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7章 謀殺

  木宛清還沒來得及回答,她突然在一間平房前停了下來,說:“到了。”


  她上前敲門,裏麵有人應了聲,“誰呀?”


  “我。”女人回答。


  隻是一個我字,裏麵的人卻似已經確認了來人的身份,很快將門打開來,一個頭發蓬亂一臉病容的女人把頭伸了出來,看到那個女人,點點頭,又把目光落在木宛清身上。


  午後的陽光明亮得很,把婦人的一張臉照得纖毫畢現。


  這是一張貧苦的悲哀的中年婦人的臉,麵色呈灰白色,證明她正飽嚐病痛的折磨,而破舊的衣衫,則顯示出她生活的窘迫。


  木宛清很是困惑,因為她實在想不出她在哪裏見過這個人,但那人隻看了她一眼,便即驚叫:“林越!”


  連這樣一個老婦人都能認出她是林越,她或許應該感到驕傲,可是,下一秒,婦人卻又叫:“不對不對,木宛清!”


  木宛清再次把吃驚的目光投射在婦人的臉上,她看了又看,記憶中似乎有一張模糊的臉與麵前的這張臉吻合。


  “還是沒記起來嗎?”“西施”在一邊曬笑著開口,“也不知道是她貴人多忘事呢,還是英姐你這些年真的老了太多。”


  英姐!


  木宛清驚愕的叫出聲。


  這個近乎蒼老的婦人,居然是五年前在季家當傭人的英姐。


  英姐苦笑,“木小姐那不叫貴人多忘事,那叫不記仇。”


  一句話,已有妥協和恭維的成分在裏麵。


  想來,必有所求。


  英姐極殷勤的邀她進門。


  低矮沉悶的屋子裏氣味並不好聞,潮濕黴爛之中又雜有中草藥的氣味,讓木宛清微微皺起眉頭。


  英姐雖然年齡大了,察顏觀色的習慣卻沒有變,訕笑著說:“我搬了椅子,我們到外麵坐吧,外麵有陽光。”


  木宛清不喜歡她臉上的笑,就跟不喜歡當年她臉上的鄙夷一樣,當年的英姐,受何淑言的指使,著實給過她不少難堪。


  跟這種人,自然沒有什麽溫情可講,直接了當最好。


  她淡淡開口,“當年我媽媽的事,你知道多少?”


  “我都知道。”英姐忙不迭的開口,“從你媽媽一到季家,所有的事情,我都知道。”


  “那麽,說吧!”木宛清看著她。


  英姐卻還是在訕笑著,旁邊的“西施”及時開口,“英姐也不容易,老了弄得一身病,林小姐現在是有錢人,好歹給一點,就算是信息費。”


  木宛清直覺得厭惡至極,胃液甚至都有翻滾之感,但她還是從口袋中拿出一迭鈔票來,放在桌上。


  看到錢,英姐的目光陡然亮了起來,“西施”的嘴角也露出不易覺察的笑意。


  氣氛有些詭異,英姐的聲音緩緩響起來。


  “其實木小姐,何淑言這個人,你最了解,她就是一個壞得骨子都流膿水的女人,當初她讓我去買那些避孕打胎的藥,我就勸過她,我說,不管你喜不喜歡你現在的兒媳婦,可是,她那肚子裏懷的,可是你季家的孩子,你自己的親孫子呀,怎麽能下得了手呢?可是,我說有什麽用,咱是下人,她讓我幹什麽,我就隻得幹什麽,由不得人的!”英姐先急於把自己撇清。


  “說重點。”木宛清不想聽她囉嗦,“何淑言到底對我媽媽做了些什麽?”


  “哎喲,那可更不能提了!”英姐連連擺手,“其實,木小姐,你也親眼見到了的,她把你媽當成一個老媽子使喚,恨不得把她往死裏使,別說一個身體不好的人,就是一個健康人,那都受不了,也不是我說你們,你們母女,就是太能忍,我都不明白,你媽媽忍她幹嘛?要放在我身上,我一準兒和她幹起來!”


  英姐突然間義憤填膺,“可是,你媽媽居然能忍下去,後來,我明白了,她是為了你,為了自個兒的女兒,可是,她傻了不是,就何淑言那樣的女人,不是你委曲求全她就能罷手的!”


  雖然已是五年前的舊事,重新再提起來,木宛清仍覺心中憤懣難言,但她極力抑製著自己的情緒,英姐看了她一眼,又連連感歎說:“要我說呢,你們這母女倆,就是心腸太善,太軟弱,所以才會被何淑言欺負,你媽媽以為她忍完那一個月,以後就會相安無事,其實,她哪裏知道,木雲對她,可是自始至終就沒存著好心的!”


  木宛清緩緩的抬起了頭。


  “其實,你媽媽沒來時,何淑言就讓我出買一種慶大黴素的藥,我一開始還不知道她要買那藥幹嘛,後來,我看她在你媽媽喝的水裏加那種藥,我就知道,她不懷好心,可是,看你媽媽,雖然喝了那藥,可是,也不肚子痛,也不難受的,好像也沒怎麽著,再說,我也不識幾個字,更是不懂什麽藥了。”


  木宛清急急的問出口,“慶大黴素,你去買藥時,藥店有沒有說什麽?”


