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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十六章:有劍無劍皆無妨!

  雨勢不停,天色漸暗。

  小小的土地廟裡陰森而潮濕,林業伏在地上不停的喘息嘔吐。

  等他能開口說話時,就立刻說出了他所知道之事。

  「被暗算死的那四個人,全都是老鏢頭的舊部,除卻最後在屋頂上被刺殺的是鏢師,其餘的三個都是老鏢頭貼身的人。」

  「兩個月以前,有一天雷電交作,雨下得比今天更大。那天晚上,老鏢頭彷彿有些心事,吃飯時多喝了兩杯酒,很早就去睡了,第二天早上,我就聽到了他老人家暴斃的消息。」

  「老年人酒後病發,本不是什麼奇怪的事,可是當天晚上在後院里當值的人,卻聽見了老鏢頭房裡有人在爭吵,其中一個竟是林平之的聲音。」

  「林平之雖是老鏢頭收養的義子,可是老鏢頭對他一向比嫡親的兒子還好,他平時倒也還能克盡孝道,那天他居然敢逆言犯上,和老鏢頭爭吵起來,已經是怪事。何況,老鏢頭的死因,若真是酒後病發,臨死前哪裡還有與人爭吵的力氣?更奇怪的是,從那一天晚上一直到發喪時,林平之都不準別人接近老鏢頭的屍體,連屍衣都是林平之自己動手替他老人家穿上的。所以大家都認為其中必定另有隱情,只不過誰也不敢說出來。」

  聽到這裡,白夜才問:「當天晚上在後院當值的就是那四個人?」

  「就是他們。」林業點頭。

  「老鏢頭的夫人呢?」白夜又問。

  「他們多年前就已經分房而眠了。」林業搖頭嘆息道。

  「別的人都沒有聽見他們爭吵的聲音?」白夜輕輕說道。

  「那天晚上雷雨太大,除了當值的那四個人責任在身,不敢疏忽外,其餘的人都喝了點酒,而且睡得很早。」

  林業回想起那天的場景,仍然記憶猶新。

  「出事之後,鏢局裡既然有那麼多閑話,林平之當然也會聽到一些,當然也知道這些話是哪裡傳出來的。」

  「當然。」事關當下,林業沒有隱瞞。

  「他對那四個人,難道一直都沒有什麼舉動?」

  白夜認為,卧榻之側,像林平之這樣的人,絕對不會允許有人酣睡。

  然而林業卻搖了搖頭,嘆息一聲:「這件事本無證據,他若忽然對他們有所舉動,豈非反而更惹人疑心,他年紀雖不大,城府卻極深,當然不會輕舉妄動,可是大殮后還不到三天,他就另外找了個理由,將他們四個人逐出了鏢局。」

  「他找的是什麼理由?」白夜急忙詢問。

  「服喪期中,酒醉滋事。」

  「是不是真有其事?」

  「他們身受老鏢頭的大恩,心裡又有冤屈難訴,多喝了點酒,也是難免的。」林業說到這,一個大漢眼淚卻不自覺掉了出來。

  昔日出生入死的兄弟,今日已經死了,而他們的老大,林沖,也還屍骨未寒。

  「他為什麼不借這個緣故,索性將他們殺了滅口?」白夜通過林業的述說,大概有了一個認為。

  「因為他不願自己動手,等他們一出鏢局,他就找了個人在暗中去追殺他們。」

  聽到這,白夜就知道了林平之找了誰。

  他看著林業淡淡說道:「林平之找到的人,是你吧,但是你卻下不了手。」

  林業點了點頭,黯然說道:「是的,但我實在不忍,只拿了他們四件血衣回去交差。」

  「他叫你去買珠花,送給他的外室,又叫你去他殺人滅口,當然已經把你當作他的心腹親信。」

  白夜盯著林業,他相信必然如他所想,林業和林平之之間一定有很深的關聯。

  不然林平之絕不會信任林業,讓他去做這麼多事。

  林業也知道白夜心中所想,索性直接說道:「我本就是老鏢頭安排保護林平之的護衛,從小看著他一起長大的,可是……」他的臉在扭曲:「可是老鏢頭一生俠義,待我也不薄,我……我實在不忍眼見著他冤沉海底,本來我也不敢背叛林平之,可是我眼看著他們四個人,死得那麼悲壯慘烈,我……我實在……」

