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2章 廢墟

  雨越下越大了,初時還隻是毛毛雨,這時已是嘩然有聲,冰冷的水汽侵襲骨髓,木宛清柔聲勸慰,“別哭了,還是回家去吧,如果她的鬼魂真的在,也不忍心看到你們倆在這裏被雨淋,被風吹。”


  “林小姐,你說的對。”季雨濃推開盈盈,說:“麻煩把她帶回去。”


  “你呢?”木宛清急急的說,“雨下得那麽大,你還在這裏做什麽?”


  “你放心,林小姐,我有盈盈,我會愛惜自己的,如果我連盈盈也照顧不好,那樣,她就更加不會原諒我。”季雨濃突然又恢複了冷靜,他站起身,說:“不用擔心我,老張就在對麵等著我,我不會有事的。”


  “還是回去吧。”木宛清軟言相勸,“這世上,哪有什麽鬼魂之說呢?”


  “我知道沒有,”季雨濃突然微笑,“林小姐也是一個熱心人,你的心,並不像你的話那麽冰冷,對不對?”


  他忽然冒出來這一問,木宛清隻是訕笑,帶著盈盈離開。


  季雨濃一直到天黑才回來,不過,頭腦倒是非常清醒,後麵還跟了一個中年男子,邊走邊討論些公司的事,她不得不承認,在生意上,季雨濃依然是條理清晰敏銳聰明的,好像那是他與生俱來的一種天賦,不受任何人任何事的掣肘,談笑間殺伐決斷,仍是他一貫果敢利落的作風。


  那個中年人走了之後,他又打開電腦,木宛清正好奇他沒有眼睛怎麽看時,盈盈卻已走了過去,幫他讀些郵件,然後,他再口述,經由盈盈的手再轉發給各部門,盈盈做這些事,全然不像一個隻有五歲的小孩子,小臉很是嚴肅,嘴唇也抿得緊緊的,操作電腦異常熟練,木宛清總算明白,她為什麽總是說,她是爸爸的眼睛。


  父女倆這麽挨坐在一起,木宛清陡然間發現,其實盈盈也並不是全然像她的,最其碼在表情上,她有五分像季雨濃,而在性格上,想必像得更多一點吧?盈盈是隱忍的,可是,她卻也是聰明的,善於周旋的,並不像她,倔強起來,一向是跟人頂牛頂到底的。


  父女倆處理公事,居然用掉了一個多小時,而木宛清倚在樓梯口,居然也就這麽呆呆的看了一個多小時,直到老張上樓拿東西,她才如夢初醒。


  “咦,林小姐,你怎麽坐在這裏?樓梯上很冷的。”老張奇怪的看著她。


  “哦,沒什麽,不冷。”她一時間思緒未完全聚攏,完全答非所問,老張又看了她一眼,這才轉身上樓,而那邊的季雨濃卻已向她這邊轉頭。


  她趕緊站起來,可是,因為盤腿坐得太久,腳已經發麻,沒走幾步路,差點摔倒,盈盈驚叫著來扶,連聲問她怎麽了,她脫口而出,“沒事沒事,在樓梯口坐得太久了,腳都坐麻了。”


  “林小姐也喜歡坐樓梯口嗎?”季雨濃沉沉出聲。


  “啊?”木宛清一時有些反應不過來,“還有誰喜歡坐?”她愕然發問。


  “宛宛。”季雨濃回答。


  木宛清微微縮肩。


  是,她是喜歡做樓梯口的,在小公寓時,她就喜歡坐在樓梯口,等季雨濃回家,有些習慣,其實連自己也說不出為什麽,卻也同樣的根深蒂固,難以剔除。


  後來到了季家的別墅裏,這樣的行為,便被何淑言嗤之以鼻,說是典型的小家碧玉的沒出息的卑賤的行為,說得很難聽,可是,她就是改不了,也不想改。


  而此時,她卻隻能裝模作樣的虎下臉,冷聲冷氣的說:“季先生,能不能別老是把我和那個已經逝去的人放在一起來說?她是她,我是我,完全不同的兩個人。”


  “是,如果她在,也會像你這麽全心全意的愛著盈盈的。”季雨濃忽地又冒出一句。


  木宛清聳聳肩。


  吃過晚飯,又陪著盈盈玩了一會兒,就該上床休息了,冬天的天總是黑得很早,又兼下雨,雨聲打在窗外的花樹上,總給人一種無限蕭索之感。


  木宛清睡不著,她一向不習慣那麽早睡,上了會網,這才發現,自己的名字已經在網上各大論壇滿天飛了。


  無非是拿她無故入住T市首屈一指的富豪之家作文章,先是懷疑她與季雨濃之間有暖昧,貼出幾張貌似暖昧的照片,可是,一看就是PS的,可能自己也覺得沒有趣味,又開始拿她和盈盈的臉作比較,比較結果是懷疑盈盈是她與季雨濃的私生子,並因此推測兩人數年前一定有一段情事,總之,非常無聊。


  木宛清並不害怕自己的身份曝光,因為時過境遷,她與之前的木宛清在氣質上已經大相徑庭,她清冷高傲,她貴氣十足,她嫵媚風情,再加標準的倫敦口音和略有些生硬的普通話,她的身上哪裏還有半分木宛清怯怯弱弱的影子?


