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2章 瘋女人!

  她身上還穿著那件白色的連衣裙,濺滿了血跡,隻是人安靜得靜乎死寂,她一步步從光亮如漆的走廊上走過來,越近急診室,腳步越是遲緩,那種又驚又怯又害怕的神情,讓木宛清鼻間一酸,落下淚來。


  “醫生說他的眼睛不會有事,但是,有可能會……毀容。”她並沒有看著她,但花容卻知道那話是對著她說的,她茫然的看向木宛清,眉頭微皺,好像在思索她話裏的意思,這時,急診室的門叮的一聲打開了。


  醫生看了一眼木宛清,“你是他的家屬嗎?”


  木宛清搖頭,隨即又說:“他的爸媽在外地,正在往這邊趕,他的情形……”


  “他的情形比我們預想的要嚴重,雖然隻是輕微的劃傷,可是,他受傷的眼睛,看不到東西,可能是摔倒時頭顱受傷有淤血,還要再觀察。”


  木宛清愣在了那裏,孟遠躺在擔架上沒有說話,隻是把自己的手放在眼前反複的看,花容也沒有說話,隻是不停的發抖,空氣就似凝滯了一般,讓人透不過氣來。


  三人把孟遠推到病房去,到下午時,孟遠的父母也回來了,看到孟遠的情形,萬分痛心,把木宛清和花容全都趕了出去,花容初時還一個勁抽泣,可是第二天木宛清再見到她,她的臉上已經沒有任何表情。


  她看起來就像一個木偶,每天準時在孟遠的病房前出現,孟遠父母無論怎麽趕她嗬斥她,她都沒有什麽反應,好像已經沒了靈魂,隻是行屍走肉。


  木宛清也是日日都去,可能是孟遠想見她,孟遠的父母冷冷的放她進了病房,她隻是趴在他的床前哭,孟遠笑笑,說:“就算一隻眼睛看不到,不是還有一隻眼睛嗎?”


  她聽到這句話哭得更厲害,後來找到醫生問:“我可不可以把我的眼角膜獻給他?”


  醫生哭笑不得,“木小姐,這跟眼角膜沒什麽關係,他看不見東西,是因為腦中的淤血,我們在用藥,實在不行,就要進行開顱手術,隻是,因為淤血的位置太危險,手術的風險很大,萬一做不好,隻怕另外一隻眼睛也看不到了。”


  “那要怎麽才能治好他?隻要能治好他,隨便拿我身上的什麽器官去換,都是可以的。”她哀哀的看著醫生,醫生歎息,“你以為這是機器少了個零件,隨意配上去就行了嗎?小丫頭,別傻了,快回去照顧他吧。”


  她隻得心驚膽戰的等著奇跡出現,後來孟遠眼角的傷都好了,也沒有像醫生說的那樣會破相,隻是留下了一條極淡的疤痕,但是眼睛卻依然看不見,每個人都絕望了。


  而在這時,卻傳來一個令人震驚的消息:花容自殺了。


  誰也沒有想到,她這樣美麗又家境富有的女孩子會選擇自殺,也許是因為終於對愛情絕望,也許是因為誤傷了孟遠而背上了沉重的心理負擔,她服用了大量的安眠藥,雖然救治及時,可是,卻一直沒有醒過來,有著呼吸,有著心跳,卻再也沒醒過來。


  經過這場事件後,又加上眼睛看不見,孟遠變得很沉默,有時木宛清去找他,他也不願說話,其實看不見的那隻眼睛跟那隻好眼一樣,仍是黝黑而深邃,但他整個人憂鬱而消極,像是一有個看不見摸不著的玻璃罩子,將他罩了起來。


  木宛清便時常去看他,一隻眼睛看不見的孟遠,剛開始走路常常會不辯方向,更不會注意身側急速而過的汽車,有一次差點被一輛車撞到,木宛清心疼的抱住了他,連聲的安慰,那輛車一直沒有走,初時木宛清隻顧著跟孟遠說話,並未在意,後來看到了車牌號,便覺頭皮一麻。


  那天晚上她被召回了季雨濃的那個公寓,他什麽也沒說,隻是安靜而不耐煩的瞧著她,木宛清悲傷的說:“孟遠的眼睛看不見了,他是為了救我,才會這樣。”


  季雨濃嗯了一聲,說:“那又怎樣?”


