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二章
奢侈的白玉階梯在巨響中開始了坍塌，泛著瑩白色的玉石毫不留情地砸了下來，空氣中湧動著血紅色的暗潮。
白夜抱著腦袋狼狽不堪地躲閃著，在這種強大的壓強下，她多虧了眉心一點清涼才能行走自如。
毒伯爵，那個將一切玩弄於鼓掌的人，與希洛又是什麽關係？白夜努力壓下心悸，拚命地讓自己不去想起那雙深不可測的眼眸。盡管不願意承認，但是毒伯爵，的確在白夜心中埋下了陰霾和隱隱的，懼怕。
黒翼少女希洛停止了尖嘯，足尖輕點，在漫天煙塵中，緩緩地落在了地麵上。她抬腿似乎想走動，但手腕粗的鎖鏈泛著森森銀光，拚盡一切地阻攔，發出了嗡嗡的聲響。希洛冷冷地將視線移到鎖鏈上。
“卡擦。”
那條拴住她右足的鎖鏈，就在這一瞬間崩壞炸開，碎片肆意飛舞，卻不能傷她分毫。
黑色的羽翼輕輕扇動，羽毛尖開始泛著不正常的紅色，顯得異常壓抑。希洛再次抬起頭時，那雙空洞的美眸漸漸對上了白夜眼睛。
危險！危險！
全身上下都在叫囂著危險，但白夜瞳孔縮成針尖大小，卻絲毫動彈不了。
“說！”
堅挫的聲音在這片圓形空間不斷回蕩，下一秒，希洛就掐住了白夜的脖子，陰沉著一張臉。
“伯爵大人在哪裏！”
白夜試圖掰開那鐵一樣的手臂，幾次無果變放棄了無謂的掙紮，但卻勾起了一抹嘲諷的笑容，希洛的弱點，太明顯了。
“殺……了我，你，就永遠……不，可能，知道，他在……哪裏……”
“你？！啊！！！！”希洛的動作很是僵硬，似乎是剛突破封印不久，對自己的身體並不能控製得很好，她在聽到白夜的話後臉上湧起一股瘋狂的怒意，緊咬牙關才讓她的手沒有在瞬間扭斷那脆弱的脖頸。但無神的雙眼卻在瞬間染紅，暴虐地將白夜狠狠地摔了出去。
砰——
白夜蜷縮著到處都疼的身子，再也忍不住吐出一口血。
若不是希洛對她所說的話仍有一絲忌憚，再暴虐都可以壓製了力道，白夜早就碎成渣了……
“愚蠢！神主說的不錯，那個人永遠是你的弱點。”冰冷冷的聲音從剛剛奧黛拉姐妹的位置傳來，那種金屬質感的冰，與希洛暴虐的氣息相對抗。
之前的兩個四翼天使已經消失不見，一名纖細的女人靜靜地站在那裏，背後三隊潔白的羽翼舒緩地伸展著，帶著夢幻的色彩。
希洛身形一頓，歪著頭用猩紅的眸子看著她，精致的麵孔不帶一絲感情。“希黛，你還活著呀……作為，和我同時期的存在。真是……”
“好久不見……”
六翼大天使，地階的存在！
“哼！”被稱作希黛的六翼大天使冷哼一聲，看著希洛好不在意地臉，銀白的瞳眸不由得帶上一抹怒色，“希洛，你以為那個人真的有把你放在眼裏嗎？你不過是那個人手中的一顆棋子，用完就扔的那種！”
希洛嘲諷的臉色微微一變。
“怎麽樣？被我說中了麽？背叛神主的家夥，是不會有好下場的！”希黛揚起下巴，高傲的俯視著希洛，雙手因激動而微微顫動。
自降生以來，就很想這樣做了……撕碎那張沒有絲毫瑕疵的臉，打碎那驕傲地深深地蔑視，看著她狼狽不堪，湧上心頭的何止是暢快！
