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5章 天意

  “你還沒有給我車錢。”司機回答。


  木宛清汗顏,從包中掏出幾張百元大鈔遞了過去,說:“不用找了。”


  司機怔了怔,抽出兩張,將剩餘的又遞還給她。


  “我還是隻拿我該得的那一份吧!”司機說。


  木宛清有些詫異,這年頭,難得還有人這麽不貪財,看來,這位司機師傅還是個很本份的人,不由得生了一分好感,這才注意的掃了他一眼。


  年約五十的中年男人,有一張再普通平常不過的司機臉,說是司機臉,是因為他的臉上帶著出租車司機慣常的疲憊神情,兩鬢已然斑白,衣著簡樸陳舊,但卻整潔清爽。


  木宛清心裏一動,重又將那錢遞給他,說:“你再送我回去吧。”


  司機很驚喜的將那錢接過來,把她送到醫院門口。


  “你在這裏稍等我一下,待會兒,我還想請你送我去一個地方。”木宛清對他說。


  司機自然是再樂意不過,木宛清去病房送飯,季雨濃和盈盈正圍著何淑言笑眯眯的說話,她將飯盒放在小桌上,很快又退了出去。


  看不得那一幕,會覺得很挫敗。


  司機按著她說的路線在街巷裏兜兜轉轉,路很不好走,可是,他也沒抱怨,車子在他的手下倒是靈活如水中魚一般,木宛清忍不住讚歎,“老師傅,你的車技還真是不一般。”


  “開了幾十年了。”司機樂嗬嗬的笑,“我這還不算厲害,我哥哥那才叫厲害,想當年……”他猛地咳嗽了幾聲,像是突然想起了什麽事,便再也沒有後話。


  木宛清也不過是與他閑聊,因此也並不追問下去,及至到了那扇破落的小門前,她吩咐司機停了下來,上前敲門。


  英姐打開門,看到她,像看到財神爺一般,眼睛笑得眯成一張縫。


  “哎呀,是木小姐呀,快請進!快請進!”她一迭聲的把她往裏讓,又熱絡的搬了椅子給她坐。


  木宛清卻是開門見山,把一迭鈔票扔在小凳上,單刀直入的問:“我想知道那天陪我一起同來的那個女人是誰。”


  英姐怔了怔,不好意思的在那裏絞著雙手,“這個……木小姐,不瞞你說,我還真的不知道她是誰!”


  “你不知道她,她怎麽知道你?”木宛清猶疑著問。


  “我是在前陣子住院時,偶然遇到她的,她說她以前也在季家幫傭過,你也知道,那時季宅上上下下一百多個傭人,分工又那麽細,有很多人我都不認識,但是吧,我瞧著她眼熟,特別眼熟,可想了那麽久,就是想不起來是誰。”英姐拍著腦袋,隻是搖頭。


  “那她見到你時,都跟你說了些什麽?”


  “她老盤問我季家的事,我本來不想說的,可是,她給我錢,我就……反正七七八八的說了不少,後來,她就把你帶來了。”


  “她給你多少錢?”木宛清淡淡的問。


  “哎喲,她可不能跟您木小姐比呀,她吝嗇的很,就給個幾百塊打發我,哪像您這麽大方!”英姐笑得諂媚,還想再說幾句好聽話,被木宛清生生剪斷。


  “我想知道她是誰,如果你有辦法的話,幫我好好想一想,我不會虧待你。”木宛清說完轉身離開。


  英姐送她出門,又恭恭敬敬的向她揮手告別,木宛清淡漠的上車,發現身邊的司機再次瞪大了雙眼,嘴張得大大的,愣愣的盯著門口的英姐。


  木宛清啞然失笑,說:“老師傅,怎麽了?又遇到熟人了?”


  “啊?”司機回眸,曬笑說:“別說,還真是有點眼熟,她以前是不是曾經在季家做過事?”


  木宛清一愣,“你知道季家?”


  “我哥哥曾經給季家開過車。”司機看了她一眼,又笑,說:“就連你,我也覺得很眼熟呢!”


  “你說過,我是音樂家林越。”


  “不!”司機搖頭,發動車子,“你不光像林越,你還像我哥哥相冊裏的一個人。”


  木宛清立時作木雞狀。


  “真的像,眉眼特別像。”司機絮絮叨叨,“當然,你不可能是她,她現在應該有將近六十歲了,想一想,時間過得還真是快,我才年輕幾天了,一轉眼就成老頭子了。”


  木宛清緊張的抓住司機的衣領,“老師傅,你說的那個人,她叫什麽名字?”


  司機詫異的回頭看她,唇畔吐出兩個字,“阿朵。”


  “你可不可以帶我去見見你哥哥?”木宛清激動的叫。


  司機搖頭,“不行!”


  “為什麽?我是阿朵的女兒,他有我媽媽的照片,那他一定認識我媽媽!我有一些事想問他!求你了,師傅,就帶我去見見他吧?”木宛清一再誠懇。


  司機卻還是搖頭。


  木宛清失望透頂。


  “不是我不帶你去,而是,你就是見到他,他也不能再跟你說什麽了!”司機歎息著,“我哥哥他,已經瘋了!”


