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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章 種緯家事

  “也不是啊!這話是我父親告訴我的,他從小教了我很多……”種緯有些臉紅的道。


  “哦,我倒是看過你的簡曆,知道你父親在部隊裏工作了十八年,說說你父親是怎麽個情況……”王政委臉上始終帶著微微的笑容,讓種緯沒法拒絕。


  他整理了一下思路,講起了父親和自己提起的一些事情——父親十八年的從軍經曆中,有一個大大的遺憾!


  種緯的父親種連勝,是個沒什麽身份、背景和學曆農家子弟。參軍以後,他硬是憑著一身強悍的家傳功夫,過硬的軍事素養,出色的表現被保送了軍校,隨後一路順風順水地打拚到了師參謀的位置上。


  在那個年代,軍人講究更多的出身、勇氣、精神、軍事技能之類,軍事策略相對卻要差一些。不過這一點,直到七十年代末的對越自衛反擊戰時,人們才會認識到。


  上個世紀七十年代末的那場戰爭,永遠留在種連勝的記憶裏。就在那短短十幾天的時間裏,種連勝從師級參謀的位置上,一路跌落了下來。伴隨他隕落的,則是眾多年輕士兵永遠不可挽回的生命。


  在戰役準備期,種連勝和他同為參謀的戰友們,負責製定的是老街-諒山一線的作戰方案。


  當時的人們,並未覺察出這套作戰方案有什麽不妥。文革的餘溫還在催化著人們的神經,統帥至上的思想讓人們根本無法認識到思想樊籬的可怕——直到開戰後的第三天,人們才確認確實出了大問題。


  預定的作戰目標根本無法實現!各部協同出現嚴重的問題!同時傷亡太過巨大!大到了各方麵都不能接受的程度!

  為此,戰役總指揮親抵前線召開軍事會議,要求找出問題,及時糾正。


  可是,讓戰役計劃的製定者否定自己顯然是困難的,即使知道開會的同時前方仍舊有人在流血犧牲,但後方的軍事會議還是無可避免地陷入了扯皮和官話、套話中。


  不過,幸好不是所有的人都這樣,終究會有人站出來。


  一位原本沒有資格參加軍事會議的副師長忍無可忍,提著自己的勃朗寧,來了次“怒闖中軍帳”。


  在古代,這種闖帳的故事完全是說書講古的人臆想出來的。因為凡是那樣做的,都是準備用自己的性命挑戰軍營中鐵一般的秩序的,往往勝算無幾。這位師長同樣也麵臨這樣的局麵,隻不過他義無反顧,沒有絲毫的猶豫。


  “隻要給我十分鍾就足夠!等我說完,如果確定我說的不對,就用我的手槍斃了我!”副師長把勃朗寧子彈上膛,拍在桌子上,義無返顧地說道。


  “給他十分鍾!”總指揮應該也聽厭了那些官樣文章,製止了其他人的非議。


  十分鍾的陳述,讓所有的人始料不及,大跌眼鏡。


  副師長的演講沒有一點沒用的廢話,毫不客氣的直言作戰計劃哪裏出現了問題,應該如何製定。各部為何進展差異如此之大,為什麽不能形成有效支援,火力配備哪裏出了問題。越南北部的地形特點是什麽?應用什麽方式推進……


  接著,他提出了自己的作戰計劃,全新的作戰思路,完全顛覆了原有的作戰方案。尤其是他表現出的對越南北部交通、地理、重點目標的了解程度,更顯示了他是做足了功課的。


  原來,這位副師長曾在六十年代“援越”近十年,對越北的山山水水了如指掌。隻是因為他娶了一們越籍華人的妻子,便在文革之中靠邊站,管起了後勤。


  十分鍾的時間很快過去了,卻再也沒人叫停他。他成功了,副師長成了代理師長,卻擔負起了整個戰役方向的指揮。


  與此同時,原有的戰役指揮者卻靠邊站了,種連勝就是其中的代表人物。


  十幾天後,當大軍勝利凱旋時,種連勝脫下了穿了十八年的軍裝。


  種緯就是在那個時候,和父母一同來到天海市落戶。


  初到天海,種家一窮二白。加上種連勝是以一個犯了錯誤的身份離開軍營的,因此組織上對他的工作待遇也就不怎麽上心,隻被安排到了一家國營建築公司,當上了某個不知所雲的材料倉庫的經理。


  屋漏偏逢連夜雨,種緯的奶奶在老家突然又得了癌症。種連勝作為家中唯一的兒子,自然要擔起責任來,把母親接到身邊看病照料。可即便是借遍了親朋戰友同事,老人的身體也沒能好起來。等老人撒手西去的時候,隻給種家留下一堆足夠還上十年的債務。


  奶奶去世不久後的一天,種連勝突然醉醉醺醺的提前到了家。種緯清楚的記得那一天,哪怕那時的他還隻是個上幼兒園的孩子。因為他清楚的記得,從那一天開始,他的童年便提前結束了。


  種連勝把種緯叫到跟前,紅著眼睛問種緯道:“小緯,你是個男子漢不?”


