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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十七章:誅仙

  是緞帶也好,是劍也罷。

  以如今白夜的武功,只要東西到了白夜的手裡,都自有威力。

  箭已離弦,決戰已開始,林平之已經完全沒有選擇的餘地。

  緞帶上竟似有種奇異的力量,帶動了他的劍。他已經根本無法住手。

  又是三七二十一劍刺出,用的竟是銀月驚鴻中最後一環「斷弦式」。

  這正是銀月驚鴻的精粹,劍光閃動間,隱隱有鐵馬金戈聲、戰陣殺伐聲。

  豹子頭林沖壯年時殺戮甚重,身經百戰,銀月驚鴻一百一十一式,通常只要用出八九十招,對方就已斃命在他的劍下。

  若是用到這最後一環,對手一定太強,所以這一環劍法,招招都是不惜與敵同歸於盡的殺手。所以每一劍刺出,都絲毫不留餘地,也絕不留餘力。

  因為這二十一劍刺出后,就已經弦斷聲絕,人劍俱亡。

  劍氣縱橫,轉眼間已經刺出二十一劍,每一劍刺出,都像是將士殺敵,勇無反顧,其悲壯慘烈,絕沒有任何一種劍法能比得上。

  可是這二十一招刺出后,又像是石沉大海,沒有了消息。

  等到這時,人縱然還沒有死,劍式卻已斷絕,未死的人也已經非死不可。

  曾經跟隨過林沖的舊部,眼看林平之他使出最後一招時,都不禁發出驚呼嘆息聲。

  誰知林平之這一招發出后,劍式忽然一變,輕飄飄一劍刺了出去。

  剛才的劍氣和殺氣俱重,就像是滿天烏雲密布,這一劍刺出,忽然間就已將滿天烏雲都撥開了,現出了陽光。

  並不是那種溫暖煦和的陽光,而是流金鑠石的烈日,其紅如血的夕陽。

  剛才林平之施展出那種悲壯慘烈的劍法,白夜竟似完全沒有看在眼裡。

  可是這一劍揮出,他居然失聲而呼,道:「好,好劍法。」

  這四個字說出口,林平之又刺出四劍,每一劍都彷彿有無窮變化,卻又完全沒有變化,彷彿飄忽,其實沉厚,彷彿輕靈,其實毒辣。

  白夜沒有還擊,沒有招架。

  他只在看。

  就像是個第一次看見美女的年輕人,他已經看得有點痴了。

  可是這四劍並沒有傷及他的毫髮。

  林平之很奇怪,明明這一劍已對準刺入他的胸膛,卻偏偏只是貼著他的胸膛擦過,明明這一劍已將洞穿他的咽喉,卻偏偏刺了個空。

  每一劍刺出的方式和變化,彷彿都已在他的意料之中。

  林平之的劍勢忽然慢了,很慢。一劍揮出,不著邊際,不成章法。

  可是這一劍,卻像是畫龍的眼,雖然空,卻是所有轉變的樞紐。

  無論對方怎麼動,只要動一動,下面的一劍就可以制他的死命。

  白夜沒有動。

  他們有的動作,竟在這一剎那間全都停頓,只見這笨拙而遲鈍的一劍慢慢的刺過來忽然化作了一片花雨。

  滿天的劍花,滿天的劍雨,忽然又化作一道匹練般的飛虹。

  飛虹如白晝,刺眼無比,卻又千變萬化,但忽然被烏雲掩住。

  黑色的緞帶。

  烏雲如帶。

  林平之的動作忽然停頓,滿頭冷汗,雨點般落了下來。

  白夜的動作也停頓,一字字問道:「這就是黃泉的九式劍法?」

  林平之沉默,而沉默就是承認。

  「好,好劍法。」白夜忽又長長嘆息:「可惜可惜。」

  林平之忍不住問:「可惜?」

  白夜點了點頭,嘆息一聲:「可惜的是只有九劍,若還有第十劍,我已經敗了。」

  林平之驚訝不已,急忙問道:「還能有第十劍?」

  「一定有。」白夜在沉思,過了很久,才慢慢的接著道:「第十劍,才是這劍法中的精粹。」

  劍的精粹,人的靈魂,同樣是虛無縹緲的,雖然看不見,卻沒有人能否認他的存在。

  若世間真有仙,那這第十劍,便可誅仙!

