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八章:自信即巔峰
無論是誰,都會某一個人面前都會變成獃子,就好像上輩子欠這個人的債。
今生來還。
白夜慢慢的站起,看著她,道:「你說完了沒有?」
「說完了又怎麼樣?難道你想殺了我?」
她的笑聲忽然變成悲哭,大哭道:「好,你殺了我吧,你這麼對我,反正我也不想活了。」
她哭得傷心極了,臉上卻連一點悲傷之色都沒有,忽又壓低聲音,道.:「喜歡你的女人太多,我知道你漸漸就會忘了我的,所以我每隔幾年就要修理你一次,好讓你永遠忘不了我!」
這句話說完,她哭的聲音更大,忽然伸手在自己臉上用力摑了兩巴掌,打得臉都紫了,又大叫道:「你為什麼不索性痛痛快快的殺了我?為什麼要這樣打我?折磨我。」
她捂著臉,痛哭著奔下山坡,就好像他真在後面追著要痛打她。
白夜卻連指尖都沒有動,山坡下卻忽然出現了幾個人。
一個滿頭華髮的華服老婦人,第一個迎上來,將她摟在懷裡。
而婦人後面跟著的三個人,一個是白髮蒼蒼的老者,腰肢也還是筆直的,手裡提著個長長的黃布袋。
另一個人雖然才過中年,卻已顯得老態龍鍾,滿臉都是風塵之色,彷彿剛趕過遠路。
走在最後面的,卻是個身材纖弱的小姑娘,一面走,一面偷偷的擦眼淚。
白夜看見這個小姑娘幾乎忍不住要叫出來。
「婷婷。」
最後走上山坡的這個小姑娘,竟然就是他一直在擔心著的婷婷。
他沒有叫,只因為另外三個人他也認得,而且認識很久。
當老婦人出現的時候,他的臉色尤其蒼白無力。
那華髮的老婦人,是他的母親。此時白夜的母親也正抬頭看向他,滿臉的淚水。
而那滿臉皆是風塵的中年人,正是他的哥哥,白天。
而最後一人,正是杯莫停酒樓的陳掌柜…
他們怎麼也到這裡來了?怎麼會和婷婷在一起?
白夜猜不透,也不想猜,他只想趕快走得遠遠的,他不知道該如何面對他們。
只可惜,慢了。
陳掌柜已經喘息著爬上山坡,彎下腰,賠笑招呼:「白夜,好久不見了,你好。」
白夜很不好,心情不好,臉色也不好,他冷冷的對著這個昔日的天下第一問道:「你怎麼會到這裡來的?」
陳掌柜不會說謊,只有說老實話:「我們都是陳姑娘請來的。」
「她請你們來幹什麼?」白夜隱約察覺到不妙。
陳掌柜遲疑著,不知道這次是不是還應該說老實話。
白天卻是無奈道:「母親想見見兒媳婦,也想見見那孩子。」
白夜閉上了嘴。
白夜沒有開口,但是他的嘴唇在發抖。
現在他總算已完全明白陳寧的企圖。
她故意將這些人找來,安排他們躲在那斗室附近,故意說那些話,讓他們聽見,好讓他以後想辯白也沒有辦法辯白。
現在她已是風雪廟的執法掌門和帝釋天的主人,可是她還不滿足。
她還在打青居的主意。
白家若是承認了她的身份,她當然就可以順理成章的接下青居在江湖的聲望!
試問江湖中人,誰不知道青居?!
只要她一旦坐穩了位置,天下人都會賣天下第一白夜的面子!
到時候…白夜不敢再想下去。
然而那位婦人卻在說:「夜兒,你有什麼想說的嗎?」
白夜沒有說話,這些事他雖然已想到,卻連一句都沒說出。
老婦人卻是說道:「白家的家法第一條是什麼?」
白夜的臉色還沒有變,白天的臉色已變了。
作為白姓之人,他知道白家的家法,第一條就是,不可拋妻棄子!否則斷指!
他正欲出口勸她的母親,然而那位老婦人卻揮了揮手。
這件事情是夜兒錯了,就必須給人家姑娘一個交待!
白天見狀,轉過頭對著白夜長長嘆道:「小夜,對不起…」
只見他的手一招,掌中已經有劍。
劍一出鞘,寒氣就已扎人肌膚。
長劍一抖,已經準備出手。可是白天想不到那位走兩步路就要喘氣的陳掌柜,動作忽然變得快了,忽然間就已擋在他面前,轉身向老婦人賠笑道:「夫人,請息怒!」
老婦人拄著拐杖,看著陳掌柜說道:「你想幹什麼?」
「我想白夜他心裡也許還有些不足為外人道的苦衷,就算夫人要用家法處治他,也不妨先回去坐下來,大家慢慢再說。」
「事情說個清楚,也好不是?畢竟是你們的家時。接下來…」
他沒有再說話。
白天卻是微微皺眉,一雙眼睛眯起,看著眼前這位老人。
他的心湖之間,已起波濤!
因為就在剛才他還沒有說話的時候,這位陳掌柜左手一領,右手一撞、一托,他掌中的劍,忽然間就已到了他手裡。
然而陳掌柜的人已退出三丈后,才向他的母親賠笑。
這一招用得簡單、乾淨、迅速、準確,其中的變化巧妙,更難以形容。
白夜出手奪葉孤城的劍時,用的正是這一招。
白天雖然驚訝,卻也擔憂,這樣一個人待著白夜身邊,不知是為了什麼。
為名嗎?可是以他的身手去江湖之中,何愁不名揚天下?
