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終於解放了!林盛, 要和我們一起畢業旅行嗎?”一個陽光開朗的男生邀請道。


  林盛搖頭,微笑著拒絕:“抱歉,我有安排了, 你們玩的開心。”說完長腿一邁, 從剛解放的高考大軍中脫離,走了兩條街後掏出手機掃碼一輛共享單車,晃了兩下騎向遠方。


  轉眼一晃,四年過去, 林盛長高了,成熟了, 話也少了, 這些年一邊輔導功課掙口糧, 一邊努力學習拿獎學金,勉強實現經濟獨立, 再加上楊向卉時不時接濟, 日子不再那麽緊巴巴。如今參加了高考,也算是熬出頭了, 而且今日還是他十八歲的生日。


  恩,和那個同母異父的弟弟同一天。


  林盛這些年一直沒有回楊向卉那邊, 也許是心裏還在賭氣,也許是不想看到弟弟受寵的模樣,也許是想留在城中村,冷眼旁觀再婚後生活淒慘的王愛憐。


  也許,是不舍得離開林問這個讓他又愛又恨的爸爸。這個消失十幾年突然出現的爸爸,將他的生活攪的翻天覆地, 媽媽二胎, 幹媽翻臉, 林盛一下子失去兩個人的寵溺,幸福的日子一去不回,林盛一度恨極了林問,夜裏好幾次像個幽靈一樣,飄到林問床前冷笑。


  但被校外混混欺負的時候,又是這個不稱職的爸爸擋在他麵前,將人狠狠欺負回去。林盛痛苦糾結,內心瘋狂掙紮,不知道該怎麽麵對這個父親。


  林盛騎著自行車先回城中村放書包,洗完澡換了衣服才不緊不慢地去楊向卉家。


  原本今天高考,楊向卉打算和曾博楊一樣在外麵候著,但小兒子前夜突然發燒,根本走不開。也許是大齡產子的原因,小兒子體質不好,出生後在醫院待了整整兩個月,現在動不動就生病,楊向卉為此操碎了心,漸漸就疏忽了越發懂事的林盛。


  所以同樣高考的曾晴晴一出考場就有爸爸接,孤身一人的林盛隻能自己騎自行車回家,至於林問?林盛已經不抱期待,這個爸爸總會在他死心時遞出援手,又在他期盼時遞上刀子。


  反反複複,就像一個吊著女生的渣男,若即若離,虐的人身心俱疲。


  十幾分鍾後,林盛抵達目的地,剛想指紋解鎖開門,防盜門被人從裏麵打來,新聘的保姆提著一袋垃圾,看到林盛愣了一下,然後熱情道:“林盛來了,快進去吧。”說完往旁邊讓了讓。


  林盛沒有說話,目不斜視地走了進去,有些無禮。自從認清王愛憐的真麵目,林盛對保姆這個身份產生了心理厭惡,哪怕這個半年前新來的保姆老實本分,麵上熱情背地裏半點不接觸,但林盛根本順眼不起來。


  屋裏幾人都在,圍著今天的小壽星各種逗樂,大人的調笑,小孩的童言童語,一室歡聲笑語,氣氛溫馨和諧。


  身著紅衣的楊向卉將小小的曾向禹抱在膝蓋上,眉眼含笑,前所未有的溫柔。曾晴晴在一旁逗著曾向禹,神采飛揚地說著考場上發生的事情,曾博楊坐在另一側,認真聽著,時不時應上一句。


  不遠處,林問坐在沙發上打遊戲,依然是一身黑衣,氣場強大,明明四十好幾的人,卻像三十好幾的,比同齡的楊向卉和曾博楊年輕不少。因為這個,這幾年好多人給林問介紹對象,林盛在一旁看著著急卻無能為力。好在林問對再婚不感興趣,沒給林盛添一個後媽。


  因為剛才保姆出門扔垃圾,所以屋裏沒人發現林盛到來。林問倒是發現了,但全當看不見,便宜兒子哪有遊戲重要。


  林盛杵在玄關處,呆呆地出神,感覺自己就像個孤家寡人,沒人疼沒人愛。恍惚中,林盛想起十四歲之前的生活,每次放學回家被兩個女人圍著,一個冷臉透著關心,一個熱情噓寒問暖。


  “怎麽不進去?”丟垃圾的保姆回來,詫異問道。


  林盛猛地回神,在屋裏所有人看過來前恢複高冷,鎮定地走到林問旁邊坐下。


  楊向卉問了幾句高考的事情,但很快就被哭鬧的小兒子吸走注意力。林盛抿了抿唇,低頭掩去臉上的嫉妒。


  一旁打遊戲的林問瞟他一眼,突然說道:“你的成人禮我準備好了,桌子上,自己去拿。”


  林盛眼神微亮,過了一會兒才裝著不在意地起身走到桌子旁邊,看著上麵一堆眼花繚亂的禮物問道:“哪個是我的?”