“嗬嗬……”希洛自顧自的笑了，她漆黑的瞳眸隱隱泛著血紅色的光芒，十分滲人。“總要有價值，才會被利用。能幫伯爵，就是我們生存下來最大的意義。至於你，”纖手指著希黛，希洛歪著腦袋笑的更暢快了，“就是倒貼，伯爵也不會用你。”
“你！”希黛攥緊拳頭，背後的羽翼完全舒展開來，千千萬萬憤怒的羽毛帶著莫大的破壞力，從空中想希洛疾射而去。
一陣爆炸聲過後，漫天塵土掩蓋了所有人的視線。
白夜身前浮現黑色的光圈，將她護的好好的。
是希洛。
一念成魔，希洛為了那個人，竟然執著至此。
“希黛，你能活到現在，力量大不如前了呢……”
希洛姿態從容地將嘴角的血跡擦幹，絲毫不在意為了保護白夜而受到的一點小傷。秀眉輕挑，甚至帶著一股嘲諷的味道。“讓我猜猜，剛剛那兩個小家夥大概是你的這一世的宿體吧？宿世轉生術……又是盜竊伯爵大人的能力，可惜，是不完整的吧？這可是伯爵大人的半成品，就憑神主那個家夥，怎麽可能彌補完整！”
希黛眉頭深鎖，看著希洛遊刃有餘的樣子，心裏的不甘仿若潮水一般湧來。又是那個人！若不是那個人，希洛不可能獲得這般機遇！不可能擺脫神主大人的掌控，不可能超過自己，不可能如同現在一般將要超脫大天使的桎梏！當年若是自己……
“羨慕麽？可惜，當年即使你耍再多手段，伯爵也不可能挑選你的呢……”
希洛目光清淺，但卻讓希黛感受到了一種從頭至尾的蔑視，她恨不得咬碎一口銀牙。確實，當初本來要被神主派遣至那個人身邊的，本來是她！卻被那個人毫不猶豫地拒絕！他隨意一指便是她此生的宿敵。她看著那個人帶著希洛創造著一個又一個的神話，也曾在夜深人靜時想過，如果，當時是自己，又會怎樣？當然這種想法很快便被自己的信仰所唾棄，可是，對希洛的憎恨，卻刻入骨髓，永生不棄。
“想殺我麽？可惜，你沒有機會……”
希洛將希黛的情緒看在眼底，隨手給白夜設置了一個黑色的壁障，轉身直麵著對方，黑色羽翼舒展，她將自己的手高舉過頭，斜睨著的眼睛有種一樣的誘惑，“讓我來教教你，希黛……姐姐。”
白夜在這瞬間隻看到希洛的身影化作一道黑光，迅速流竄，轉瞬就到了希黛身邊，旋轉出一個妖異的黑色月牙，恰好將希黛整個人籠罩在內。
“月術：盛月極虧——月刃牙。”
希黛還來不及做出任何反應，甚至臉上的厭惡的表情未褪，便已經身子僵直地倒下。
希洛再次出現的時候，身後的黑色羽翼已經變成了黑紅相間的顏色，渾身氣息更是暴漲，隱隱地超越了某種極限。
血天使。
白夜的腦海中莫名地閃過這個詞匯，熟悉而又陌生。
“現在，小家夥，你該告訴我伯爵大人在哪了吧？”
希洛強壓住內心的喜悅，本以為千千萬萬年以後，伯爵大人已不再存於世間，但是剛剛她從少女的記憶裏清楚地感受到了伯爵大人的氣息！他還在，還在……
“我不知道你說的是誰，”麵前的希洛的狀態明顯不對勁，所以白夜措辭很小心，“但是就剛剛你們所言，或許是我在【遺忘之島】裏的幻境中見到的那個人。”
“幻境？”希洛足尖一點，自空中來到白夜身邊攥住她的手，泛著血色的無神黑眸盯著白夜的眼睛，“開放你的記憶！我可以不傷害你。”
白夜的手輕微地顫栗著，勉強自己抑製住轉過頭的衝動，開始細細回想那個人。如今人方為刀俎，我為魚肉！
那雙眼，那雙仿若跨越千萬時空阻隔的眼睛，帶著冷漠無情和血腥殘忍。
