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6章 西施

  下了樓,何淑言季嫣席方平三人已在大大的餐桌前坐定。


  何淑言自是連眼皮也不抬,季嫣微笑著跟他們招呼,“小雨,宛清,盈盈,快過來吃早餐!”


  席方平拍著椅子,“寶貝盈盈來表叔這邊。”


  盈盈飛奔過去,在席方平的臉上狠狠的一親,席方平很是享受,又指了指季嫣,說:“這位奶奶也想要一個。”


  盈盈毫不吝嗇的又在季嫣的臉上親了親,季嫣大笑,盈盈卻好像親上了癮,又在自己的爸爸媽媽臉上也親了親。


  一圈下來,隻剩下何淑言,盈盈猶豫了一秒鍾,甜甜的叫了聲奶奶,小嘴熱情的在何淑言叭嗒一聲,親得很是響亮。


  何淑言卻是非常慌張,好像盈盈不是在親她,而是在咬她一樣。


  可是,那種感覺非常奇妙,當孩子溫軟的嘴唇貼到她的臉上時,恍惚間,她似乎回到了自己初為人母的時候。


  那時候季成宇總是為事業而忙,季雨濃便總是粘著她,若是發現媽媽不在,就仿佛天要塌下來一樣大哭大鬧。


  她的眼眶裏微有些水意,突然感覺周圍氣氛詭異,一回神,才發現自己的手正不自覺的撫在盈盈紅紅的小臉蛋上,而自己的嘴角居然是微微翹起的。


  對於這位不苟言笑的奶奶乍現的溫柔,盈盈很是驚喜,羞澀的縮了縮脖子,又甜甜糯糯的叫:“奶奶!”


  “啊,盈盈吃飯!”何淑言被這種陌生的情緒弄得有些不自在,挾了一筷子菜放在盈盈的碗裏。


  “媽媽,你也吃。”季雨濃也幫她挾菜,聲音也是許久不見的溫和柔軟。


  木宛清偷眼看著這一切,心裏突然就有了一種模糊的奢望。


  也許,也許因為盈盈,一切會有所不同。


  果然,接下來的幾天裏,何淑言倒真的收斂了很多,最其碼,她不再像之前那樣,看到木宛清,就不自覺的要橫眉立眼,好像不剜她一眼,這一天都會過不舒坦似的。


  她的注意力更多的被盈盈吸引過去。


  季嫣很喜歡小孩子,沒事就喜歡逗著盈盈玩,像個老小孩,會跟盈盈玩打牌貼紙條的遊戲,一老一小玩得大呼小叫,津津有味,何淑言在一邊看得聚精會神,後來,因為季嫣老是會耍賴逗盈盈,便被盈盈拉過來做裁判,她一向護短,不自覺的就變成了祖孫倆一致對外,季嫣在那裏大叫:“不行,不行,你們倆合夥欺負我!”


  原本冷清的客廳裏突然空前的熱鬧起來,笑語喧嘩,倒真的像一個家了。


  季雨濃看在眼裏,喜在心頭,心情變得極佳,開始歡歡喜喜的著手準備婚禮。


  臨近新年,漸漸有稀稀落落的鞭炮聲次第響起。


  木宛清其實是越到過新年越是緊張,年對於她來說,真的是一種猛獸,那些記憶張開血盆大口,無限凶猛的撲上來。


  她一個人站在窗前發愣。


  季雨濃從背後擁住她,溫熱的鼻息噴在她的頸間。


  心突然的就安定了一些。


  “這些年我一直不敢回來,”她沉沉的開口,“在國外沒有農曆年過,感覺會好很多。”


  “我們會幸福。”季雨濃在她的耳邊呢喃,“以後每一年,我都會陪著你過。”


  新年那天下了一場大雪,紛紛揚揚,一大家人團團圍坐在餐桌旁,屋內雪落無聲,屋內溫暖如春,盈盈仍是和兩個奶奶在那裏笑鬧,席方平也夾在中間插科打諢,氣氛空前熱烈。


  木宛清略有些陌生的看著眼前的一切。


  在國外時,不想過舊曆年,可是,也不知怎麽的,她偏偏又會不自覺的牢牢記住那個日子,每到那一天,便喝一整天的酒,然後,迷迷糊糊的沉睡。


  這一天,沒喝一滴酒,卻仍是睡得很早,睡夢中,聽見盈盈的笑聲,無限的喜樂歡暢,翻一個身,卻是身處一人寬厚溫暖的懷抱中,心裏繃緊的那根弦終於鬆了下來。


  新年伊始,萬象更新,季雨濃再提婚禮的事,何淑言也好像沒有什麽大的反應,頂多就是不太熱情罷了,可是,她的不太熱情比起極力反對,對於木宛清來說,已是如聞仙音。


  愛到深處,總是難免卑微,深夜裏想起木雲,總覺得歉疚,去她的墳上祭拜,暗自垂淚,說:“媽媽,請你原諒我。”


  原諒我,還是要重回那個男人身邊,原諒我,還是要去做那個曾經汙辱過你的女人的兒媳。


  婚禮愈近,心情便愈複雜,甚至於惶恐起來,隻覺得思緒紛亂,連試婚紗時,都是神思不屬,翻來複去隻看到木雲淒涼的一雙眼,那麽安安靜靜的卻是無時無刻不在看著她。


  說來也怪,何淑言尚在國外時,便沒有這樣刺心的感覺,仿佛她不在自己麵前,自已便可以當她不存在。


  不由苦笑,自己還真的很會掩耳盜鈴。


  季雨濃見她穿著最新款的婚紗從試衣間出來,真正明豔不可方物,比如五年前,更顯嬌豔嫵媚,心裏正歡歡喜喜,一瞥間,卻見她愣了神,明明穿著最美麗的新娘婚紗,眼底卻是一片冷冽淒涼,不由叫了聲,“宛宛,你怎麽了?”