  他哽咽著,忽然跪下去,「咚、咚、咚」磕了三個響頭:「他們今天敢挺身而出,直揭林平之的罪狀,就因為他們看見了白劍仙,知道白劍仙絕不會讓他們就這樣不明不白的含冤而死,只要白劍仙肯仗義出手,我……我一死也不足惜。」

  他以頭撞地,滿面流血,忽然從靴筒里拔出把尖刀,反手刺自己的心口。

  可是這刀忽然間就已到了白夜手裡。

  白夜凝視著他,嘆息道:「不管我是不是答應你,你都不必死的。」

  「我……我只怕白劍仙還信不過我的話,只有以一死來表明心跡。」

  林業誠懇的看著白夜,

  白夜看著林業一臉的血跡。

  過了很久,白夜才淡淡說道:「我相信你。」

  說完這句話,白夜又陷入了沉默。

  因為當年,也有一個人,滿臉鮮血的對他說:「我相信你,一如當初。」

  你一定會盪盡人間不平事的!

  陰森的廟宇,沉默的神祗,無論聽見多悲慘的事,都不會開口的。

  可是冥冥中卻自然有雙眼睛,在冷冷的觀察著人世間的悲傷和罪惡,真誠和虛假,神自己雖然不開口,也不出手,卻自然會借一個人的手,來執行神的力量和法律。

  這個人,當然是個公正而聰明的人,這雙手當然是雙強而有力的手。

  林業看著白夜,忽然輕輕道:「可是…可是白劍仙也一定要特別小心,林平之,絕不是個容易對付的人,他的劍遠比老鏢頭昔年全盛時更快、更可怕。」

  「他的武功,難道不是林老鏢頭傳授的?」白夜轉過頭,看著篝火。

  篝火之溫,本可祛除衣上潮濕,卻不能剔除心間寒冷。

  「大部分都是,只不過他的劍法,又比老鏢頭多出了九招。」林業目中露出恐懼之色:「據說這九招劍法之毒辣鋒利,世上至今還沒有人能招架抵擋。」

  你知道這九招劍法是什麼人傳授給他的?」

  「我知道。」林業想起了一個人,點了點頭。

  「是誰?」

  「碧落劍,黃泉。」

  …………………………………………

  黃昏,雨停。

  夕陽下現出一彎彩虹,在暴雨之後,看來更是說不出的寧靜美麗。

  古老相傳,彩虹出現時,總會為人間帶來幸福和平。

  可是夕陽為什麼仍然紅如血?

  鏢旗也依舊紅如血。

  九面鏢旗,九輛車,車已停下,停在一家客棧的後院里。

  林平之站在淌水的屋檐下,看著車上的鏢旗,忽然道:「折下來。」

  鏢師們遲疑著,沒有人敢動手。

  「有人毀了我們一面鏢旗,就等於將我們千千萬萬面鏢旗全都毀了,此仇不報,此辱不洗,江湖中就再也看不見我們的鏢旗。」

  林平之淡淡說道,他的臉還是全無表情,聲音里卻充滿決心。

  他說的話,仍然是命令。

  九個人走過去,九雙手同時去拔鏢旗,鏢旗還沒有拔下,九雙手忽然在半空中停頓,九雙眼睛,同時看見了一個人。

  一個特立獨行,與眾不同的人,你不讓他走時,他偏要走,你想不到他會來的時候,他卻偏偏來了。

  這個人的髮髻早已亂了,被大雨淋濕的衣裳還沒有干,看來顯得狼狽而疲倦。

  可是沒有人注意到他的頭髮和衣服,也沒有人覺得他狼狽疲倦,因為這個人就是白夜。

  林業是個魁偉健壯的年輕人,濃眉大眼,英氣勃發,可是站在這個人身後,就是像皓月下的秋螢,陽光下的燭火。

  因為這個人就是白夜!天下無雙的劍仙!

  只要他還在,那他就是江湖繞不過去的大山!