為利?更是可笑。
然而接下來,就有了答案。
因為那個自稱是陳掌柜的人,緩緩轉過身,看著白夜。
也不知過了多久,陳掌柜忽然道:「再過幾天,就是十一月一日了。」
「好像還要再過七天。」白夜緩緩說道。
「到了那一天,我敗給你就已有整整十一年了。」
「我記得。」白夜點了點。
陳掌柜握著白天的劍,看著眼前的那個人,看了許久,也看了劍許久。
「我從小就有個誓願,便是天下第一劍客,我做到了!」
「不過那時已四十齣頭,比你就整整大了二十歲。」
「那時的我天下無敵,卻還是敗了…我不明白為何會敗!我不甘!今日,手中無劍,心裡有劍!願白先生能與我再戰一場!」
「不論生死!」
「我知道。」白夜看著他。
陳掌柜已經坐下來,坐在草地上,白天的劍被他丟在一旁。
草色早已枯黃,雖然在少年情侶的眼裡,這裡還是綠草如茵的山坡,那也只不過因為在情人心裡,每一天都是春天,每一季都是春季。
這不會屬於一個劍客,即使劍客已經沒有了劍,已經不再用劍。
他坐下來,將手裡提著的黃布包擺在膝蓋上,慢慢的抬起頭,面對著白夜。
白夜已經明白他的意思,只不過還在等著他自己說出來。
陳掌柜終於道:「現在我用的已經不是劍。」
「哦?」
「自從敗在你劍下后,我已經發誓終生不再用劍。」
他看著膝上的包袱,道:「這二十年來,我又練成了另外一種兵刃,我日日夜夜都在盼望著,能夠再與你一戰。」
「我明白。」
「可是我已敗在你劍下,敗軍之將,已不足言勇,所以你若不屑再與我這老人交手,我也不怪你。」
白夜凝視著他,目光中忽然露出尊敬之意,臉上卻全無表情,只淡淡的說了個字:「請。」
用黃布做成的包袱,針腳縫得很密,外面還纏著長長的布帶,打著密密的結。
一種很難解得開的結。
要解開這種結,最快的方法就是一把拉斷,一刀斬斷。
可是陳掌柜並沒有這麼樣做,這二十年來,他久已學會忍耐。
他情願多費些事,將這些結一個個解開。
就連在場的婷婷,都不禁肅穆,即使不知道眼前這個陳掌柜究竟是誰,不知道那個以前叫李二的人過往。
不知道他們為何如此。
只有陳寧連看都沒有看他們一眼,卻一直在看著那黃色包袱。
她心裡在想:「這包袱里藏著的究竟是種什麼樣的兵器?是不是能擊敗白夜?」
眼前這個陳掌柜,她基本已經知道是誰,當年的天外天首席,龍城!
青蓮劍仙白夜之前,真正的天下第一!
陳寧明白,即使他被白夜擊敗后,體力也許會逐漸衰退,再難和他的巔峰時代相比。
可是一個人有了一次失敗的經驗后,做事必定更謹慎,思慮必定更周密,絕不會再像少年時那麼任性衝動,也絕不會再做沒有把握的事。
何況,白夜劍法的可怕,他已深深體會,要選擇一種武器來對付青蓮劍仙的劍,並不是件容易事。
看他對這包袱的珍惜,就可以想像到他選擇的這種武器,必定是江湖中很少見的,而且必定是極犀利、極霸道的一種。
他養精蓄神,苦練了二十年,如今竟不惜冒生命之險。
他明知他這一戰就未必能活下來!!卻還是要再來與白夜一戰,可見他對這一戰必定已有了相當把握。
陳寧輕輕吐出口氣,對自己的分析也很有把握。現在若有人要跟她打賭,她很可能會賭龍城勝。
比數大概是七比三,最低也應該是六比四。她相信自己這判斷絕不會太錯。
包袱終於解開,裡面包著的兵器,竟只不過是根木棍!
一根普通的木棍,本質雖然很堅硬,卻絕對不能與百鍊精鋼的寶劍相比。
這就是他苦練二十年的武器?就憑這根木棍,就能對付青蓮劍仙的劍?
陳寧看著這根木棍,心裡也不知是驚訝?還是失望?
也許每個人都會覺得很吃驚、很失望,白夜卻是例外。他知道龍城選擇這鐘武器的苦心,也只有他認為龍城這種選擇絕對正確
因為他了解龍城選擇這種兵器的原因。
一是當年的他,用的是木劍,喚作青蓮。
二是木棍本就是人類最原始的一種武器,自從遠古,人類要獵獸為食,保護自己時,就有了這種武器。就因為它是最原始的一種武器,而且每個人都會用它來打人趕狗,所以都難免對它輕視,卻忘了世上所有的兵器,都是由它演變而來的。
木棍本身的招式也許很簡單,但是在一位高手掌中,就可以把它當作槍,當作劍,當作判官筆……所有武器的變化,都可以用這一根木棍施展出來。
龍城要將這麼一根普通的木棍包藏得如此仔細,也並不是在故弄玄虛,而是一種心戰,對自己的心戰。
當初已經天下無敵卻敗!如今與己無敵,不能再敗!
且他一定要先使自己對這木棍珍惜尊敬,然後才會對它生出信心。
「信心」本身就是種武器,而且是最犀利、最有效的一種。
即使身體衰老,即使武器如草,但,
自信即巔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