  再者,當年她投江而死,在認識她的人眼裏是絕無可能生還的,她的檔案也早已被銷毀,誰也不可能想到,當年的那個又窮又卑賤的丫頭,會是今天風光無限的女音樂家,就連再熟悉不過她的何言,也是見麵而不敢相認。


  當然,就算被人扒出以前的情事,也無所謂,她當時衝動回國,原本就是為了表露身份帶走盈盈而來。


  其實,她有今天,她得感謝一個人,可是,想到那個人,她的心裏卻突然間變得沉甸甸的。


  她原本打算年前跟他在美國完婚的。


  可是,現在她的心浮動了,跟他結婚,突然變成了一件讓她百般恐懼和不情願的事,她也不明白自己是怎麽了,其實,照顧盈盈和跟他結婚,這兩件事並不衝突。


  她關上電腦,心煩意躁,便想去客廳裏倒杯水喝,耳聽著外麵似乎有汽車聲,也沒在意,一出門,卻見小客廳的沙發上臥著一個黑影,她打開燈,卻是季雨濃,斜斜的歪在那裏,手裏的茶杯也被打翻了,臉卻紅得要命。


  看樣子,他是又發燒了。


  “季先生?”她輕聲叫,同時拿手去試他的額頭,熱的燙手,她連忙去櫃子裏找藥,倒了溫水,讓他服下。


  他很聽話的吞下藥片,手卻不自覺的向這邊摸索著,“宛宛?”他沙啞的叫。


  這樣的叫聲,真是讓人覺得刺心,木宛清拿掉他的手,他卻又像八爪魚一樣攀附過來,“宛宛,對不起,我錯了,我知道,我錯了,我不該不相信你,我不該那麽殘忍的對你,你失去了最愛的媽媽,又差點失去了自己的孩子,我卻對你那麽壞,是我逼死你的!宛宛,你打我吧,罵我吧,要不,你把我的命也拿去吧!”


  他喃喃的說著,木宛清的淚水奔湧而出,他的話,激起了她對那段痛楚往事的記憶,是呀,他有多殘忍?那時,她失去所有,她那麽求他,他卻始終不肯回頭!


  他摸到了她臉上的淚,仿佛更加確定她就是宛宛,忽然就抱緊了她,他將她壓在沙發上,狂亂而急促的叫著,“宛宛,別哭,我知道錯了,對不起!對不起!”


  這聲對不起,遲到了整整五年,如果當初他肯說,她或許不會那麽絕望。


  木宛清悲泣出聲,她陷在痛苦的記憶裏無法自拔,而季雨濃的吻,就那麽鋪天蓋地而來,帶著炙熱的氣息,幾乎要將她淹沒。


  耳朵中,突然有高跟鞋敲擊在樓梯上的聲音驟然響起,木宛清暗叫不好,她猛地將季雨濃推開了,可是,卻還是晚了一步。


  方心嬋冷冷的站在慘白燈光下,眼中一片冰冷陰狠,她突然陰惻惻的笑起來,白森森的牙尖利如某種獸類。


  “我還真是傻!”她尖聲叫,“我居然會相信你這個該死的女人的話!這就是你對這個男人不感興趣的表現嗎?你們……居然在這裏擁吻!”


  她一個箭步衝上來,揚起手臂,對著木宛清的臉就是狠狠的一巴掌!


  那巴掌聲又脆又響,木宛清隻覺得臉上火辣辣的腫了起來,她捂住臉,腦中一片混亂,一時之間,竟不知該說些什麽。


  畢竟,是她的錯,不是嗎?

  她在方心嬋的麵前斬釘截鐵的說過,她對季雨濃這個男人沒有興趣,可是,她現在卻莫名的與他擁吻在一起,她這一巴掌,也算是徹底的將她打醒了!


  “不要臉的女人!賤人!你是看上他的人,還是看上他的錢?”方心嬋見她瑟瑟縮縮,囂張之氣大盛,汙言穢語從她的嘴裏流出,好像那不再是她的嘴,而是某種排汙口似的。


  “一天到晚的裝清高,原來也不過是個破爛人家家庭的小三,你還真是賤,你找什麽男人找不到?非要來招惹這個瞎子?”方心嬋越說越氣,一直把木宛清逼到了牆角,“我還以為網上報紙上說的都是假的,我還覺得你不會是那種人,沒想到,我自己的男人都已經被你勾引到懷裏了!你說,林越,你快說呀,你們兩人,是不是已經上床了,是不是呀?”


  她在那邊厲聲尖叫,木宛清真正節節敗退,她不自覺的囁嚅著,“季太太,你誤會了,你真的誤會了!你聽我解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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