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一章 爛兵小黑
借著敘說自己的家事,種緯把自己的心路曆程也告訴了王政委。
他也在心裏漸漸理解了為什麽政委王坤在特警團有著如此之高的聲望,每當自己覺得自己似乎說得太多,轉頭望向政委的時候,看到的卻一直是王政委鼓勵的目光和從始至終都在認真傾聽的態度。這讓被關了五天禁閉,又經曆了一場生死考驗的種緯覺得自己和政委的心理距離一下子拉近了。
“既然說到這兒了,那我就要問問你,你知道自己為什麽會犯那個錯誤麽?”聽完種緯的故事,王政委順著種緯的講究提出了自己的問題。
“我也不知道!就是……就是可能覺得自己還行,放鬆了唄!”談到自己的那次錯誤,種緯就窘得不行。天知道自己當初是怎麽想的,怎麽就饞上了烤鐵巧兒。
“表麵上是放鬆了自己,實際上還有深層次的原因……”王政委似乎有了更好的答案,卻又不急著說出口。
“我給你講個小故事吧!”口風一轉,王政委忽然轉了話題:“那是從前我帶過的一個兵。那個兵各方麵技術很出眾,勇敢,直率,為人熱心,帶兵嘛倒是稍差一點方法,但總體來說還是非常不錯的。後來,當上了班長。
可是,他當兵的那幾年,正趕上文革後期,部隊雖然受得影響小一些,但還是有影響的。他脾氣又很臭,工作作風有時也有些粗暴,時常會和一些人發生一些不必要的矛盾。一來二去他就煩了,不想再當兵了,就打算回家務農去。退伍報告都打了,我勸了幾回都沒勸住。
結果有一天訓練結束,部隊回營的時候,正遇上老鄉家的一頭老母豬帶著兩隻小豬仔兒路過。不知道怎麽回事那頭老母豬就驚著了,連續撞翻了好幾名戰士。那時候看到老母豬傷人,他可急眼了,掄起工兵鍬直接把老母豬給劈死了。然後也沒報告,自作主張直接讓炊事班直接就給燉了。
老母豬的肉,柴!還臊氣哄哄的,不好吃。可那年頭缺葷腥,誰也不計較了。不過可惜啊,老鄉找來了,他被關了禁閉,連這樣的豬肉都沒吃著。”說到這兒,王政委的臉上居然升起一絲淡淡的笑容:“你知道這個班長是誰?”
“誰呀?”種緯有些意外政委的表情,難道自己還認識這個班長?可文革時期的兵,現在要還要軍營……難道……?
“哈哈……猜出來了?沒錯兒,就是咱們的團長!”王政委開心的笑道。
團長還有這麽一段兒光輝曆史!種緯也被政委的笑容感染,有些忍俊不禁:“後來呢?”
“後來啊,全連給他湊份子唄,替他賠給了老鄉。正好又趕上部隊要上前線,就沒顧上他這茬,他退伍的事情也就不了了之了。”說著話,王政委的情緒又一下子低落了下來,連聲音也低沉了許多:“後來一場大戰打下來,腥風血雨,全連傷亡超過了一半兒,他就那麽挺了過來。”
“戰爭能讓人改變,也能讓人看清很多平時看不到的東西。打完仗以後,他就像換了一個人似的,跟我一起上軍校,一起提幹……就是這樣。”說到這兒,王政委的故事似乎意猶未盡。
“後來我問過他,當初為什麽砍死那頭母豬,你知道他怎麽說?”王政委幽幽地對種緯道。
“怎麽說?”種緯知道這關係到自己的事情了。
“他說,那時候就是沒了奔頭,沒了目標,一心想就這麽混唄。所以才……”王政委不再說了,轉頭望著種緯,希望種緯能從他的講述裏聽明白什麽。
混?沒目標?聽到這裏,種緯忽然有點頭暈目眩的感覺,難道自己潛意識裏真的是在混?沒了目標?
看到種緯有些混沌不清,王政委又開口問道:“上次五公裏,有三個兵跑到半路跑到小賣部買鹹鴨蛋和香腸吃,等大部隊來了又跑了前三的,有你吧?”
種緯臉一紅,幹這事兒的確實有他一份,另兩個是一連的兩個老兵。三個人跑之前互相打賭來著,說是中間吃一頓,照樣能拿全團前三。
看到種緯的神情,王政委便沒再繼續追問這件事,繼續講道:“實際上,嚴格來講,你隻是個還沒長大的孩子。哪怕之前在家訓練得再好,可你依舊是個還沒長大的孩子,接觸社會少,閱曆不夠豐富,難免被那些老兵熏染,行事被帶得有些跑偏。真正的原因就是……”
說到這兒,王政委的神情嚴肅了起來:“你下連以後,發現自己的水平是頂尖的,可以過得很輕鬆。隻要隨便混兩年就可以順順當當的考上軍校,你的目標可以輕鬆實現,所以你就放鬆了對自己的要求。你說我說的對不對?”
