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1章 烈火(2)

  “你瞧,他是不是很傻?”席方平連聲感歎,“後來,有好事的人就傳開了,說他當時的行為是受鬼魂驅使,說你死得冤屈,是你的魂靈回來複仇,所以,他才會做那麽不可思議的事,可是,我卻非常清楚的知道,他就是不想失去關於有關於你的記憶。”


  木宛清捂著臉,無聲的抽泣起來,她的肩膀抽動著,身子抖得像寒風中瑟瑟的香樟葉。


  席方平的目光卻遠遠的掠開去。


  “在你含恨而死的時候,我也曾經特別特別的怨恨他,覺得他實在不是一個好男人,可是,從那天的事以後,我卻覺得,表哥其實很可憐,真的,他是那種……特別不會表達內心情感的男人,還愛生悶氣,可是,宛清,你不覺得,在那段失敗的婚姻裏,你也是有一定的責任嗎?”


  木宛清從指縫中睜大眼看席方平。


  “你從來都是被動的接受著他的感情,你應該也很少會對他說你愛他吧?你們開始得那麽不堪,不管是你還是他,怕是都不太明白彼此的情感是如何產生的,他對你沒有信心,因為你沒有給過他,那種全心全意愛著他的安定和溫暖,所以,他無意中知道你留給孟遠的那段話後,一直自暴自棄,說你從來沒有愛過他,沒有喜歡過他,所有的一切,不過都是他一廂情願而已,那時,他真的很消沉,還不肯去看眼睛,整天把自己關在屋子裏,像個瘋子,還好有盈盈,不然,我真的不敢想像,他到底會變成什麽樣。”


  席方平長長的歎息,木宛清卻如醍醐灌頂,陡然驚覺。


  是的,一段婚姻的失敗,無論怎麽樣,都不能說是單方麵的原因,如席方平所說,她確實一直在被動的接受著他給的一切,從一開始就是這樣,現在回過頭來想一想,他為她做了很多,可是,她卻從來不曾為他真正做過什麽。


  她站在那裏,隻覺得心慌意亂,眼看著自己就要被席方平的一番話軟化,不知怎麽的,心裏陡然浮出一種說不出的驚悸和害怕,仿佛自己這一心軟,過去所有的一切,都會再度上演。


  驚惶中,她抓住了根救命稻草,不加思索的把它甩了出來。


  “你把他說得那麽癡情那麽好,可是,在我投江後僅四個月,他就娶方心嬋進門,這就是他情深意重的表現嗎?”


  說完,連自己也愣了,原來,在潛意識中,她真的是很介意的,介意他那麽快,就投入別的女人的懷抱。


  因為介意,所以,總是不停的說。


  席方平一怔,隨即叫出來,“那是因為……”


  “因為他媽媽,對不對?”木宛清苦笑著截住了他的話頭,“他永遠都會以他的媽媽為重,我們之間的問題,還是原來的問題,原先存在的問題依然沒有解決,而現在的我,卻永遠也不可能再像當初的木宛清那樣委曲求全逆來順受,而現在,不光有何淑言,還有方心嬋和斯洋,隻一個何淑言,我們之間已是人仰馬翻,更何況現在這樣的情形?我累了,我沒有心思再去和別的女人搶一個,更不想傷害斯洋的感情!”


  席方平張口結舌,他承認,木宛清說的這些事全是擺在麵前的事實,可是……


  他不知道,他該不該把那件事說出來,但沒說之前,某男警示的聲音又在耳畔響起,“席方平,你不可以在她麵前吐露一個字,我要的是她的愛,不是她的內疚和同情!”


  他張張嘴,還是把那件事又咽回了肚中。


  再回到病房時,盈盈卻已經趴在季雨濃的床前睡著了,季雨濃睜著一雙大大的眼睛,不知在想些什麽。


  聽到腳步聲,他轉過頭來,席方平問:“怎麽樣?頭還痛不痛?”


  席方平清咳一聲,“我看,我還是先把盈盈送回家睡覺,免得感冒,那個……宛清,表哥就拜托你了!”


  木宛清苦笑,她有拒絕的權利嗎?


  屋子裏重又安靜下來。


  “你口渴嗎?要不要我倒水給你喝?”她問季雨濃,目光卻不自覺的會往他的臉上溜,看到他無神的眼睛,想到席方平說的話,心裏不由得絲絲生痛。


  季雨濃點頭,她倒了水,涼到溫度正好時才遞給他。


  “你還和以前一樣細心。”季雨濃說,“讓我想起那次我出車禍時的情形了,雖然渾身都在痛,可是,看到你在身邊,便把什麽痛苦都忘記了。”


  木宛清垂下眼斂,睫毛上已經凝上一層晶瑩的水珠。


  他能不能不要再提那些過去的事?