  林平之看著他走進來,看著他走到面前:「你又來了。」

  「你應該知道我一定會來的。」白夜輕輕走著,聲音卻落在眾人心頭。

  「因為你一定聽了很多話。」林平之淡淡說道。

  「是。」白夜輕微點頭。

  林平之看著那個衣衫襤褸的人,緩緩說道:「是非曲直,你當然一定已分得很清楚。」

  「是的。」

  「你掌中無劍?」

  「是的。」

  「劍在你心裡?」

  「心中是不是有劍,至少你總該看得出。」白夜搖頭苦笑。

  林平之盯著他,緩緩道:「心中若有劍,殺氣在眉睫。」

  「是的。」

  「你的掌中無劍,心中亦無劍,你的劍在哪裡?」林平之逼問著這個天下第一的劍客。

  然而卻只有一句淡淡的回復:「在你手裡。」

  「我的劍就是你的劍?」

  「是的。」

  林平之忽然拔劍。

  他自己沒有佩劍,新遭父喪的孝子,身上絕不能有兇器。

  可是經常隨從在他身後的人,卻都有佩劍,劍的形狀樸實,有經驗的人卻一眼就可以看出每柄劍都是利器。

  這一劍並沒有刺向白夜。

  每個人都看見劍光一閃,彷彿已經脫手而出,可是劍仍在林平之手裡,只不過劍鋒已倒轉,對著他自己。

  他用兩根手指捏著劍尖,慢慢的將劍柄送了過去,送向白夜。

  每個人的心都提了起來,掌心都捏了把冷汗。他這麼做簡直是在自殺。

  只要白夜的手握住劍柄向前一送,有誰能閃避,有誰能擋得住?

  白夜盯著他,終於慢慢的伸出手握劍。

  林平之的手指放鬆,手垂落。

  兩個人互相凝視著,眼睛里都帶著很奇怪的表情。

  忽然間,劍光又一閃,輕雲如春風吹過大地,迅急如閃,凌空下擊。沒有人能避開這一劍,林平之也沒有閃避。

  可是這一劍並沒有刺向他,劍光一閃,忽然已到了林業的咽喉。

  林業的臉色變了,每個人的臉色都變了。

  只有林平之仍然聲色不動,這驚人的變化竟似早就在他意料之中。

  林業的喉結上下滾動,過了很久,才能發得出聲音。聲音嘶啞而顫抖:「白劍仙,你……你這是什麼意思?」

  「你不懂?」白夜看著林業,淡淡說道。

  「我不懂。」林業急忙搖頭說道。

  「那麼你就未免太糊塗了些。」白夜冷笑。

  「我本來就是個糊塗人。」林業一臉茫然。

  「糊塗人為什麼偏偏要說謊?」

  直到此刻。林業的臉色才變了一下,不過很快又恢復自然。

  他語氣慌張的說道:「誰……誰說了謊?」

  然而白夜卻不再看他,而是自顧自的說:「你編了個很好的故事,也演了很動人的一齣戲,戲里的每個角色都配合得很好,情節也很緊湊,只可惜其中還有一兩點漏洞。」

  「漏洞?什麼漏洞?」

  屋檐的雨滴,滴答滴答的落下。

  「林老鏢頭髮喪三天之後,林平之就將那四個人逐出了鏢局?再命你去暗中追殺?」

  「不錯。」林業點頭。

  「可是你不忍下手,只拿了四件血衣回去交差?」

  「也不錯。」

  白夜笑了,聲音很大,他對著林業,緩緩說道:「就憑這些,林平之就相信你了?」

  「他一向相信我。」林業再次點頭。

  「可是被你殺了的那四個人,今天卻忽然復活了,林平之親眼看見了他們,居然還同樣相信你,還叫你去追查他們的來歷,難道他是個獃子?可是他看來為什麼又偏偏不像?」

  林業說不出話了,滿頭汗落如雨。

  白夜嘆了口氣:「你若想要我替你除去林平之,若想要我們鷸蚌相爭,讓你漁翁得利,你就該編個更好一點的故事,至少也該弄清楚,那麼樣一朵珠花,絕不是三百兩銀子能買得到的。」