  “啊?”木宛清鬆開了手,跌回坐椅裏。


  “他怎麽會瘋了呢?他遇到什麽打擊了?”木宛清又驚又疑的追問。


  司機搖頭,說:“不知道,如果知道的話,也許他就可以治好了。”


  木宛清頹喪的閉上雙眼。


  心情低落,再度返回醫院時,季雨濃仍在細心體貼的照顧何淑言,倒是給了盈盈極好的表率,見到木宛清便跟她說:“媽媽,醫院裏的護士姐姐說爸爸是個大孝子,長大了,我也要像爸爸孝順奶奶那樣孝順你!”


  這話聽起來真是貼心又溫暖,她親了親盈盈的額頭,帶她回家,自始至終也還是沒有和何淑言說話,演戲太累,她演不下去,還是算了吧。


  何淑言在醫院裏住了幾天,便即出院,期間季雨濃全程作陪,近乎衣不解帶,幾天後何淑言精神矍鑠,他倒是眼窩深陷,一臉的萎靡不振,一進門洗了澡便暈沉入睡,一直睡到夜幕低垂,才倦倦起床,披了睡袍,到起居室裏去抽煙。


  此時的何淑言和盈盈早已安睡,四周一片靜謐安祥,窗子開著,有溫暖清爽的風吹進來,夾雜著院內花草的清香,沁人心脾。


  木宛清自然也是沒有睡,事實上這些日子她一直失眠,睡不好,不過,精神卻不差,甚至於亢奮,這幾日卻又莫名低落,喜歡對著某一個點發呆。


  起居室裏沒點燈,她看到季雨濃的煙頭一亮一亮,便喑啞的開口,“你這兩天這麽累,再吸煙對身體不好。”


  季雨濃不回答她,那煙頭反而閃得更亮更紅,木宛清疲倦的移了眼睛,不再說話,隻把頭靠在沙發背上,看外麵暗淡的天光,有路燈的光把花枝照在窗玻璃上,看上去影影綽綽,倒讓木宛清又想起很多年前的那個早晨了。


  她和木雲一起在小屋裏繡十字繡,一個繡一個順線,屋子裏有極輕淡的音樂,陽光照著花枝投射在窗紗上,也是這樣的影影綽綽,無限的安寧美好。


  轉眼間已數年,她含冤受屈而死,她居然連給她報仇都沒有膽,還真不是一般的笨。


  自怨自艾又悲憤糾結,她的頭在沙發背上蹭來蹭去,那種熟悉的頭痛再度襲來,鑽心的痛,她強忍著不出聲。


  季雨濃也一直沒有說話,一支煙好像抽完了,她聽見打火機輕響,想來,是他又燃了一支,幽藍的火苗照著他的臉,竟是線條緊繃,表情僵硬。


  自木雲出院後他便一直這樣眉頭緊鎖,事實上,還在醫院時,他就已經這樣了,她記不清這種變化是從什麽時候開始的,就連何淑言看她的目光也有些怪異。


  當然,她看她時,從來就沒有過正常的目光,不是橫眉就是立眼,要不就是剜,瞪,瞅,最好的情形是視而不見。


  想到這兒,心裏那根仇恨的弦陡然又繃緊了些。


  憑什麽?她憑什麽這麽理直氣壯的來恨她?她做了那麽多虧心事,居然還敢來恨她!


  冰冷的恨意讓頭腦似乎清醒了一些。


  她起身打算去洗洗睡覺,季雨濃卻喑啞的開口,叫:“宛宛!”


  她嗯了一聲,探詢的看向他。


  他張開手臂,叫:“過來,讓我抱抱你!”


  她竟然猶豫了一下,什麽時候,她的心,對他也有了隔膜。


  但還是走過去,無聲的投入他的懷抱。


  他指間的煙已經掐滅了,煙草的氣息卻依然在四處彌漫,微有些嗆人,弄得木宛清眼睛裏發澀的,莫名的想掉眼淚,她垂下去,他卻固執的把她的臉捧起來,捧在眼前,認真而專注的看,他的眼眸幽深而閃亮,似是深夜月光下波濤暗湧的大海,透點股讓人心悸的幽藍。


  木宛清突然不敢與他對視,他這個樣子讓她不安,甚至驚悸的想,他會不會已經知道了?


  人果然是不能做壞事,做了壞事就容易心虛,可是,她做的,真的是壞事嗎?她的思緒紛雜,那些雜亂的想法糾結在一起,像一堆亂亂的麻繩,如果解不開,就隻能形成一個死結,把她的心死死纏繞。


  他卻容不得她的躲閃,再度扳正她的頭,微顫著問:“宛宛,你愛我嗎?”


  她不明白他為什麽有此一問,隻是怔怔的盯著他看,他緊接著卻又問:“如果我們相愛,就不應該互相傷害,對不對?”


  他這話問得沒頭沒腦,木宛清卻是聽得心驚膽戰,她的身子微有些抖,他緊緊的箍住了她的腰,低下頭來索吻。


  這些日子一直心冷血硬,以至於和他的歡愛也近乎敷衍,她下意識的抗拒著他,低聲說:“我累了,想睡覺。”


  他卻固執的不肯鬆手,舌尖沿著她的唇形輕輕描畫,大手靈活的解開她睡袍的帶子,輕車熟路的探了進去,握住她胸前的那兩團豐盈,在掌中肆意玩弄。


  她不自覺的吟哦一聲,身體裏悄然燃起了一團細碎的火苗,他的唇開始緩緩下移,新長的胡茬沒有來得及剃去,蹭在柔嫩的肌膚上癢癢的紮紮的,卻又是溫熱而濕潤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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