  內心在抗拒著,思緒卻不自覺的隨著他舒緩好聽的聲音向著回憶的深淵而去。


  像是電影的長鏡頭,慢慢悠悠的將那些支離破碎的片段重新聚攏。


  滂沱的大雨中,他第一次說愛她,卻是那樣的氣急敗壞;

  迎麵撞來的大卡車,他撲在她身上,用血肉之軀為她護起最安全的屏障;

  他暈迷不醒時,她那種心神俱碎的感覺,仿佛整個世界都要崩塌下來;

  他蘇醒時,內心的那種難以名狀的狂喜,仿佛全世界的花都在瞬間綻放。


  ……


  “不要再說了!別說了,好不好?”她捂住臉,淚水從指縫裏汩汩流出,嗚咽著叫:“季雨濃,你說那麽多,是想怎麽樣?我早已沒有勇氣再重拾從前,那些痛,那些苦,那種絕望到死的感覺,我無法再去輪回第二遍!”


  “宛宛!沒有什麽輪回!不會再有輪回了!你相信我,我不會再讓你受傷害!我們,,還有我們的女兒盈盈,會好好的幸福的在一起,再也沒有任何痛苦憂傷,再沒有任何人可以打擾我們!”季雨濃激動的四處摸索著,抓到她的手,便一直貼在胸口,再也不舍得放開。


  “沒有嗎?”木宛清的眼淚啪啪的往下掉,“你是要我做一個自己曾經最痛恨的小三,占據方心嬋原有的位置嗎?還是,你要我因為你,而去取消斯洋的婚約,做一個背信棄義的人?”


  “你為什麽要這麽想?”季雨濃急切的叫,“我們是夫妻,我們本來就是一對,我們沒有離婚,你好好的活著,我們理所當然就應該在一起!”


  木宛清隻是搖頭,眼淚紛亂如雨,她將自己的手,一點點的從季雨濃的胸口抽離。


  “好了,我們不說這些事了,你好好養病,還有,或許,你該去看看眼睛,一直這麽看不見,會很辛苦。”


  “我會去看眼睛,我一定會去!”季雨濃急惶的說:“宛宛,你不知道,我有多想看到你!可是,如果我的眼睛看不好了,宛宛,你……”


  “季雨濃!”木宛清打斷他的話,看到他臉上那種狼狽而痛楚的神情,心一下子綿軟無比,她的聲音也變得低婉柔和,“季雨濃,無論你看見或者看不見,你在我眼裏,都是一樣的。”


  “什麽意思?”季雨濃一時無法理解她話裏的意思,“你是說,我就算眼睛好了,也跟沒好時一樣讓你討厭嗎?”


  “我跟你的理解,剛好相反。”木宛清丟下這句話,便彎腰倒熱水給他擦臉,剛才在山上摔倒,弄得滿頭滿臉的泥和枯草,頭雖然已經包紮好,可是,臉上的泥護士卻是想不到給他擦的,他一直愛幹淨,要知道自己是這幅灰頭土臉的模樣,一定很鬱悶。


  這樣想著,嘴角不自覺的翹起來,若幹年前的季雨濃的形象再度回複腦中,他好像永遠是衣線筆挺整潔清爽的。


  季雨濃卻還在那邊咕噥著,“什麽意思?啊?宛宛,你說你理解的跟我正好相反是什麽意思?”


  木宛清輕笑,看來,他還真是摔壞了腦袋。


  不回答他,擰了毛巾,細心的給他擦拭,她的動作極輕柔,季雨濃的咕噥聲嘎然而止。


  手指觸上他的臉時,指尖有輕微的抖,毛巾從他的額頭眉毛眼睛鼻尖輕輕摩挲而過,最後停留在他的唇角。


  他的唇角略有些腫,可能是在山上摔的,腫成這個樣子,滿身傷痛,居然可以那麽神勇的吻她,這個男人,可真是……


  意識到自己居然對他棱角分明的嘴唇發呆,她倏然拿開了手。


  她在做什麽?她剛剛居然想輕輕的吻一吻他受傷的嘴角!

  她為自己腦中浮出的那個荒唐的念頭感到羞恥,忙低頭假裝去包裏翻找自己的護手霜,季雨濃卻像定住了一般,頭微微前伸,似是仍在等待著什麽。


  木宛清把自己的護手霜給他搽到臉上去,他輕笑,問:“是什麽?好香!”


  “我的護手霜,天氣太幹燥,如果不擦,會覺得很幹。”她回答。


  季雨濃的嘴角的笑意在加深,指了指自己的臉,說:“再多搽一點!”


  木宛清怔了怔,又幫他多塗了點。


  他卻搖頭,說:“還是不夠,再多塗一點嘛!不要那麽小氣,回頭,我買一打的護手霜給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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