  沒有人回應。


  她的人在這裏,可是,她的心卻好像已經飛到不知哪個地方。


  直到季雨濃拉了她的手,木宛清這才如夢初醒。


  “想到什麽了?”他站在她的身後輕聲問。


  “沒什麽。”她也隻能這樣回答。


  “你最近精神好像不太好,難道是快要做新娘了,覺得很緊張嗎?”他換了輕鬆調笑的口吻。


  她勉強對他笑笑。


  緊張是沒有的,隻是,有些沉重罷了。


  從婚紗店出來,季雨濃去取車,她站在門口等他,午後的街頭,已是吹麵不寒楊柳風,她深深的吐出一口氣,似要將所有的積鬱全數趕走。


  忽然聽到身後有人叫:“林小姐。”


  她轉身,一個戴著口罩身材窈窕的女人,她認出來,是那個什麽西施。


  並無交情,可是,很奇怪,常常碰麵,她衝她點頭,那女人眉眼彎彎,想來是在笑,問她:“林小姐應該還記得我吧?”


  她隻好同樣的含笑點頭,但嘴中卻嗚嚕不清,是記得她,隻是始終不知道她的名字,所以,隻簡單的說:“你好。”


  “好。”女子簡單的答了句,隨後又說:“最近有沒有見到斯先生?”


  “沒有。”木宛清搖頭,眼神裏已有了戒備之色,因為上次方心嬋和何淑言製造的鬧劇,她在T市已成為風雲人物,人人皆知她將與季雨濃結婚,這個女人這時無端的提起她的前未婚夫,隻怕大有深意。


  “斯先生很不好。”那女子自顧自說:“林小姐放棄這麽好的一個男人,卻與季家結親,真是可惜了。”


  木宛清微曬,並不搭話。


  那女人卻像突然變得很饒舌,木宛清很想忽略不聽,可是,她的聲音太難聽,粗粗的啞啞的,壓過所有平淡的聲音,直鑽入耳朵。


  “不知道嫁給自己仇人的兒子,是什麽樣的感覺?會不會覺得自己很愧對自己的母親?”


  木宛清猛地回頭,直直的看向那個女人,心底隱隱生出一股怒氣來,冷聲說:“這位小姐,不覺得自己管得太寬了一點嗎?”


  “我管的是寬,可是,遠遠沒有林小姐的胸襟寬廣,我要是母親被人害死,肯定不能像林小姐這樣,還能若無其事的嫁人仇人做兒媳。”女人原本清亮明媚的眼睛裏,此時滿是譏諷。


  木宛清悚然一驚。


  “你在說什麽?什麽母親被人害死?你到底在說什麽?”她向那個女人走近了點,越發覺得那雙眼睛熟悉,像是在哪裏見過似的,隻是,無論如何想不起來。


  “當年林小姐母親木雲突然死去,林小姐就沒有起過一絲疑心嗎?”女人聲音尖細,略有些發抖。


  木宛清隻覺得腦袋裏“嗡”的一聲,幾乎有些站立不穩。


  “你是誰?你怎麽知道我的媽媽?”她驚叫出聲。


  “我是誰並不重要,重要的是,我知道木雲的真正死因。”女人輕歎,“看來,林小姐還真是粗心,自己母親暴斃,這麽多年,竟然沒有想過要去尋找原因。”


  “我……”木宛清張口結舌。


  當初木雲乍然離世,她的心底也滿是疑雲,可是,木雲能夠康複成當時的那個樣子,在醫生的眼裏,已然是種奇跡,再加當時自己臨產,王姨和何言全都出言安慰,說木雲平時已有發病的跡像,接下來的事情,一直是亂得像一團麻,她自己一直處於混沌之中,不過數日,自己也已投江尋死,哪裏還能再想起木雲會是死於非命?

  她一把抓住了那女人的手臂,狂亂的叫:“你說,你說,我媽媽到底是怎麽死的?”


  女人推開她的手,看了看左右,說:“林小姐打算讓我在這裏說嗎?”


  木宛清看看周圍,因為她和麵前的女人糾結在一起,已經招來了很多好奇的目光。


  “你說去哪裏?”她鬆開手。


  “跟我走。”女人神秘的一笑。


  她跟了上去。


  女人帶著她穿過寬闊的街道,向一些小巷中鑽去,她的腳步輕快,木宛清卻因為穿著不合腳的高跟鞋,走得氣喘籲籲,女人回頭又笑,“看來,林小姐是沒有當年的木宛清能吃苦。”


  木宛清看著她。


  女人仍是埋頭走路,嘴裏的話卻在繼續,“想一想,當年的木宛清,可真是吃了何淑言不少的苦頭,為什麽現在的林小姐一點也不恨呢?”


  她話裏的挑唆之意再明顯不過,木宛清不由又問:“你到底是誰?”


  “一個跟你一個,恨著何淑言的人。”女人回答她。


  麵前的小巷道越來越窄,房屋也越來越低矮破落,女人卻仍是健步如飛,木宛清警覺起來,問:“你到底要帶我們去哪裏?”


  女人冷哼,說:“你怕我害你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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