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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六章:拔劍四顧心茫然

  白帝城頭春草生,白鹽山下蜀江清。南人上來歌一曲,北人莫上動鄉情。

  白帝城在此刻江湖人心中,些許就是這樣…

  是一曲四面圍城的楚歌…

  ……………………………………………………

  此時,白帝城中。

  黃昏后,這正是蜀道客棧最熱鬧的時候,樓下的飯廳里每張桌子都有客人,跑堂的夥計李二忙得滿頭大汗,連嗓子都有點啞了。

  樓上是四六二十四間客房,也已全都客滿。

  客人們大多數都是佩刀掛劍的江湖好漢,誰也不懂這平時很冷落的地方,怎麼會突然變得熱鬧了起來。

  熟客們看著新來這個忙來忙去的夥計,只知道是前幾天來的,叫李二。聽說是當時掌柜的外出採購,在客棧牆角發現了他。

  當時掌柜的看著他,眼睛里已有了好奇之意。

  這個年輕人究竟是什麼人?為什麼會變得如此消沉落魄?他心裡是不是有什麼解不開的結?忘不了的傷心往事?

  於是掌柜的就對李二問道:「你是從外地來的?」

  李二點點頭。

  不錯,他是從外地來的,遙遠的外地,遠得已令他完全不復記憶。

  掌柜忍不住問道:「你這是要去哪裡?」

  李二道:「不知道。」

  「連你自己都不知?」

  李二搖搖頭道:「走到哪裡,就算哪裡。」

  掌柜的又盯著他看了很久,忽然道:「你還年輕,還有力氣,為什麼不做工來討一份生計,看你年紀也不小了?總不能一直這樣吧。」

  他的眼色漸漸慈祥:「我這裡剛好有個差事給你做,五分銀子一天,你肯不肯做?」

  李二道:「隨便。」

  掌柜的笑了笑道:「你也不問這裡是什麼地方?要你乾的是什麼事?」

  「隨便什麼事我都干。」李二還是這樣隨性。

  掌柜的笑了,用力拍了拍他的肩:「先到後面廚房去倒盆熱水洗洗你自己,現在的你我怕嚇走我的客人,去吧,年輕人。」他眼睛里也露出笑意。「在我這裡做事的,至少得體面一些。對了,以後你就叫我范掌柜吧…」

