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九章 集體投胎
這一嗓子，中氣十足，給洛汐嚇了一跳，以為他在罵自己。眾人卻是見怪不怪。再看人家對罵得正起勁兒，好像根本也沒注意到他。
咆哮的這位長篇大論地說了一大堆，語速極快，荷燁和洛汐竟完全沒聽懂他說了什麽。另一個毫不示弱，立馬回嘴，語速竟然比前一個還快，就跟按了快放鍵一樣。
一個布衣書生對荷燁他們說：“二位別見怪。這兩位爺自號琴甲和琴乙，每天都要來這麽一出。這詞兒都說了上百年了，比那說相聲的貫口還利索。”
荷燁和洛汐對視一眼，這可不就是他們要找的人了麽。他們的公案還得從《四庫全書》說起。紀昀等人編訂四庫全書的時候，認定當時流傳的琴譜都是“靡靡之音”、“末流之學”，以古譜為尊。奈何古譜早失傳了，於是他們隻選了兩部琴書入叢書。其中一部，就是琴甲所作。而琴乙則一口咬定，後來琴學沒落，就是琴甲的鍋。
琴乙不但自己這樣認為，還寫書去批判琴甲，說他隻會肆意譏諷評論，卻說不出依據來，讓偏聽偏信的人鑽了空子，這才讓琴學在百年間險些絕跡。
琴甲可是不幹了，大罵琴乙：“合著當初被排擠，趕出北平那人不是你？過度強調技法而使古琴變成機械性演奏的人不是你？人觀眾都睡著了還那吟猱的不是你？”
這文人吵架，荷燁實在是聽得雲裏霧裏，但至少看出來這二位雖然沒有透露本名，也定然都是青史留名的琴學大家。對琴學之熱忱也是有目共睹的。隻是觀點不一致。倆人越說越激動，竟吵出了舌戰群儒的氣勢。
這裏麵有認識他們的，雖然不好直接說出他們的名諱，卻還是看熱鬧不嫌事兒大地跟荷燁他們八卦：“這兩位爺，可都是開宗立派的能人。如今應該都是桃李滿天下了。這位，”他指了指琴甲，“要沒他，古琴也不會劃分流派。那位，”他指了指琴乙，“號稱近代古琴第一人。”
另一個琴師隨聲附和:“誰說不是呢，琴乙先生更是寫下了現在存世最長、內容最全的一部琴書，還幹出過四個月斫琴一百四十多張琴的壯舉。”
眾人七嘴八舌地講著他們倆人的逸事，卻沒有一個準備上去勸架的。
張桐早認出了他們，開玩笑！這二位的像他可是就供在家裏頭，奉若神明！當即上去把他們二人分開，連連作揖。這二位正吵到興頭上，異口同聲：“你誰呀！”
待到看清張桐的模樣，誰也不敢吱聲了。愣了半天，又同聲道：“師父！？”
張桐剛下冥界，前幾世的記憶還沒完全捋明白，荷燁卻是笑了。“三位，你們有幾世的師徒情緣。你們二位，都曾經是他的徒弟。”
“師父，您……”這次誰也吵不下去了，一人拉著張桐的一隻手，不知道該怎麽說才好。
不用荷燁吩咐，洛汐已經為他備好了朱砂，荷燁用小指指甲沾了一點朱砂，想到他們彈琴的人講究小指是“禁指”，就又抹在食指上，在張桐的背後刷刷幾筆成了一道符，張桐立刻什麽都想起來了。
“你們二人都是琴癡，是真正愛琴之人。在這裏爭高下、論長短又有什麽意思？人間的琴學需要你們振興，傳統的藝術需要你們傳揚。”
琴甲和琴乙思考著老師的話，默默低下了頭。
洛汐念道:“幹戈滿地，文明競化時，保存國粹之一端也！”這句話正是琴乙當年所說。
荷燁覺得今天的料兒已經差不多了，趁著這熱乎勁兒，對眾人說道：“若是想要帶著累世記憶去投胎，這是違背冥律的，但是按著各位和古琴的緣分，來世肯定要再和琴結緣。若此時發心，說不定琴學的振興就在你們手上了！”
他一說完，立馬就有回應的，表示願意再入人世。洛汐趁熱打鐵：“若是一人之力，畢竟勢微。”
這時候琴甲和琴乙反而達成一致了，“我們願為琴學效車架之力。”
荷燁：真的不是想再去人間爭個勝負麽……
琴甲對張桐道：“師父，您累世都未曾著書立說，如今我們要再入人世，可有什麽要囑托我們？”
不提這茬還好，一提起來，張桐是打開了話匣子，足足說了半個多鍾頭，才總結道：“總之，含毫吮墨之時，一定要慎之又慎。你的一句話，日後可能就會影響多少代的學子！”
得了這一番囑托，有不少憤青、憤中、憤老們就紛紛投胎去了。錦繡年華也趁機賺了一筆不小的功德，更是因為給傳統文化的傳承和發展做出了貢獻，獲得天降功德。
張桐則樂不顛地給其他不願走的琴人修琴斫琴，當真一派和諧美滿。
荷燁人逢喜事精神爽，弄出這麽大的動靜兒，肯定是足夠引起嵇康的注意了，隻要給足夠的耐心，相信他一定會自己找上門來。
回到辦公樓，正遇到翟辛給那些道士們登記、簽合同。畢竟是有修為在身的，輕易便化出了法衣。倒是翟辛，一年多了，管理能力倒是見長，儼然成了公司的執行經理，但是這修為是半點沒長。連一件像樣的法衣都化不出來，還用荷燁當初煉化的那件“工作服”對付著。
道士們雖然按著荷燁的要求，都沒穿道袍，但周身的氣質，一看就與眾不同。腰杆倍兒直，有的還練就了一副高深莫測的表情。荷燁很滿意，不說別的，就這氣度，出去唬人都比五地仙靠譜得多。
等他們這邊辦完手續，張靈丘也回來了。一副愁容滿麵的樣子，問也不說到底有沒有遇到自己的師父。
這個原本隻有七個人的小公司，一下子擴充到了幾十號人。洛汐作為秘書，盡職盡責地草擬了一份部門職務表，包括人力資源部、財務部、市場部、公關宣傳部、後勤部等五個部門，又製作了簡曆模板，叫這些道士來填寫。
荷燁再一次由衷地稱讚洛汐的工作效率，絕對是沒得挑的。
果不其然加班到了淩晨，荷燁總算是宣布可以下班了。荷燁從不苛待員工，這還沒正式開工呢，便一人封了一個紅包，又給放了三天假，可以去處理一些陽間的瑣事兒。回來便要封閉訓練了，恐怕有陣子沒法回陽間。
華燈初上，冥界的夜晚一向熱鬧非常。洛汐纏住荷燁的胳膊，“哥哥，我們去逛逛鬼市好不好！”
荷燁受不住他撒嬌，勉勉強強點了頭。洛汐高興地一蹦三尺高，要知道，他前世也是個大忙人，像逛街、溜夜市這種事，也就一開始談戀愛的時候做過。後來日子久了，就再也沒這個心氣兒了。何況他一個天界戰神，怎麽能用冥界的東西，生怕別人不知道他和冥王的兒子有一腿麽。
雖然後來是人盡皆知，但他從不拿到明麵上來說，在人前也沒大大方方承認過。好在荷燁並不在意這些，日子過得舒心就好了。
這一世的洛汐卻對自己前世的行為一萬個不滿，荷燁這樣好的一個人兒，他恨不得天天拴在自己跟前，向全世界炫耀他是自己的。這人呐，總是徹徹底底失去過，才能生出那麽些真真正正的珍惜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