  白夜繼續說道:「黃泉的碧落劍法中所有的變化和威力,只有在第十劍中,才能完全發揮,若能再變化出第十一劍,就必將天下無敵。」

  他的手一抖,黑色的緞帶忽然挺得筆直,就像是一柄劍。

  劍揮出,如夕陽,又如烈日,如彩虹,又如烏雲,如動又靜,如虛又實,如在左,又在右,如在前,又在後,如快.又慢。

  好似沒有,卻又真實存在!

  雖然只不過是一條緞帶,可是在這一瞬間,卻已勝過世上所有殺人的利器。

  就在這一瞬間,林平之的冷汗已濕透衣裳。

  他看的出,這種劍已經不是他能破解,可以說完全不能招架,不能迎接,不能閃避。

  這就是青蓮劍仙嗎?這就是他的劍嗎?林平之問自己。

  「這就是第十劍。」白夜淡淡說道。

  然而林平之卻開不了口。

  「你若使出這一劍,就可以將我所有的退路全都封死。」白夜淡淡的看著林平之,緩緩說道。

  在這期間,他不知從哪裡搞來一壺酒,也喝了一口。

  一口辛辣,一口往昔。

  林平之卻在悔恨,恨自己為什麼一直都沒有想出這一著變化。

  「現在你已經看清楚這一劍?」白夜還在說話,他的聲音不大,落在林平之的心頭,卻如仙曰。

  林平之點了點頭,他當然已經看清楚。

  他從小就練劍,苦練。

  在這方面本就是絕頂的天才,而且還流過汗,流過血。

  「那你就再看一遍。」說完,白夜他就將這一劍的招式和變化又重複一次:「現在你是否已能記住?」

  林平之點點頭。

  「那麼你試試。」白夜一手負后,一手請之!

  林平之看著他,還沒有完全明白他的意思。

  「我要你用這一劍來對付我,看是否能破得了我的劍。」

  林平之眼睛里發出了光,卻又立刻消失:「我不能這麼做。」

  「我一定要你這麼做。」白夜很決絕的說道。

  「為什麼?」林平之真的不明白。

  「因為我也想試試,是否能破得了這一劍。」白夜嘆息道。

  因為這一劍雖然是他創出的,可是其中的精粹變化,卻來自碧落劍法。

  這一劍的靈魂,也是屬於黃泉的。

  林平之已經明白他的意思,眼中又露出尊敬之色:「你是個驕傲的人。」

  「我是的。」

  「可是你實在值得自傲。」林平之手中劍再握!

  隨著白夜的另一句「我是的。」

  已有一劍揮出,森寒的劍氣立刻逼人而來,連燈都失去了顏色。

  白夜在往後退。這一劍已將他所有的攻勢全都封死,他只有向後退。

  他雖然在退,卻沒有敗勢。

  他的身子已經被這一劍的力量壓得向後彎曲彎如弓。

  可是弓弦也已抵緊,隨時都可能反彈出去,壓力越大,反擊之力也越強。

  等到那一刻到來,立刻就可以決定他們的勝負生死。

  誰知就在他的力已引滿,將發未發時,鏢車后、廊柱旁、人叢間,忽然有四道劍光飛出。

  他已經全神貫注在林平之手裡的劍上,所有的力量,都在準備迎擊這一劍。

  可以說已經完全沒有餘力再去照顧別的事。

  劍光一閃間,三柄劍已同時刺入了他的肩胛、左股、後背。

  他所有的力量立刻全都崩潰。

  林平之的一劍也已經迎面飛來,劍尖就在他的咽喉要害間。

  他知道自己絕不能再招架閃避,他終於領略到死的滋味。

  就在這時,白夜卻感受到前所未有的輕鬆。

  死會是種什麼樣的滋味呢?他有些期待。

  是否真如那些說書人說的一般,一個人在臨死前的一瞬間,是不是真的能回憶起一生中所有的往事?