  “我是吧?!”種緯被父親的樣子嚇到了,糊裏糊塗的答道。


  “你將來長大了,是想窩窩囊囊的過一輩子,還是想出人頭地?”爸爸沒頭沒腦地繼續問。


  對此時的種緯來講,窩窩囊囊和出人頭地兩個詞都太高深了些,他猶豫了一下,突然開口道:“我想當兵!”


  在種緯兒時的記憶裏,一身戎裝的種連勝才是最威風和最讓他崇敬的,完全不似如今轉業之後的萎頓模樣。他更希望將來的自己也能像當初軍營裏的父親那樣,一身戎裝,積極向上。


  “哈!”種連勝突然狂笑了一聲,一把把兒子拉進了懷裏,那鐵鉗似的手掌抓得種緯的肩膀生疼,可他卻拚命忍著不叫出聲來。


  因為種緯發現,種連勝口中在笑,眼角卻已經灑出了淚。


  “好小子!”種連勝讚歎道:“你跟爸小時候一樣,窮怕啥……咱隻要拚,就沒什麽做不到的……長大了,上軍校……有爸教你,你不會犯爸犯的錯兒……”說到最後,種連勝一頭栽倒在床上,沉沉地睡去了。


  種連勝後麵的話,種緯記不清了。他隻知道從那一天開始,他的童年便結束了。


  種連勝為他製定了一整套的訓練計劃,完全按照一個準軍人的標準訓練他。從那時起,少年種緯的生活裏除了文化學習,便是跟著種連勝習武,進行各種身體素質訓練,還要有不時看一些種連勝從各種渠道弄來的與軍事有關的書籍。


  慢慢的,種緯知道了事情的原委。奶奶去世後,種家的經濟狀況已經差到了極點。沉重的債務負擔,讓種連勝隻能勉力維持著把種緯養大,卻沒法再為他創造更好的求學條件。


  種緯唯一的出路就是:當兵,上軍校——這條路也正是種連勝成功走過的一條路。而且從個人情感來講,要強的種連勝未嚐沒有一點不願服輸的個人情緒在裏麵,內心裏也希望種緯能夠實現他自己都沒能實現的夢想。


  與其他同齡孩子天真爛漫,可以肆意開心玩樂的童年不同,童年的種緯簡直是一個少年版的“斯巴達漢子(斯巴達克人從小接受嚴格的體能和軍事訓練)”。每天完全是單調的重複:嚴格的作息、學習、身體素質鍛煉、各種課外書籍的閱讀,幾乎占據了他所有的時間。


  時間一長,少年種緯的性格與他的真實年齡表現出了極不相符的特征。不要說外人,就連種連勝都一度懷疑自己是不是逼得太狠,都開始擔心種緯將來會不會出問題。尤其是種緯的青春期的時候會不會變得更加叛逆?會不會出現抗拒?

  讓種連勝意外的是,他所擔心的事情根本沒有發生。甚至到後來,種緯根本不用他督促,完全是自覺自願的磨煉身體,砥勵精神,強悍意誌和品質。


  學習,一如既往的優秀,身體素質,越發的強悍,知識和眼界,遠超同齡人,思維的邏輯性和判斷力,遠超同齡人。無論種緯走到在哪裏,都是長輩和老師喜歡,同齡人羨慕忌妒的優秀少年。


  種連勝並不完全清楚種緯到底經曆了什麽?如果他知道的話,也就明白種緯為什麽根本不用他擔心了。


  原來,幼時的種緯完全是在被動的聽從種連勝的命令,按照他的“軍人養成計劃”在行事。等到種緯漸漸懂事了,他卻忽然發現自己已經遠離了同齡人。別人喜歡的電子遊戲、服裝、歌星之類,他根本不知道幾樣。而他所堅持和擅長的,也和周遭的一切顯得那麽的格格不入。


  為了避免尷尬,種緯有意的減少和同齡人的交流,這樣一來也越發顯得他的沉默和孤僻。而在同齡人眼中,這個堅韌深邃的少年,則顯得格外的神秘和高傲,往往被小夥伴當成同齡人之中的楷模來看待。


  其實隻有種緯自己知道,他已經沒了退路。


  營門口的林蔭大道,有差不多一公裏,種緯和政委就這麽一邊走一邊說,已經走進了營區大門。


  “我不能輸,一旦輸了,就什麽都沒有了!”說到最後,種緯的情緒忽然流露出一種絕望的人才會有的瘋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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