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9章 死灰能燃多久
是沈悄悄。
木宛清已記不清自己有多久沒有和她麵對麵說話了,自從季雨濃和她領了結婚證,她就如泡沫一般,從季家消失。
沈悄悄美麗迷人依舊,看向她時,還是微微的側頭,眼神溫和,聲音柔婉,對她說:“好久不見。”
木宛清在心裏冷笑,怎麽會好久不見?她們明明是經常相見好不好?隻是不曾打過照麵而已,她在明,木宛清在暗,看她如何顛倒眾生,聽起來,好像在暗處的人,多少有些不地道,可是,在明處的人,分明就是披掛上陣,粉墨登場,要演一出好戲給她看!
隻是,看一個人的戲看得多了,難免覺得乏味,更何況,現在的木宛清也不再是當日的木宛清。
她是準媽媽木宛清。
一隻帶著小雞仔的母雞,不管曾經是多麽柔弱,遇到危險,卻還是會露出強悍冷靜之色。
所以,她很淡定的把麵前的咖啡推開去,問:“沈小姐找我有什麽事?”
“你怎麽不叫我軟軟了?”沈悄悄笑得嬌俏,“我還是比較喜歡你叫我那個名字。”
“軟軟是你過去的名字,現在來叫,不適宜。”木宛清不動聲色的麵對。
沈悄悄臉上的笑飄了飄,再次凝在臉上,說:“往事並非隻能回味,死灰並不是不可以複燃。”
“死灰複燃又怎麽樣?沈小姐覺得一堆死灰能燃多久?”木宛清不屑的問。
沈悄悄倒沒想到她會這樣說,微微愣怔,隨即又說:“死灰自然是燃不了多久的,可是,可以添新柴。”
“那沈小姐就添新柴好了,還來找我做什麽?”她冷哼一聲,轉而又輕聲說,“莫非是你覺得手裏的柴火不夠,要從我這裏抽一些?不過,沈小姐可能要失望了,我很吝嗇!”
沈悄悄瞠目結舌。
士別三日,當刮目相看,誰能想到,當日那個畏畏縮縮垂眉斂目的保潔工,竟有這麽利的口舌?
她強打精神應對,隻是那笑似浮在臉上,襯得那粉也似浮在臉上一般,到底是奔三的女人了,再美麗再光鮮,也抵不過歲月的風霜,木宛清不想作如此刻薄的想法,可是,此時此刻,卻覺得用這份刻薄,打擊敵人再好不過。
“宛清,多日不見,你倒是越發口齒伶俐了!”沈悄悄幹笑,“隻是,你何必像個刺蝟似的,咄咄逼人呢?我也不過是聽說你近來的日子過得不順當,過來安慰幾句。”
“謝你的好意,我倒覺得,還是各掃門前雪更好。”木宛清並不喜歡與她打太極。
“我隻是為你擔心呢,”沈悄悄掩口而笑,“你說,一個女人的男人,如果天天不著家,反而經常膩在另外一個女人身邊,你說,是他的婚姻出了問題,還是他的妻子,留不住她的心?一個連自己丈夫心都留不住的女人,這樣的一個女人,怎麽還能厚著臉皮待在妻子的位子上不走呢?”
她說完,得意洋洋的看著木宛清,話裏的嘲諷揶揄之意再明顯不過,木宛清到底年輕,隻覺得腦門一熱,臉也漲得通紅,像是身上所有的血液都衝到了頭部。
看她如此,沈悄悄更加快意,臉上刻薄之意大盛,又軟語輕歎道:“我要是那個女人,一定要挖個地洞鑽進去,免得被他人恥笑,當然了,我要是遇到那樣的老公,就為了自己的尊嚴,也一定早就把他蹬開了。”
“蹬開了,然後把他拱手讓給那些小三小四嗎?那不正好襯小三小四的心意?”木宛清一陣氣血翻湧過後,振作精神,奮力反擊,“我不覺得沈不姐會那麽傻,當然,我更沒有那麽傻,男人嘛,本來就是喜新厭舊的動物,天生喜歡玩女人,我這個做妻子的,怎麽好違反他的天性?不就是玩個個把女人嗎?花銷抵不過去國外旅遊一圈,就當是買東西消費掉了,再說了,偶爾遇上個愛做夢的二貨,還把那當成愛情,一分錢也不要,倒貼,這樣的好事哪裏去找?又有得爽,又有得賺?我替我老公高興都來不及,怎麽還會發脾氣?”
她淡定悠閑的說著,眉目間一派平和之色,沈悄悄聽到這句話,臉上那笑,便再也支撐不住,一點點的敗落下去。
但是,她也不是等閑之輩,輕輕喟歎一聲,說:“聽起來,你說的似乎是很有道理,但是,若這個女人是他以前的最愛,情形又當別論。”
木宛清在心裏暗罵無恥,她之前還真沒有發現,沈悄悄原來是如此無恥。
她仰起脖子,心裏已是氣到不行,麵上卻仍是保持禮貌微笑,想來,跟何淑言相處是有好處的,最大的好處,就是練就她這一套喜怒不形於色的表麵功夫。
“所謂的最愛,好像早已成昨日黃花了吧?”她微微側著頭,斜睨著沈悄悄,“如果不是昨日黃花,那麽,跟雨濃去領結婚證的人,就不是我了,而是那朵昨日之花,花無百日好,人無百日紅,沈小姐怎麽連這個道理都不懂?”