  想要這裡,白夜居然笑了,他在笑他自己,因為他也不知道他這一生中,究竟有多少歡樂?多少痛苦?究竟是別人負了他,還是他負了別人?

  因為這些問題,除了他自己外,誰也無法回答。

  然而他自己卻也無法回答。

  冰冷的劍尖,已經刺入了他的咽喉。

  他能感覺得到那種刺骨的寒冷,冷得發抖。

  白夜終於倒了下去,倒在林平之的劍下,倒在他自己的血泊中。

  他甚至沒有看見在背後突襲他的那四個人是誰。

  林平之看見了除了李家兄弟外,還有一個長身玉立,衣著華麗的陌生人,另一個人是個女子。

  然而那個陌生男子看來卻又顯得說不出的悲傷、憔悴、疲倦。

  李天罡在微笑,道:「恭喜總鏢頭,一擊得手,這一劍之威,必將名揚天下。」

  林平之臉上居然還是一點表情都沒有,掌中的劍已垂落。

  李天罡心情大好,提起手中劍,再次說道:「這一次我們雖也略盡綿薄,真正一擊奏功的,卻還是總鏢頭。」

  「你們四劍齊發,都沒有傷及他的要害,就是為了要我親手殺他?」林平之冷冷的看著眾人。

  李天罡並不否認。

  林平之看著那衣著華麗的陌生人,道:「這位朋友是……」

  「這位就是昔日天下第一劍客,龍城之子,龍飛!」

  林平之長長嘆了口氣,喃喃道:「謝謝你們,謝謝你們……」

  他的聲音越說越低,彷彿也很疲倦,一種勝利后必有的疲倦。

  李天罡卻在這時說道:「現在白夜的血還未冷,總鏢頭為何還不用他的血來為貴局的紅旗增幾分顏色?」

  「我正準備這麼做。」林平之最後一個字說出口,他低垂的劍忽又揮起,向李天罡刺了過去。

  李天罡一驚,揮劍迎擊,雙劍相交,聲如亂弦。林平之大聲道:「這件事不是我安排的,我林平之絕不是這種無恥的小人,這恥辱也只有用血才能洗清,不是他們的血,就是我的。」

  這些話好像是說給白夜聽的,可是死人又怎麼能聽見他的話?

  龍飛卻一直在盯著地上的白夜,目中充滿悲憤怨毒,忽又一劍刺出,刺他的小腹。

  誰知白夜忽然從血泊中躍起,竄了出去。

  龍飛冷冷說道:「我就知道你沒那麼容易死!」

  然而他的話說到最後卻變得異常激動,聲音激動得幾乎已接近瘋狂,劍法也因激動而變得接近瘋狂,瘋狂般在後面追殺白夜,每一劍刺的都是要害。

  所愛之人皆為眼前人所傷,怎能不激動!

  白夜卻已拔出了插在地上的那柄劍,反手一劍撩出。

  他沒有回頭,但是龍飛劍法中每一處空門破綻,他都已經算準了,隨手一劍揮出,龍飛劍法中三處破綻都已在他攻擊下,無論龍飛招式如何變化,都勢必要被擊破。

  可是他舊創未愈,又受了新傷,他反手一揮,肩胛處就傳來一陣撕裂般的痛苦。

  這一劍的劍雖已勝!力卻敗了。

  「叮」的一聲,雙劍相擊,他的劍又被震得脫手飛出。

  劍光如流星,也如飛雪,飛出牆外。

  看著自己的劍飛出,白夜只覺得胃部忽然收縮,就像是忽然發現自己的愛人已離他遠去,又像是忽然一腳踏空,墜下了萬丈高樓。

  他從未有過這種經驗,這本是絕無可能發生的事。

  冰冷的劍鋒,已經貼住了脖子,幾乎已割入他頸后的大血管里。

  龍飛的手卻停頓,一字字問道:「你可知我是誰?」

  「你可知,我為何要殺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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