  “沒呀,我買藥時,醫生什麽也沒說,我就想,這要是什麽慢性毒藥,人家醫院也不能隨便賣的是不是?”英姐慢吞吞的說:“後來聽說你媽媽死了,我心裏就咯噔一聲,覺得哪裏不對,可是,具體哪裏不對,我還是鬧不清楚,直到,我遇到了她。”


  英姐突然指向“西施”,“西施”不知正想著什麽,倒像嚇了一跳一般,聽到慶大黴素這四個字,笑說:“這不過就是種抗生素,當然不是什麽毒藥,可是,我問過醫生,才知道,這種藥,對人的腎髒有很大的傷害,你媽媽原本就有腎病,又一連一個月服用這種藥,不犯病才怪。”


  “這就是說,我媽媽之所以會死,會再次出現腎衰竭,都是何淑言造成的,是她,殺死了我的媽媽!”木宛清隻覺得頭暈目眩,渾身冰涼,她激動的站起來,眼前卻是一黑,幾乎要癱軟下去。


  “西施”伸手扶住了她。


  她大口的呼吸著,仿佛那顆心已經不堪負荷,眼一瞥瞧見英姐正喜滋滋的數著那疊鈔票,她心裏一跳,叫:“英姐!你發誓,你說的這一切,都是真的嗎?”


  英姐慌忙應聲,“當然是真的!我活了這麽大年紀,沒必要在這種時候還和你撒謊!”


  “西施”在一邊輕笑,“英姐有沒有說謊,其實很好驗證,所謂做賊心虛,林小姐那麽聰明,應該知道怎麽去辨別真假。”


  木宛清其實心裏已經完全相信了,會有這麽一問,也不過是出於一種習慣的警覺,五年的異國生涯,她一個人活著並不容易,久而久之便形成一種不輕信任何人的態度。


  她的心裏一陣陣的疼痛,手機卻在這裏響起來,她低頭去看,是季雨濃的。


  突然不想接她的電話,不想見到任何與何淑言相關的人,她無言的關掉手機。


  “西施”卻在一邊輕聲問:“林小姐,和季先生的婚禮,還是要照常舉行嗎?”


  木宛清倏地抬起眼來,麵前的“西施”眼睛閃爍不定,滿是狡黠和得意,她怔怔的問:“你到底是誰?你把我帶到英姐這裏,告訴我媽媽死亡的真相,你做一切,出於什麽目的?”


  “西施”打個哈哈,笑說:“我能有什麽目的?”


  “那麽,你總不至於是學雷鋒做好事吧?”木宛清聲音冷硬,又問:“你到底是誰?為什麽始終不敢以真麵目見人?”


  “真麵目?”“西施”突然尖聲大笑,“我總以為林小姐聰明,可是,沒想到林小姐竟然這麽笨,我若真是能以真麵目見人,何苦要捂著蓋著?難道老是戴一幅大口罩是件很舒服的事嗎?”


  說到最後,她的話裏滿是苦澀,“林小姐沒有聽說嗎?我的麵容,在一場大火中已毀。”


  木宛清盯著她看。


  “算起來,也算毀於何淑言之手,所以,我才會告訴你這些事,林小姐,你還沒有回答我剛剛的問題,你和季雨濃的婚禮,到底還會不會舉行?”


  “這跟你有關係嗎?”木宛清淡漠的問。


  “西施”微怔,隨即又笑,說:“我還以為,從今天起,你我便會站在同一條戰線上,可是,好像林小姐並不領情。”


  “你有你的目的,我有我的目的,英姐也有英姐的目的,現在,我們三人的目的,好像都在一定程度上達到了,我不明白我要領你什麽情。”木宛清已然恢複了冷靜,說:“我先走了。”


  “跟五年前的木宛清相比,你真的變了好多。”“西施”突然又冒出來一句,顯然,她很失望,她以為自己這一次示好,最其碼,會從木宛清那裏收獲到什麽。


  木宛清隻是微微一曬,腳步卻並不停留,很快便消失在曲曲折折的巷道中。


  “西施”對著她的背影冷笑。


  英姐將數出來的錢分成“西施”一半,樂得合不攏嘴,“看來,這姓木的丫頭真的很有錢,出手還真是大方,哎,還有沒有什麽需要我的地方,你以後盡管開口,有錢大家一起賺。”


  “西施”卻隻是冷哼了一聲,“你覺得自己還有什麽可用的地方嗎?”


  她說完也轉身就走,英姐對著她的背影瞪眼,然後罵,“狐狸精!”


  木宛清不知道自己是怎麽走出那條又髒又長的巷道的,她的渾身一直在抖,連雙腿好像也不聽使喚,數次插進了巷道邊的臭水溝。


  她徑直去了何言那裏。


  見她突然出現,又是滿身髒汙,神情呆滯,何言非常驚訝,連聲問:“你怎麽了?”


  “何醫生,我想問一個問題。”她艱難的開口,“你知道我媽媽發病,是在什麽時候?”


  何言愕然,“怎麽突然想起來問這個問題?”


  “你別管,你隻要告訴我,我媽媽的病,是不是來得特別突然,是不是,根本就不會出現那種突然惡化的情形?”


  何言被她問愣了,半晌,回答說:“這還真不好說,你媽媽的病能恢複的那麽好,確實是一個奇跡,但是,後來又那麽快惡化,又完全出乎我的意料之外,但是,異體腎本來就有很大的變數,有什麽問題嗎?”


  他怔怔的看著她,木宛清的眼淚嘩地流出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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