  李二點點頭。

  於是就這樣,李二做了夥計。

  雖然不愛怎麼說話,但做事還是比較靠譜的…

  有時候客人們還愛拿他打趣。

  就在這時,蹄聲急響,一匹快馬竟從大門外直闖了進來。

  健馬驚嘶,滿堂騷動,馬上的一個黑衣男子卻還是紋風不動的坐在馬鞍上。

  只有腰間掛著一個神劍門的牌子。

  客棧里的眾人立馬噤若寒蟬。

  只見馬上那人目光四面一閃,就盯在李二臉上,沉聲道:「人呢

  李二沒有抬頭,平靜的說道:「樓上天字型大小房。」

  黑衣人又問:「如夢呢?」

  李二還是沒有情緒變化的說道:「也在樓上。」

  如夢是隔壁青樓的頭牌,李二自然認得。

  黑衣人不再說話,雙腿一夾,韁繩一緊,這匹馬就突又箭一般竄上樓去。

  這時,客棧里的人才看清黑衣人左耳缺了半邊,臉上一條刀疤從左耳角直劃到右嘴角,使得他鐵青的臉看來更猙獰可怖。

  馬一衝上樓,他的人已離鞍而起,凌空倒翻了兩個跟頭突然飛起一腳:「砰」的,已踢開了樓梯門旁天字型大小房的門他的人撲進去時.手裡已多了柄百練精鋼打成的寶劍。

  然後他就突然怔住。房裡只有一個人一個女人。

  一個完全赤裸著的女人,雪白的皮膚,豐滿的胸膛,修長結實的腿。

  這本是個任何男人一看見她就會聯想到床的女人,但現在卻在屋頂上。

  屋樑很高,她就四平八穩的坐在上面,表情卻急躁得像是條蹲在發燙的白鐵皮屋頂上叫春的貓。

  她沒有叫,只不過因為她的嘴己被塞住。

  黑衣人手裡的馬鞭一揮,鞭梢巳靈蛇般將她嘴裡含著的一塊紅絲巾卷了出來。

  黑衣人冷冷的問:「人呢?」

  屋樑上的女人喘了幾口氣,才回答:「走了,沒付錢就走了…」

  黑衣人立刻追問:「往哪邊走的

  屋樑上的女人道「聽他的馬蹄聲,是往北邊那個村走的。」

  「那個村?」

  「那個村的那個村!」

  她急著又道,「你就不能先把我弄下來嗎?」

  黑衣人冷冷道「又沒人拉著你,你自己難道不會下來」

  這句話沒說完,他的人又已凌空翻起。

  走了…去那個村追人去了…

  黑衣人一落到馬鞍上,立刻就又箭一般向那個村竄了過去。

  屋樑上的女人聽到這,陣馬蹄聲,氣得連嘴唇都白了用力打著屋粱,恨恨道:「王八蛋一個個全他媽的都是王八蛋……男人果然都是狗東西…」

  門是開著的.她看著自己赤裸棵的腿,咬著嘴唇道:「這次佔便宜的又不知是哪個王八蛋。」

  此時,李二剛好路過,只是他直接走了過去,完全不管屋內風景如何。

  這使得女人又是一陣翻白眼…

  光陰不居,歲月如流。很快夕陽已經落下,女人已經回到了住處。

  這是一家青樓,名字叫風雅…

  此時風雅紅燈高懸,熱鬧異常,尋著女子或軟糯或清脆的吟笑聲,眼前豁然一亮,樓上樓下香艷嫵媚,男來女往摟摟抱抱,看那紅粉綠絹,慢歌艷舞,燕瘦環肥,短襟長裙,一縷縷幽香伴著糜音散播開去,黃泉心中暗道一聲「好個煙花之地」…

  現在夜已深、新月如鉤,淡淡的照在青石板鋪成的街道上.

  黃泉看了看錢袋裡的銀子,嘆息一聲,走向了蜀道客棧。

  錢是那日那個殺手的錢,只不過如今是他的…

  蜀道客棧大門口的燈籠正亮著…

  大廳里的桌子上杯盤狼藉,一張桌子上三四個酒罈都已經空了。

  黃泉直接坐了上去…

  李二上前收拾了下桌子,給他拿了一壺酒。

  黃泉沒有拿杯子,而是直接提壺大口大口的喝著。

  看向窗外,靜靜沉思…

  這裡,曾經是他最希望擊敗人住的地方,如今卻只剩下紙醉金迷。

  就在這時候,外面的傳來蹄聲馬嘶.

