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8章 你不過是替代品
山風寂寂,還裹著絲春寒,吹在臉上,更令人頭腦清明,兩人再沒有說話,都一起將目光遠遠的放開去,去看山下的世界。
沉思之中,不覺時間飛逝,再一恍神間,卻覺山間似是起了霧,她站起來活動身體,孟遠說:“我們回去吧,看這樣子,像要下雨。”
走到半山腰,那雨已細細密密的飄起來,如白毫一般輕微灑落,不多時已將山間的石子路打濕,孟遠怕她摔到,輕輕的攬住了她的腰。
木宛清下意識的拒絕,孟遠詫異的問:“怎麽了?”
他的眼神清澈透亮,倒顯得她小氣得要命,她隻得搖頭說:“沒什麽,我自己能走。”
“這路太滑了,我是怕你摔到。”孟遠輕聲說,仍是固執的抓住了她的手。
木宛清看一眼霧綽綽的山間,突然的就想到了幾年前,那一天,在山中,也是這樣,孟遠攬著她的腰,緊緊的抓住她的手,他們從未如此靠近過,心裏都充滿了難以名狀的甜蜜,連那泥濘的山間小路,也似乎平白添了情趣。
如今想來,不是不悵然,不是不心酸的。
更何況,是在現在這樣的心境下,如果當初沒有遇到季雨濃,那麽……
驚覺於自己這種荒唐的想法,她使勁的甩了甩頭,沒有那麽多如果,這是她的命,命中注定要遇到季雨濃,要與他糾纏,然後,黯然離開。
雨漸漸下得大了,等他們下到了山腳下,已是嘩然有聲。
兩人被阻在山腳的一個涼亭裏,眼看著天色晦暗下來,又沒有車子回去,隻得就近找了間旅館住下來。
木宛清則是根本就不想回去,期間有季雨濃的電話打進來,她把手機放在床上,托著兩腮對著那隻手機看,任由它震天震地的響了一遍又一遍,就是不肯接。
還有什麽話好說?
她害怕一旦接起,就會忍不住內心的怨懟和憤怒,說出一些太過難聽的話。
終於,手機滴了一聲,不再響,也不再震動,陷入了死寂的沉默。
就像她的那顆心,寂寂的縮在某個角落裏,黯然無聲。
木宛清和孟遠身上都沒有帶多少錢,還要吃飯,為了節省費用,便叫了個雙人間,一間房,兩張床,一人一張,卷在各自的被窩裏聽外麵的冷雨,啪啪的打在屋頂上。
兩人隨意的聊天,說的多是一起讀書時的趣事,後來又說到各自離別後的生活,這才意識到,跟孟遠重逢後,還沒有好好的說過一回話。
這一回,倒是難得的機會,敞開了心胸來說,最主要的是,木宛清已不用再顧忌誰。
是呀,她還有什麽好顧忌?那個男人,即使吃醋,也是吃軟軟的醋,又跟她有什麽關係?
畢竟是少年時便已心心相印的朋友,雖然中間隔著許多人許多事,再次交談,依然很是投緣,你一言我一語,不覺已是深夜,各自說得口幹舌躁,這才沉沉睡去。
這一覺倒是好睡,一睜眼已是天光大亮,孟遠還要去上課,木宛清便騎著機車回家。
當然,是回自己的家,至於那個大房子,她是一點也不想去了,想一想,自從到了那裏,就再也沒有快樂過,每天的日子都過得陰雲密布,倒還不如沒與季雨濃結婚時,雖然也常常心驚膽戰,卻也還是有片刻間的歡娛。
在木雲那兒閑散的待了兩天,她沒有打電話回去,放在以前,季雨濃早已打了電話來催,這一次,卻一直悄無聲息,想到那天見到的那一幕,越加黯然,是呀,正主兒來了,她這個替身,哪裏還需要再想起?
於是就仍在木雲那裏賴著,閑時去學校找同學玩,一大群女孩子,嘰嘰喳喳的,好不熱鬧,借此來驅趕自己心裏的淒冷。
這麽在家裏耗了一天又一天,終日失魂落魄,連木雲都看出她的不正常,暗自裏打電話給季雨濃,問他們是不是吵架鬧了別扭。
也不知季雨濃怎麽回應,黃昏的時候,季家的司機來接她回去。
木雲隻是勸她,“夫妻之間,朝夕相處,怎麽可能不拌嘴?遇到問題解決問題,老住在娘家算什麽事?”
她不想讓木雲擔心,隻得慢吞吞的上了車。
回到季家,空蕩蕩的客廳裏沒有一個人,隻有她的腳步聲回響,立在奢華的大客廳中央,突然無語落淚。
這是她的家嗎?
為什麽,她感覺不到一絲一毫的溫暖?