‘三千煩惱絲，三千夢世界……千幻，又有誰真正參透了呢？這個名號，本來是屬於我的呢……’
“伯爵大人！”希洛突然慘叫著雙眸緊閉，有鮮血從其中不斷溢出。“為什麽？為什麽不容許我探查您的身影？！為什麽這個賤丫頭能保留您的記憶！為什麽！希洛不是您最忠誠的下屬麽？！”
希洛狀若癲狂，白夜茫然之間卻隱隱明白，那個人，可能從未在意過這個為他奉獻一切的墮落天使，不，應該說，那個人負盡了天下人。
“唉……”
“希洛，自你降生伊始，就是我麾下大天使長，不曾變動。”
陰暗空蕩的密室仿佛被破開了一道缺口，柔和的光輝傾灑，將黑暗逼至角落。他沐浴聖光而來，輕踏眾生浮夢，金發描摹出一縷肅穆。一聲輕歎，碎盡了幾多時空。
“回來吧，回到我身邊。好麽……”
“神……主……”
“恩，是我，孩子。”男人伸出如玉的手臂，話語仿佛世間最動聽的呢喃。
“過來。”男人斂眉淺笑。眼角泛著一絲不真切的柔和。
白夜的腦海如萬針傾軋，可是疼痛在眉心的清涼中漸漸緩解。恍然明白男人使用了眩惑的神術。神主？天使一族的族長？那個站在大陸巔峰的男人？！不，涼說過天階強者受法則限製反而不能自由行動，所以是分身？一股不受控製的暴虐從白夜心底湧起，混沌的灰眸即刻晦澀難明。腕間壓力一鬆，希洛已經鬆開攥緊她的手，神色迷茫，躊躇著向前。
白夜下意識地拉住她。
不能讓她投向神主。
無垢之體和契約帶來的抵製能力已經到達極限，剛剛那瞬間的動作在男人的眼中猶如蜉蝣撼樹，不過聊以安慰自己罷了。但是，心裏那股暴虐氣息死頂著讓她莫名堅持。不能放棄！不能讓神主得逞！
“你是誰？”男人似笑非笑的眸子輕掃，淡金色的瞳孔印著白夜慌亂而又倔強的樣子，專注得好像將她放進了心底。
“把她還給我，好麽？乖孩子……”
神主溫和的語調輕拂起漣漪，但伴隨最後一個字落下的卻是，無盡殺機！
白夜自覺醒以來強化最大的動態視力讓她清楚地看到碎盡虛空而來的金色羽翼，帶著凜冽的美感襲向她的咽喉，她卻根本無法動彈！
“嘩啦——”
腰間的鎖鏈自己晃動，拉扯著白夜從死神鐮刀下走過。
“嗬……不聽話的孩子。”
神主雙眼微眯，自然注意到了白夜腰間的鎖鏈穿過虛空連著遙遠的彼端，而且眉心的是……星陣？又是哪個老家夥注意到自己的動作麽？金色羽翼迅速轉折，斬向白夜抓著希洛的手。
白夜鬆開手，希洛就被金色羽翼卷著消失在空間褶皺裏。手指下意識地顫動，再也沒有希洛那冰冷的觸感，僅餘一根褪盡血色黑的極致的羽毛在指縫泛著寒涼。
白夜也不明白自己為什麽從始至終都不曾害怕過希洛，對方瘋瘋癲癲的行為反而讓自己有種說不清道不明的悲哀，那種堅持到永生的尖銳綺麗的忠誠，是自己永遠也無法體會的。
究其所以，又是一個可憐人。為了一個負盡天下人的人……
那個人，真的值得？
神主的唇角微微嗡動，一個金色囚籠便將白夜籠罩在內，她做不出任何動作，隻是憑借內心的暴虐盯著男人宛如太陽神阿波羅般的麵容，唇角勾起一抹嗜血的弧度。
直至神智漸漸渙散，直至再也看不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