種緯的頭低了下來。
沒錯!種緯知道王政委說到了點子上。自己下連幾個月來,除了頭兩個月,後幾個月都是被班排長寵著,新兵敬著,老兵拍肩膀兄弟兄弟的叫著,完全沒了壓力。
考軍校,這個入伍前整天努力奮鬥的目標。下連後才發現自己隻要呆兩年就可以順利報考軍校,多年努力的目標,實現起來竟然如此之容易,這讓種緯一下子變輕鬆了。年輕人的本性也第一次得到了徹底的釋放,而且由於之前刻意隱忍了那麽多年,這一次的釋放也釋放得徹底。
看到種緯久久不說話,王政委知道種緯聽進了自己的話,他繼續道:“就這次犯的錯誤來說,不算大。至於怎麽處理,現在還沒有明確下定論,我隻能說對你的將來不構成麻煩。但是,如果你還繼續這樣下去,那就對你不利了。”
“實際上,你的還是眼界太窄啊!”王政委眼光放遠,遠遠地望向團部大樓,又越過團部大樓望向更遠的天際:“這個天下到底有多大知道嗎?我們需要做的事情有多少知道嗎?剛剛結束的海灣戰爭對咱們的啟示有多大知道嗎?要做的事情太多了,如果就此停滯不前,那你就永遠跟不上形勢。別的不說,就拿咱們特警團來說,這次任務還不說明問題嗎?剿滅幾個小毛賊居然讓我們付出了那麽重的代價,那到底什麽是特種作戰?麵對不同的情況,不同的環境咱們應該怎麽做?我們要做的事情還有多少知道嗎?”
忽然而至的一堆問題,把種緯問得暈頭轉向。已經失去目標的他,忽然又發現前麵又多出了一些模糊的新目標。而這次出現的目標,已經不再隻是那個和自己有關的,出人頭地的軍校夢想,還有一番更廣闊有天地……
“班長,班長!”不遠處傳來一個人的呼喚聲,然後就是一陣咚咚咚咚的沉重跑步聲。
種緯一下子回過神來,這才發現不知道什麽時候王政委已經走了。而對於這個叫自己的人,種緯連看都不用看,僅僅靠聽聲音就能猜到對方是誰,那是他新兵連時的戰友小黑。
小黑隻是他的外號,他的名字叫穀雨楊。說到小黑,就不得不講講這個兵的逆襲故事。
小黑是個來自農村的高中生。在九十年代初,新兵們的教育程度普遍還是很低的,大部分有個初中學曆就不錯了。很多農村來的新兵,往往小學都沒上完就輟學了。所以,能有個高中生學曆的兵,往往是各連重點關注和爭搶的目標。
小黑進新兵連的時候先是被“狗排長”國勇超看中的,然後放到了自己帶的新兵連裏帶的。按國勇超的想法,農村兵一般比城市兵能吃苦,又是個高中生應該錯不了。象種緯這種來自於城市的兵,國勇超問都沒問,直接按城市兵嬌氣、不能吃苦歸類,白白送給了三連二排長駱振光去帶了。事實證明,國勇超犯了經驗主義的錯誤,而且還錯得離譜。
新訓第一天,狗排長就後悔了——小黑左右不分,走路一順邊。
一般的兵,即便順拐,扳一個禮拜兩個禮拜,一般就過來了。可小黑倒好,脫鞋,體罰,戴手套的招都用了。用的時候好一點,可等鞋一穿上,又完了!弄得狗排長幾乎要去撞樹。
不僅是走路順拐,跑五公裏更讓狗排長崩潰。第一次跑公裏,狗排長就發覺不對勁,把小黑從隊列裏拽出來,讓他試著一跑,壞了!狗排長差點沒抽自己嘴巴,自己這是瞎了!擼起小黑的褲腿一看,膝蓋下麵長了兩根棍兒!上下一邊粗,居然沒長腿肚子!
別人跑起來,前腳掌發力,跑得嗖嗖的。小黑跑步,整個人使勁,跑得咣咣的。可別看動靜挺大,可就是不往前動換,連戰友拉著他都跑不出數。
以往操練新兵,整天小暴力是再尋常不過的事情了。可遇上小黑這樣的兵,狗排長國勇超也抓瞎了。看小黑左右不分,打幾下?給幾拳?打輕了,沒用!小黑該啥樣還啥用;打重了,適得其返,小黑鼻涕眼淚一塊往下流,哭得驚天動地的,連站都站不住,弄得狗排長幹瞪眼沒辦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