沈悄悄咕咕的笑了一聲,想來無話應對,埋頭去喝咖啡,啜了一口,拿著一隻勺子在裏麵攪來攪去,長長的睫毛微微顫動,木宛清深吸一口氣,站起來說:“咖啡也好話也好,都請沈小姐慢慢品吧,我要去醫院作檢查,失陪了!”
她優雅的起身,手掌扔是輕輕的貼合在自己已經高高隆起的肚腹之上,步子沉穩,笑容沉靜,無懈可擊。
可是,唯有她自己知道,她的心裏,已經破了一個大洞,能維持的,也不過就是表麵風光。
傍晚時,難得季雨濃回家,她聽見他跟何淑言說話的聲音,在大而空曠的房子裏,有著隱隱空洞的回音,然後又聽見他上樓的聲音,卻沒有料到,他已經站在了自己小廚房的門口。
木宛清正在那裏翻炒著鍋裏的香菇炒肉,沒有注意到他的到來,將菜盛出來,她便坐在桌旁開始吃飯,最近她心情不好,可是,胃口奇佳,可能是因為孩子月份大了,需要母體提供更多的營養,她拚命的吃,每天嘴巴都不閑著,像一隻巨大的攪拌機,把所有的東西都吸了進去,人又胖了一些,骨格圓潤,瓜子臉也變成了娃娃臉。
她在那裏吃得香甜,一抬頭看見有黑影在門前佇立,認出是季雨濃,猶豫一下,問:“你要不要過來一起吃?”
她其實並不想問他這句話,自覺對他已經沒有任何感覺了,什麽情呀愛呀,因為那碗湯汁,因為那句流產,因為他和沈悄悄之間的暖昧,因為他的無情冷酷,早已經灰飛煙滅,又被雨打風吹去,杳然無蹤。
可是,他卻是她肚子裏孩子的爸爸,而且,他這一次,沒有停用她的信用卡。
季雨濃聽到她的話,遠遠的看著她,淡漠的說:“我不餓。”
木宛清點點頭,低頭繼續吃飯。
他站在那裏,沒有走也沒有進來,卻也不看她,目光空洞的盯在某一處,沒有焦點。
良久又問:“預產期在什麽時候?”
“今年年底,大夫說,有可能會趕上過年那幾天。”她回答,安靜的瞅著他,他看起來更沉鬱了些,整個人背光而立,所有的陽光都被他的背影擋住了,給她一種奇怪的印象,那就是,他其實一直生活在陰影裏,從來不曾走到陽光下。
意識到她的凝視,季雨濃倉促抬頭看了她一眼,木宛清這才意識到,季雨濃其實一直都微微的低著頭,始終沒有正麵看她,此時一與她的目光接觸,像是抖縮的火苗,又黯淡下去。
他沒有再說什麽話,隻是緩慢的點頭,然後,轉身離開。
她又開始支起耳朵,聽他下樓的聲音,聽他跟何淑言告別的聲音,仍是在大而空闊的豪華客廳裏回蕩,然後,是汽車引擎的聲音,直到耳邊徹底變得靜悄悄。
他走了!
他們又有一月未見,可是,他不過過來冷冷的問她一句,她的預產期是什麽時候。
是等不及了嗎?等不及要知道結果,來決定自己的去留?
一寸相思一寸灰。
現如今是沒有相思,隻剩下冰冷的灰燼。
她想起自己在沈悄悄麵前那幅氣定神閑的論調,突然又佩服起自己,原來她不光琴彈得好,英語說得好,還有一幅好口才,他日略略用些心,演戲的水平定然也可以與何淑言媲美。
她埋下頭繼續吃飯,仿佛對她來說,這世間最重要最偉大的事就是吃飯睡覺養身體,其他的,都可以暫放一邊。
天一點點的黑下來。
她稍稍活動了下,便回屋去聽音樂作胎教,隱約間聽到何淑言在樓下叫她,她走到樓梯口,把頭探出去,問:“什麽事?”
“雨濃留了封信給你。”何淑言抬頭看她,示意她下樓。
木宛清猶豫了一下,本想說,我不方便,你上來,後來又想,還是不要那麽托大,雖然不怕她,可是,一個老年婦女的尖叫聲實在是不怎麽好聽。
一級一級台階,慢慢的穩穩的下,她最怕的就是季家的樓梯,上好的大理石,光可鑒人,可是,看上去滑不溜丟,非常危險。
就在她慢慢往下走的某個瞬間,突然又聽到汽車聲,然後,客廳外,出現兩道極強的光束,照亮她的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