一個人,上樓,開燈,進了起居室,進了臥室,還是沒有一個人過來跟也說話,連傭人也都不知去了哪裏,何淑言更是沒露麵。
其實,她對於這個家來說,本來就是可有可無的人物。
縮在被窩裏,隻是彷徨無計,大睜著眼看天花板,看到淚水潸然。
不知到什麽時候,聽到了汽車聲,外麵隱約有光亮起,想來,是季雨濃回來了。
她躺在床上沒有動彈,隻側著耳朵細細的聽,上樓的腳步聲倒不像平日裏的輕快敏捷,十分的拖遝沉重。
她正想著是什麽原因,臥室的門被人重重的推開了,碰到牆壁,發出咣當一聲巨響,木宛清在這巨響中又縮緊了身子,然後,燈啪的一聲亮了,刺眼的慘白。
然後,她聞到了一股濃烈的酒氣,那氣味越來越濃重,熱熱的拂在臉上,她睜開眼,正碰上季雨濃紅紅的眼。
他醉醺醺的俯身看她,表情古怪,突然咧嘴一笑,啞著嗓子說:“木宛清,你還知道回來呀?”
木宛清不出聲,他直起身來,把脖帶的領帶一扯,扔了出去,又開始坐在那裏解襯衫的扣子,她神經質的盯著襯衫的扣子看,生怕再看到頭發之類的東西,還好,沒有。
但是,他轉過身來,雪白的襯衫領口處,一個紅色的唇印觸目驚心。
她怔在那裏,目光牢牢鎖住那粘膩的鮮紅色唇印不放,那個叫軟軟的女人,是喜歡這麽鮮麗的唇膏的吧?
烈焰紅唇,有奪人心魄的美,不像她,連唇色都是極為平淡的粉白色。
“看什麽?”季雨濃側著頭,拿一雙醉意迷離的眼斜斜的覷著她。
木宛清心如死灰,再懶得回答,眼斂低垂,慢吞吞的起身,去衣帽間找自己的睡衣。
身後季雨濃突然狂嘔一聲,木宛清慌忙轉身,見季雨濃正捂著自己的嘴巴踉踉蹌蹌的往衛生間跑。
她的目光涼薄的掠過他的頭頂,那抹唇印仍在,逼得她無法上前。
咬咬牙,不去管他,仍是在衣帽間裏徘徊,季雨濃的嘔吐聲不斷的從衛生間裏傳出來,接著又是一陣劇烈的咳嗽,木宛清忍了忍,終於還是沒有忍住。
她迅速的跑向衛生間,拿來熱水和毛巾給他擦拭,季雨濃卻不領情,一把將那盆水都潑出去,恨恨的說:“誰要你假惺惺?”
木宛清愣在那裏。
她假惺惺?到底是誰在假惺惺?
卻是不想辯解,原來,心灰到一定程度,是沒有說話和辯解的欲望的,她默默的將盆子和毛巾收了,機械的走出衛生間。
季雨濃仍然是在衛生間裏狂嘔個不停,木宛清去樓下的衛生間洗漱,充耳不聞。
洗好出來,卻見何淑言坐在大客廳的沙發裏。
看到她,她拍了拍自己身邊位置,說:“宛宛,過來坐一坐。”
她的口氣從未有過的溫軟,卻讓木宛清沒來由的一陣驚悸。
她機械的走過去,坐下,然後,看向何淑言的臉。
何淑言的眼神凝重,她突然間心跳加快。
“或許你已經猜到我想跟你說什麽,從你拿到那張軟軟的畫時,我就知道瞞不住你。”何淑言緩緩的開了口,她的聲音出奇的溫柔,“雖然我一直不喜歡你,可是,我得承認,你是一個聰明的女孩子。”
木宛清隻是茫然的看著她一張一合的嘴。
“我想跟你說一說,軟軟和小雨的故事。”何淑言歎了口氣,“算起來,那也是十年前的事了,那時,小雨也不過十六五歲,正是情竇初開的少年,遇到了軟軟。”
木宛清的心一跳,又是猛地一縮,像是有誰的手,將她的心重重的扯了一下。
“年少時的戀愛,最真最純也最美,他們兩個當時情投意合,軟軟這丫頭呢,你也見到了,人品相貌都沒得說,家世更是跟我們相襯,所以呢,我們兩家也是暗暗訂了婚約了,隻是,誰想到,他們會因為一件小事,生了誤會。”
何淑言的聲音,聽起來像是在一個很大很大的山穀裏,說不出的飄渺空蕩,卻又帶著無數的回音,讓木宛清聽得頭暈腦脹。
“兩人都是倔脾氣,所以呢,這一誤會,就是十年,十年了,但是,他們都沒有忘記過對方,所以,這次軟軟一回國,小雨這邊就全亂了。”
“其實你也看得出來,我聽說,你們是在公園裏,一起遇見軟軟的,自那天起,他就不停的喝酒,麻醉自己,他的臭脾氣,想必你也知道,死鴨子嘴硬,哪怕心裏再喜歡,也會硬撐著不說出來,但是,軟軟是個好女孩,最終捅破了這層窗戶紙,他們現在,又在一起了。”
木宛清木然聽著,好像何淑言說的這些事,與自己全無關係。
“你其實應該看得出來,你與軟軟,長得很相像。”何淑言的聲音在殘忍的繼續,“真的很像,從我見到你的第一眼,我就為你惋惜,你何其無辜,竟要去做別人的替代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