呼吸

  克洛洛希將自己淹沒在人海中，順著潮流向前遊去。她不時看向正在下沉的太陽，眯了眯眼。


  克洛洛希喜歡黃昏，但不喜歡正月國的黃昏。在正月國，黃昏象征著巡邏軍的到來。


  克洛洛希不喜歡巡邏軍。


  克洛洛希警惕地拉低鬥篷的帽簷。這是她自己用破布做的鬥篷，帽子可以正好遮住她的耳朵。


  趁人群沒有注意，克洛洛希轉入一條昏暗的巷。巷通往東邊的貧民窟。走進巷，克洛洛希的步伐安穩了些。


  慢著。


  克洛洛希嗅到了什麽。


  是魔獸的味道……


  不，隻是人類……


  不，也不對……


  她大致猜到是什麽了。


  克洛洛希順著氣味尋去，氣味的源頭是一個嬰兒。她麵無表情地看著這隻哭鬧著的雜交種，皺了皺眉，看看四周——


  沒有人。


  克洛洛希將視線轉向棄嬰，孩子的哭聲很虛弱，想必已經餓了許久。


  克洛洛希很清楚，隻有自己能給予這個孩子生命。


  但她在猶豫。


  克洛洛希看了看自己右手的手背，手背上浮現出一個暗紅色的印記。印記不像是畫上去的，倒像是淡化了些的烙印。


  這是簽署劍靈契約後留下的印子，使她能隨時隨地變化為一把利刃。


  劍靈契約是完全利他不利己的契約，克洛洛希是為誰簽署的？


  克洛洛希凝視著印記，似乎看到了比眼前更加遙遠的地方。


  “當——”


  克洛洛希嚇了一跳。


  不知過了多久，鍾樓的敲鍾聲喚醒了克洛洛希。她回過神來，看向那個孩子。


  孩子已然沒了聲響。


  克洛洛希愣住了。她一時不知該些什麽，道歉還是告別？


  克洛洛希沉默地轉過身，沿著熟悉的路線走去。她抬頭看向太陽，太陽已被雲海淹沒。


  橘紅色的空讓克洛洛希很安心。這不同於黃昏渲染漫的憂傷和溫柔，這是愛與閃耀的希望相互交織成的夢境。


  克洛洛希喜歡夢境。


  但她不能逗留太久，與橘紅的夢截然相反的暗影會在希望消失後馬上到來。


  克洛洛希深知，黑暗中潛藏著無人知曉的秘密。


  於是她加快了步伐。


  正月國共有東南西北四扇大門。但大多數人不知道的是，貧民窟附近還有一扇門。


  克洛洛希顯然不會從大門離開。


  克洛洛希並不知道是誰在這裏用鎬子抑或是魔法打開了新的出口，但她很感謝這位不知名的勇士讓她可以不必應付大門的士兵。


  離這裏最近的森林在一公裏外，克洛洛希的目的地就在那裏。


  等她抵達森林，夜晚已經來臨。今晚的月亮沒有被烏雲掩蓋，光芒足以讓克洛洛希看清方向。


  “克洛洛希大人。”


  克洛洛希向聲音的來源看去——是正月國的士兵。


  “辛苦您了。”士兵鞠躬道，“請跟我來。”罷，他轉身向森林深處走去。


  克洛洛希跟在士兵後麵，看到了不遠處的火光。應該是士兵起的火。


  火光的源頭，等待克洛洛希的還有兩匹馬和另一位士兵。


  另一位士兵靠著樹呼呼大睡。克洛洛希顯然讓他們等太久了。


  “嘿，孩子。我們該走了。”帶路的士兵搖晃著還在做夢的士兵的肩膀，“抱歉，克洛洛希大人。他是第一次執行任務。”


  克洛洛希擺了擺手，表示並不計較。她看著新兵熟睡的臉龐，羨慕他能夠在除了家以外的地方安然入睡。


  “非常抱歉！克洛洛希大人！”醒來後的新兵連忙向克洛洛希表示歉意，鞠躬的樣子像在模仿老兵。


  克洛洛希摘下了他頭頂上的樹葉，然後沉默著坐上了馬車。


  新兵很驚喜，也很緊張：“謝，非常感謝，克洛洛希大人！”


  馬車由老兵駕駛，新兵坐在他的旁邊。克洛洛希坐在車廂裏，靜靜的聽著外麵老兵教訓新兵的聲音。


  克洛洛希困了，她打算憩一會兒。


  “啪嗒啪嗒啪嗒啪嗒……”


  拍打翅膀的聲音。


  克洛洛希揉揉眼，透過窗看向空——看不清。


  “嘎！”


  克洛洛希撞到了窗沿。


  “嗚……”


  那是烏鴉的叫聲，那麽飛過的想必是烏鴉群。遮住穿過樹枝與葉的月光的，應該也是它們。


  克洛洛希揉揉頭，注視著空中的陰影直到它們飛走。她不常看見烏鴉，但她現在很討厭烏鴉。


  “克洛洛希大人，我們到了。”


  許久，馬車停了下來。


  克洛洛希本想自己開門下去，但老兵快了一步。克洛洛希走下車，發現月亮已經升到頭頂。


  “克洛洛希大人，我們先告退了。”老兵道。


  克洛洛希點了點頭，目送著他們離開，直到馬車消失在視野中。她走進木屋，沒有忘記關門。。


  克洛洛希走進臥室，飛快地撲到床上，馬上便睡著了。


  屋外，月亮依舊閃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