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後傳 · 一

  陽熙三年的深秋,宮中已經有了十足的涼意,每每日暮,便有北風呼嘯,吹得枯樹吱呀作響,宮人們掃落葉的沙沙聲音從早持續到晚。    資渲聽了一天這聲音,直到晚上宮燈亮起的時候才停了下來。服侍他的宮人端著洗漱物件進來,恭謹道:“常侍大人,夜深了,您該歇著了。”    資渲聞聲,轉頭輕笑道:“知道了,我……”話剛落,便聽見殿外有人通報:“陛下——駕到!”    皇帝?資渲一驚,忙站起身,帶著眾人迎了出去。皇帝登基以後甚少來暮月宮,除了他住的合歡殿,其他各殿都是漆黑一片,逢年過節之外,從不曾亮過燈。    資渲出了殿外,月色之下,宮燈由遠而近,至他眼前時,皇帝已經走到了他跟前,見他跪在殿前,淡淡開口道:“起來吧……”    資渲站起身,迎著皇帝進了內殿,一陣北風吹來,吹得殿前的宮燈左右搖動,宮人忙閉上了殿門。他接過宮人手中的茶,輕捧至皇帝跟前,皇帝坐於桌前,抿了一口茶,道:“過兩日就要立冬了,你還穿的這樣單薄。”    資渲忙笑道:“微臣知道了,多謝陛下關懷。”他望向皇帝,眼前人雖然已經登基兩年,可也才僅僅十八,未及弱冠,即使帝王的威嚴氣息再重,還是有幾分隱藏不住的稚氣,似乎是忙碌了一天,皇帝俊秀的眉間,似有幾縷疲疺之意。    皇帝放下蓋上茶碗,沉默了片刻,看向他,道:“前兩年都是你看著辦的,太後很滿意,從此每年的立冬,便都由你做主吧。”    資渲已經了然,過兩日即是立冬,也是華陽君的祭日,皇太後每年會在天子山皇陵為其祭奠。皇後年少體弱,良俊隻他一位,主持奠儀的事,便落到了他頭上。可資渲自己畢竟也年幼,遇上不懂的事務,也不好去叨擾皇太後,便唯有去請教先帝留下的景承禦和魏承禦他們。    皇帝略坐了一會,有內監來報,說是芳嬪頭痛難忍,皇帝便去了啟祥宮。資渲目送禦駕而去,逐漸消失在甬道口,遠遠望去,北苑六宮三十殿,除了門口的宮燈,和唯獨亮燈的合歡殿外,幾乎是黑壓壓一片,同妃嬪們住的西掖庭如同兩世。    資渲歎了口氣,望著北苑長長的甬道有些出神。皇帝登基已近三年,良俊卻唯有他一位,大選時也未選良俊入宮,是否是因先帝良俊過多,後宮失衡,亦或是,因為華陽君呢。    第二日難得的萬裏無雲,風和日麗,北風呼嘯了幾日後,突如其來的炙熱陽光還猛得讓人有些不適應。資渲帶著宮人路過昭陽宮的時候,看到宮門前的落葉已經積了不少,幾個守宮的宮人在日光下打盹,眉頭便輕蹙了起來,一旁的小內監見主子陰了臉色,忙朝他們喝道:“大膽,見到大人還不行禮!”    幾人慌忙清醒過來,連連叩頭賠罪,資渲冷冷掃了他們一眼,手摸到了鎖在宮門上的大銅鎖上,忙被宮人攔下:“大人,這地方……大人還是不要進去的好,免得……”    “免得什麽?”    攔他的宮人踟躕道:“免得……沾染了什麽不吉……”那話語雖有三分關切,但眼底卻是對這地方的不屑和恐懼。    資渲哼了一聲:“帶下去,領二十板子。”    見他動了真怒,其他人也不敢外攔他,便給資渲開了鎖。入宮將近三年多,這是他第一次踏入昭陽宮。依稀還記著從前,父親歎道,先帝的寧源君,華陽君專寵六宮又如何,這宮中,可不求一時尊榮,唯求一世寧安啊。    華陽君的故事,他斷斷續續聽了不少,人們都說華陽君清冷如月,貌如謫仙。而自己作為六皇子伴讀入宮的那年,就是天慶二十年,短短幾月之後,華陽君就病逝在了昭陽宮。    那時的他,不過九歲而已,隻見過華陽君寥寥幾麵,人們說的不假,可那時的華陽君,已經是日暮西山,消瘦的像是瀕臨落下的花,他隻看了幾眼,便深深的刻在了腦海之中,從沒有忘懷。乃至於六皇子登基之後,召他入宮,說這麽多年,你在朕身邊,朕都習慣了,不如就永遠跟著朕時,他腦海中浮現的全是華陽君的麵容,竟半響未曾接下聖旨。    昭陽宮內雖然有人打掃,但畢竟多年未曾住人,到處滲著一股陰冷的氣息和長年累積的黴味,曾經雕梁畫柱的各殿,空蕩蕩的矗立在那裏,難得的晴朗日光下,還是有些陰森。宮內唯一有些許生機的,便是院中那顆孤零零的梧桐,落葉積滿在周圍,光禿禿的樹幹把日光分隔的七零八落。    資渲不由自的走到了梧桐跟前時,手剛要撫摸上去,卻想起華陽君當年就是逝在這顆樹下,心上一凜,不由得猛抽回了手,心神平靜下時,才發現頭頂上似乎落了什麽,待取下一看,居然是一片落葉。方才並未細看,不曾發覺,這梧桐樹上,竟然還剩了一片葉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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