  他忽然倒轉劍鋒,用兩根手指夾住劍尖,將這柄劍交給了林業。

  然後他就轉身,面對林平之,淡淡道:「現在這個人已經是你的。」

  他再也不看林業一眼,林業卻在盯著他,盯著他的後腦和脖子,眼睛里忽然露出殺機,忽然一劍向他刺了過去。

  白夜既沒有回頭,也沒有閃避,只見眼前劍光一閃,從他的脖子旁飛過,刺入了林業的咽喉,餘力擾未盡,竟將他的人又帶出七八尺,活生生的釘在一輛鏢車上。

  車上的紅旗猶在迎風招展。

  這時夕陽卻已漸漸黯淡,那一彎彩虹也已消失。

  院子有人挑起了燈,紅燈。

  燈光將林平之蒼白的臉都照紅了。

  白夜看著他,道:「你早就知道我一定會再來的。」

  林平之承認。

  白夜點了點頭,緩緩說道:「因為我聽了很多話,你相信我一定可以聽出其中的破綻。」

  「因為你是白夜,天下第一的劍客!」林平之淡淡說道,臉上卻還是全無表情,可是說到「白夜」這兩個字時,聲音里充滿了尊敬。

  白夜眼中露出笑意,道:「你是不是準備請我喝兩杯?」

  林平之卻是搖了搖頭,緩緩說道:「我一向滴酒不沾。抱歉。」

  白夜嘆了口氣,道:「自古聖賢皆寂寞,唯有飲者留其名。哎,獨飲無趣,看來我只好走了。」

  說完,白夜便已經轉身將要離去。

  就在這時,林平之卻攔住了他,「現在你還不能走。」

  「為什麼?」白夜回頭,看著林平之。

  「你還得留下兩樣東西。」林平之低下頭說道,臉色卻是紅了起來。

  看到這個平常總是面無表情的人,居然會紅臉,白夜有些好奇,他笑道:「你要我留下什麼?」

  「留下那朵…珠花。」後面的幾個字,聲音小點幾乎聽不見。

  「珠花?」白夜裝作一臉匪夷所思的模樣。

  林平之卻是抬起頭,對著白夜誠懇道:「那是我用三百兩銀子買來送給別人的,不能送給你。」

  白夜的瞳孔突然收縮,咳嗽了一下:「真是你買的?真是你叫林業去買的?」

  「絲毫不假。」林平之點頭。

  白夜卻又再問:「可是那麼樣一朵珠花,價值最少已在八百兩以上,三百兩怎能買得到?」

  「包袱齋的掌柜,本是振威鏢局的賬房,所以價錢算得特別便宜,何況珠寶一業,利潤最厚,他以這價錢賣給我,也沒有虧本!」

  林平之淡淡說道,說的很平淡。

  白夜的心卻沉了下去,卻有一股寒氣自足底升起。

  難不成白夜真的錯怪了林業?

  林平之要林業去追查那四人的來歷,難道也是個圈套?

  白夜忽然發現自己的判斷實在缺少強而有力的證據,冷汗已濕透了背脊。

  林平之卻在這時冷笑道:「除了珠花外,你還得留下你的血,來洗我的鏢旗。」

  他一字字接道:「鏢旗被毀,這恥辱只有用血才能洗得清,不是你的血,就是我的!」

  冷風肅殺,天地間忽然充滿殺機。

  白夜終於長長嘆了口氣,道:「你是個聰明人,實在很聰明。」

  林平之點了點頭,他並不否認,但他卻是淡淡說道:

  「聰明人一文錢可以買一堆。」

  「我本不想殺你。」白夜盯著林平之。

  「我卻非殺你不可。」林平之同樣盯著白夜。

  「有件事我也非問清楚不可。」白夜冷冷的聲音傳出。

  「什麼事?」

  「豹子頭林沖。林老鏢頭,是不是你的親生父親?」

  「不是。」林平之神色自若的點頭。

  「他究竟是怎麼死的!」白夜大聲說道。

  林平之岩石般的臉忽然扭曲,厲聲道:「不管他老人家是怎麼死的,都跟你全無關係!」

  他忽又拔劍,拔出了兩柄劍,反手插在地上,劍鋒入土,直沒劍柄。

  用黑綢纏住的劍柄,古拙而樸實。

  林平之看著白夜冷冷說道:「這兩柄雖然是在同一爐中煉出來的,卻有輕重之分。」

  「你慣用的是哪一柄!」白夜的回答乾脆簡潔。

  「這一爐煉出的劍就有兩柄,分別為幹將,莫邪。不巧,這兩柄劍我都用得很趁手,這一點我已經佔了便宜。」林平之淡淡說道

  「無妨。」白夜同樣淡淡說道。

  「我的劍法雖然以快得勝,可是高手相爭,還是以重為強。」

  「我明白。」白夜淡淡說道,他當然明白。

  以他們的功力,再重的劍到了他們手裡,也同樣可以揮灑自如。

  可是兩柄大小長短同樣的劍,若有一柄較重,這柄劍的劍質當然就比較好些。

  劍質若是重了一分,就助長了一分功力,高手相爭,卻是半分都差錯不得的。

  「我既不願將較重的一柄劍給你,也不願再占你這個便宜,只有大家各憑自己的運氣。」林平之淡淡說道。

  白夜看著他,心裡又在問自己。

  這少年究竟是個什麼樣的人?

  在天下無敵的青蓮劍仙面前,他都不肯佔半分便宜,像這樣驕傲的人,怎麼會做出那種奸險惡毒的事?

  林平之卻是沒想到白夜會想這麼多,他就只一手負后,伸出一隻手,看著白夜淡淡說道:「請,請先選一柄。」

  劍柄是完全一樣的。

  劍鋒已完全沒入土裡。

  究竟是哪一柄劍質較佳較重?誰也看不出來。

  只是對於白夜來說,看不出來又何妨?

  有劍又何妨?無劍又何妨?

  劍也,心也,唯己也,隨心而動!

  白夜慢慢的俯下身,握住了一把劍的劍柄,卻沒有拔出來。

  他在等林平之。

  劍鋒雖然還在地下,可是他的手一握住劍柄,劍氣就似已將破土而出。

  雖然彎著腰,弓著身,但是他的姿勢,卻是生動而優美的,完全無懈可擊。

  林平之看著他,眼睛前彷彿又出現了另一個人的影子,一個同樣值得尊敬的人。

  荒山寂寂,有時月明如鏡,有時凄風苦雨,這個人將自己追魂奪命的劍法傳授了給他,也時常對他說起白夜的故事。

  這個人雖然連白夜的面都未見過,可是他對白夜的了解,卻可能比世上任何人都深。

  因為他這一生最大的目標,就是要擊敗白夜!

  他說的話,林平之至今從未忘記。

  那個人,看著星辰,也看著月如鉤。

  淡淡說道:「只有誠心正意,心無旁騖的人,才能練成天下無雙的劍法。」

  「白夜就是這種人。他從不輕視他的對手,所以出手時必盡全力。」

  「只憑這一點,天下學劍的人,就都該以他為榜樣。」

  林平之的手雖然冰冷,血卻是滾燙的。

  能夠與白夜交手,已經是他這一生中最值得興奮驕傲的事。

  他希望能一戰而勝,揚名天下,用白夜的血,洗清紅旗鏢局的羞辱。

  可是在他內心深處,為什麼又偏偏對這個人如此尊敬?

  「請。」這個字說出口。

  林平之的劍已拔出,匹練般剌了出去。

  他當然更不敢輕視他的對手,一出手就已盡了全力。

  林家祖傳銀劍,銀月驚鴻名滿天下,一百一十一式連環快劍,一劍比一劍狠。

  他一出手間,就已經刺出三七二十一劍,正是銀月劍中的第一環「亂弦式」。

  因為他使出這二十一劍時,對方必定要以劍相格。

  雙劍相擊,聲如亂弦,所以這一環快劍,也就叫做「亂弦式」。

  可是現在他這二十一劍刺出,卻完全沒有聲音。

  因為對方手裡根本沒有劍,只有一條閃閃發亮的黑色緞帶。

  本來纏在劍柄上的黑色緞帶。

  白夜並沒有拔出那柄劍,只解下了那柄劍上的緞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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