  這一次那黑衣人沒有踢門,因為門本來就是開著的。

  他一衝進來,就瞪起了眼,厲聲道「掌柜的呢?」

  李二淡淡道「掌柜的不在。」

  黃泉微微抬頭看了一眼,在白帝城這幾日里,黃泉已經認得來人。

  神劍門的人,在這白帝城裡,他們不但人多勢大,而且組織嚴密,所以只要是他們想做的事,就很少有做不成的。

  而這個人在神劍門排行老六,外號鐵面劍…

  據說別人一刀砍在他臉上,連刀鋒都砍得缺了個口「鐵面」兩個字就是這麼樣來的…

  就在這時,一個女人從大門進來。

  饒是黃泉這種見過安雪陳寧這種絕色美人的,看見這個女人,也咽了咽口水…

  她的確是個非常美的女人,彎彎的眉,大大的眼睛,嘴唇玲瓏而豐滿,看來就像是個熟透了的水蜜桃,無論誰看見都忍不住想咬一口的。

  但是她身上最動人的地方,並不是她這張臉,也不是她的身材,而是她那種成熟的風韻。

  只要是男人,就會對她這種女人有興趣。

  但是這個女的才進來,好像就對一邊喝酒的黃泉有了興趣…

  她已看了很久,忽然吃吃的笑了,道「原來是黃泉官人啊…」

  她笑得如花枝招展,又道:「想不到官人你,比傳說中還英俊八分呢。」

  黃泉喝酒的動作停頓了下,不過他還是沒有動,忽然深深的吸了口氣,胸膛上的酒杯立刻被他吸了過去.杯子里滿滿的一杯酒竟也立刻被他吸進了嘴「咕哪」一聲就到了肚子里。

  他再吐出口氣,酒杯立刻又回到原來的地方。

  女人又笑了,吃吃笑道「官人你這是在喝酒,還是在變戲法逗妾身開心呢?想不到還是官人你好…」

  黃泉直接閉上眼睛,只伸手來指了指胸口的空杯子。

  女人見狀上前替他倒了杯酒,忍不住道:「官人,你是叫我來陪你喝酒嗎?為何又連看都不看妾身一眼呢?」

  聲音酥糯,好叫人百骨皆化在這柔情似水中…

  黃泉終於道:「我不敢看你…」

  「為什麼?」

  「我怕你勾引我,我忍不住…」

  此時女人咬著嘴唇,撒嬌道「官人…」

  這時,黃泉突然板著臉道:「請閣下不要再鬧了…」

  女人好像已經感覺到了周圍的殺氣,只得停止這番嬌柔作態。

  畢竟眼前這人可是碧落劍黃泉…

  她揮了揮手,身後的黑衣人執禮退了出去…

  這間客棧的忽的暗了一下。

  因為女人丟了一把劍給黃泉,黃泉沒有接,隨手一揮,劍擋住了蠟燭的火光…

  「為何不接劍?」

  「這不是我的劍,我不接。」

  「你的劍呢?」

  「丟了…丟在這廣陵江中…」

  「為何而丟?」

  「因為它的對手已經死了,它已經沒有存在的意義!」

  那邊的李二看了一眼那把掉落在地的劍,轉身去提了兩壺酒放在黃泉面前。

  黃泉說了一聲多謝,李二點點頭就此離去,客棧里還有其他客人,不能耗在這裡。

  不然掌柜的要罵的…

  沒過多久,女人出了客棧大門,看起來很生氣…

  也有些傷心,眼角已經有淚水流出,她只得加快步伐,好讓其他人看不到她這副樣子。

  而黃泉則是獨自喝著酒,舉著杯子,看著天上的月亮,對著影子,剛好三人飲酒…

  黃泉知道女人為什麼生氣。

  一個劍客,丟了佩劍,失了對手,整日沉迷於酒。這是她不能忍受的!

  而最令他難以接受的是白夜死了,昔年那個青衫少年,死了!

  就跟他當年來到洗劍閣一般,無聲無息,現在就連他死了,也無聲無息!

  她不能接受!

  一處池水邊,女人蹲在地上,明月高掛在天上,水中月碎了不再圓…

  ……………………………………

  客棧里的黃泉還在飲酒,地上已經有好幾個酒壺了…

  李二上前,收拾起散落一地的酒壺。

  就在這時,黃泉突然開口:「兄弟,你知道什麼是劍客嗎?」

  李二沒有抬頭,也沒有說話,只是默默的收拾。

  黃泉還在自言自語。

  「白夜死了,他居然就死了!我好不甘!」

  「我都還沒有和他真正試過劍啊!」

  就在這時,剛才掉落在地的劍,突然飛起,落入黃泉手中,隨即出鞘!

  月色照在劍上,閃閃發光,黃泉的臉也一明一暗。

  逝者已逝,終究不會回來了…

  這劍再好,也不是自己的碧落劍…

  「叮」的一聲,黃泉手中的劍,斷了…

  打翻了蠟燭,屋子裡暗了下來。

  唯有李二收拾東西蹲的地方,剛好有月光進入,照在了李二身上。

  黃泉看著那邊,心中茫然,杯中物,真可解愁?手中劍,真可解憂?

  他不說話,被酒精澆透的雙眼,霧氣繚繞遮住了月光,似哭似笑。

  他知道,他又醉了。

  這次醉,又會醉幾天?真想一醉經年,也不想拔劍四顧心茫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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