第二十四章 情難自禁
是夜。一輪圓月高掛於空中，悄無聲息地注視著這片竹林。有風吹過，發出窸窸窣窣的聲響。
竹樓裏忽走出一個人，他著一身黑衣，手持一把墨色長劍，仿佛要與夜色融為一體。
他輕點足間，提劍而起，剛柔並濟。劍勢連貫而又灑脫，這一套行雲流水，水波不驚一般。劍尖時而飄渺，時而凝練，整個人好似是在風中起舞一般，虛無幻化。
恰好吹過一陣清風，他的劍勢亦隨之而變，似要破雲貫日一般。劍氣陡然暴漲，如怒風卷狂沙，猛烈而又迅速。
柳眉嫵出來的時候，看到的便是這樣的畫麵。那舞劍人戴著的麵具遮去了大半張臉，隻是他眼裏的寒光令人驚顫連連。不是墨白，還能有誰。
她靜靜地立於一旁，看得入迷了些，目光不曾離過他片刻。原本她隻是入不得眠，出來透透氣的，卻不曾想會看到墨白。
初遇墨白時的點滴還縈繞在她腦海中，他是自陶柒之後，第二個拿劍指著她的人。她知道他有自己的緣由，所以並不怪他半分。但一想起他獨自一人滅掉了整個唐門，她便沒來由地生出了幾分懼意。
他當時若有要殺她的心思，定是輕而易舉的吧。
“柳姑娘。”不知何時起，墨白已經停下了動作。他轉過身來，衝柳眉嫵點頭示意著。
柳眉嫵這才回過神來，她微微一笑，“我和你聊聊，可好？”
墨白不動聲色地看著柳眉嫵，她著一身碧色輕裳，外披一件白色輕紗。萬千青絲半挽起，留下大半落在了肩頭，略顯柔美。她仍然是那副清湯素麵的模樣，卻已然清麗脫俗，氣質出塵了。
他有片刻的失神，而後緩緩地點了點頭。
竹林中吹來了一陣風，這兩人對視了一眼，仿佛形成了某種默契一般，在竹椅上相對而坐。
“是他……讓你對唐門動手的嗎？”柳眉嫵有些晃神，她喃喃著開了口，而此時她才驚覺到自己是在明知故問。墨白早就是顧之堯暗樓裏的一員了，如果沒有顧之堯的授意，他不可能輕易地去動唐門。
雖說對唐門下手是早晚的事，可顧之堯那樣的人啊，豈會打沒有把握的仗。
墨白微低著頭，聽到柳眉嫵的話也沒有感到太大的意外。他抬眼看向她，忽然沒有來由地問了一句：“柳姑娘，你還喜歡主子嗎？”
“我還喜不喜歡他啊……我自己也想知道呢。”柳眉嫵靠著椅背，目光灼灼地望向了天空。其實她怎會不知道自己的心思，隻是近來她發現隻很難不去喜歡顧之堯。但她不得不強忍住那份喜歡的心情，好讓自己看起來堅定一些。
可這樣的做法，收效太低。
夜色低垂，圓月雖被雲朵遮去了小半張臉，卻仍然不死心地窺探著地上的一舉一動。繁星圍繞在它周圍，好似是在它耳畔喃喃私語，光芒不住地閃爍著。
“為什麽他可以在拒絕我之後一而再再而三地招惹我，我好不容易下定決心要忘掉他呢。有時候，我是真的厭棄他。可這同時，我更恨我自己……”柳眉嫵忽然勾起了唇來，她微眯著眼睛，笑容裏滿含著的是心酸與無奈。
墨白不置一言，柳眉嫵卻來了勁兒，“你說我是不是很沒用呢？如果我可以堅定一點，那麽無論他再怎麽撩撥，我也能守住自己的心。”她笑意更深，明明滴酒未沾，卻與如同酒醉的人無二。
“主子他……”墨白剛想說些什麽，常年養成的警覺性使他察覺到了竹樓前的顧之堯，於是他遲疑了。
顧之堯對墨白做了個噤聲的動作，他默不出聲地盯著柳眉嫵，站在那裏一動也不動。他暗暗慶幸柳眉嫵是背對著他的，一時半會兒也不會發現什麽。
墨白偷偷看了柳眉嫵一眼，見她神色依舊，才稍稍放下了心。但顧之堯在此，有些話他說起來就更是猶豫了。
思索了好一會兒，墨白終於開口道：“其實主子待您很是特別，隻是他顧慮得多了些……”
聞言，柳眉嫵卻笑得更歡，眉眼彎彎的模樣可愛極了。
“我要的隻是他的一句喜歡，既然連這他都不肯給我，還要多說些什麽呢。”她眨了眨眼睛，雖然是在笑著，可那雙動人的桃花眼裏分明閃過了哀色。
顧之堯不懂她，這墨白就更不會懂了。她柳眉嫵想要的其實很簡單，他的一句喜歡就足以令她歡喜。即使他現在不能與她在一起，但她會等，一直等到他顧慮全無的那一天。那時他可以安心與她在一起，她得償所願。
隻是這樣的願望，對她來說未免太過奢侈了些。
“說他喜歡我，對他來說就那麽難嗎？”說著，柳眉嫵低下了頭，眉目淒涼。不知為何，自打白日裏見過唐柏青之後，她就生出了幾分哀愁。這忽如其來的愁緒攪得她心亂如麻，不能自抑。眼下墨白的話給了她發泄的機會，她喃喃自語著，漸漸便有些乏了。
過了半晌，墨白長歎了一口氣，若有所思道：“主子的性子便是這般，他不輕易許諾，一句喜歡對他來說便如誓言一般。柳姑娘，你信不信，終有一天，他會對你說出你想聽的話。”
然而回應墨白的，卻隻是耳邊刮過的風聲。
柳眉嫵緊閉著眼，不時地搖晃著腦袋，陷入了深沉的夢境之中。
許是太過乏累了吧，她竟是在這樣的狀況中睡著了。經過一番探查後，墨白最終得出了這麽個結論。他隻得抬眼看向顧之堯，清冷的眼裏難得地有了笑意。
顧之堯仿佛有感應一般，邁開步子就走了過來。看到睡得正酣的柳眉嫵，他不自覺地彎起了嘴角。
他抱起了柳眉嫵，如獲至寶一般，動作輕柔而又仔細。
“墨白，你也去歇著吧。”顧之堯見墨白坐著不動，不忘開口喊他去休息。
“主子，您也喜歡她。”墨白勾唇一笑，說完這句話後率先回了自己的屋子，腳下生風。
顧之堯無奈地搖了搖頭，他喜歡她，他怎會不知道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