  “我想……我想留在他身邊照顧他,他現在心情很不好,非常消極,非常憂鬱,我總怕他有一天會做傻事。”木宛清小心翼翼的說。


  “留在他身邊?什麽意思?”他擰著眉毛問,他剛剛洗過澡,穿著大大的白色浴袍,抱著雙肩靠在酒櫃上喝酒,聽到木宛清的話後,便把酒灌進肚去。


  木宛清隻得用更小的聲音繼續往下說:“我想求你,可不可以,不要等到我畢業,我欠你的錢,等我畢了業,會慢慢還你……”


  她的話還沒有說完,他突然把手中的酒杯扔過來,她站在不避不躲,酒杯撞在她的額頭上,血順著酒一直流下來,酒杯在水晶地板上開了一朵破碎的花。


  血水和酒水把她的眼睛都糊住了,她隻是垂著頭,並不動手去擦,他氣咻咻的如同一隻困獸,在屋子裏轉來轉,認命的等待著即將而來的暴風驟雨,但想像中的狂暴並沒有來,他重又轉回到酒櫃,抓起一個酒瓶灌了一口酒,然後咬著牙,低低的吼,“你滾!木宛清,你給你滾!從現在起,不要再讓我見到你!”


  木宛清猛地抬起頭來。


  “你肯放過我了?是嗎?”她小聲的問,想求個安心,卻招來他的嘶吼,“滾!滾!滾得遠遠的!象你這樣的小青瓜,我看著都嫌惡心!”


  木宛清手忙腳亂的滾了出去,在下樓梯時,她摔了一跤,當真是滾了下去,額角被酒杯撞破的地方又被堅硬的石頭撞了一下,痛得她直吸涼氣,心裏卻還有著迷茫的歡喜,他真的放過她了!她自由了,她和他之間,再也沒有任何關係了!


  她腳步輕捷的走在路上,心裏一陣雀躍,以後再也不用再來這裏了,再也不用跟那麽女人一起恥辱的分享著一個男人,再也不用害怕他時不時的召喚,多麽好!


  可是,等到路走到盡頭,她的腳步突然變得遲緩,她回頭看了一眼那亮晶晶的燈閃,那麽美的一條燈河,曾讓她和他想起了同一首曾經背過的詩歌,他和她之間,從未有過那樣的默契,她幽幽的看了一會兒,再次緩慢的轉過身去。


  沒了季雨濃的錢,她閑時仍是做些繡工活貼補家用,之前他給她的零用錢,她很少會花,倒也存了一些,母女二人的衣食暫時也不缺,因為鋼琴彈得好,在學校都是有名的,所以,很快又找到一個家教的工作,日子仿佛又回到了兩年前,平靜,清貧,卻又安寧,而且,有孟遠。


  雖然他變了很多,可是,他還是她心中那個深情體貼的男孩。


  唯一讓她擔心的是,木雲的身體一天天的壞起來。


  自從那次出院,她看上去一直心情鬱鬱,後來又聽說孟遠因為木宛清,眼睛再也看不見,就越發的內心不安,時不時長籲短歎,就連看著木宛清的眼神,也常是直勾勾的嚇人。


  木宛清隻得想盡辦法安慰她。


  “媽媽,我現在已經不跟季雨濃來往了,也回到了孟遠身邊,你還擔心什麽呢?我們以後會過得很好的。”她輕言細語。


  木雲隻是充滿憐惜的看著她,“宛宛,可是,孟遠,哪裏還是以前的孟遠?每次看到他那個樣子,媽媽的心裏,就說不出的辛酸。”


  “他隻是因為眼睛看不見,很多事情會覺得不習慣,所以,暫時性的逃避,他不會永遠逃避的,他會好起來的。”


  木宛清無聲的歎息,她說這些話,與其說是寬慰木雲,倒不如說是寬慰自己。


  孟遠那麽年輕,他才二十一歲,失去了一隻眼睛,對於他來說,實在是個太過殘酷的事實,他把自己封閉起來,就算是木宛清,也依然無法再走進她的心裏,她隻能想盡辦法來開解她,可惜,效果甚微。


  木宛清起身去菜市場買菜,經過公園的那座銀杏林,一陣風過,有黃色的葉子嘩啦啦的落下來,她下意識的縮起了雙肩,這才意識到,炎夏早已逝去,秋日已至,陽光仍很燦爛,卻不再覺得灼熱逼人,而拂過麵龐的風,居然帶著微微的寒。


  她微微的歎了口氣,一片黃葉打著旋兒在她的麵前落下來,她下意識的伸手去接,目光略略一斜,掠見了一個人影。


  居然是季雨濃。


  他就站在她的不遠處,她似是又聞到了他身上那種若有若無的清淡而冷冽的香氣,他穿著一件淺灰色的開衫,裏麵襯著米色的襯衫,站在那片被風揚起的落葉間,真真是玉樹臨風一般,她莫名其妙的就紅了臉,心在瞬間跳漏了一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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