  其實曾向禹的生日並不在這一日,今天隻是他從保溫箱裏出來的日子。林問當年提議,說兩個孩子生日放一起,能夠增助感情吧啦吧啦的,楊向卉一想就同意了。


  所以每到這個日子,林盛就要和他討厭的弟弟一起過生日,為數不多的關注又被搶走。更可惡的是,每次林問準備的禮物,給他的就是普通的東西,甚至是複製的簽名卡片,但給曾向禹的無一不貴重!不僅生日,平日裏也好東西不要錢地往這邊送,智能嬰兒車,各類營養品。


  搞的曾博楊這個親爹心裏泛嘀咕,妻子前夫對自己兒子這麽大方?要不是小兒子和自己越長越像,他都想偷偷做個親子鑒定。


  “一張卡片那個。”林問頭也不抬道。


  林盛心裏思索著,卡片會是什麽禮物?應該不是簽名卡片了吧,怎麽說這也是他的成人禮。林盛不可抑製地對渣爸再次升起希望,滿懷期待地從桌麵上一堆禮物中找到一張黑色卡片,鄭重地打開。


  一張球星的簽名卡,沒有暗藏玄機,僅此而已。


  啪的一聲,林盛仿佛聽到自己心碎的聲音,將卡片抖了抖,沒有任何東西掉出來,希望徹底落空。一股委屈衝上心頭,林盛實在忍無可忍,舉著卡片衝林問大聲吼道:“這次是成人禮!你就不能用點心嗎?還拿複印的假簽名敷衍我!還有,我早就不喜歡這個球星了!你到底是不是我爸爸?我想買雙鞋子,你跟我說沒錢,可轉頭什麽好東西都送給這個小鬼,難道他才是你的親兒子!?”


  屋裏一靜,楊向卉率先反應過來,沉下臉斥道:“林盛!胡說什麽!我還以為這些年你懂事了,沒想到越來越糊塗了!什麽話都往外說!”


  “要不然呢!為什麽他對這個小鬼比對我這個親兒子好!”林盛大聲吼了回去,雙眼泛紅,緊緊地繃著身體。


  林問放下手機,望向滿臉委屈的林盛說道:“我這是在為你還債。”


  “還什麽債!我欠他什麽了!反而是他!搶走了我的媽媽!”林盛梗著脖子,拚命地眨眼不讓眼淚落下,妄圖保住最後一絲尊嚴。


  “你媽將你辛苦養大,我這個當爸的沒出一分力,現在不得全部補償回去,你隻看到我給曾向禹買東西,怎麽不想想你從小到大花了多少錢,這才哪到哪呢?以後我還要送他上學上各種興趣班,買衣服買玩具,這些你都擁有過,我還回去有什麽問題嗎?很公平啊。”


  林問笑著說道。原文中,林盛總是根據自己的喜好,親近王愛憐,疏遠楊向卉,現在林問就讓他嚐一嚐,不被偏愛的那個是什麽滋味。


  林盛被懟的啞口無言,根本無力反駁,最後狼狽地奪門而出,一邊跑一邊揮淚。回家後把自己關在屋子裏,反複思考一個問題,為什麽他的親爸要這麽對他。


  一個原本被偏愛的人,突然發現所有人都不愛他了,成為不被偏愛的那個,這種滋味苦不堪言,林盛萬般煎熬,甚至生出一股怨恨,怨恨大人為什麽不能一碗水端平,哪怕心裏更喜歡哪個,麵前也不要表現出來啊!


  可原文中,林盛從來沒有一碗水端平,親媽和保姆間,永遠維護保姆,指責親媽。


  可見隻有鞭子揮向自己的時候,才知道什麽叫痛。


  這天,含淚睡著的林盛做了一個好長好長的夢,夢裏,林問沒有提前回來,楊向卉沒有生二胎,還跟曾博楊離了婚,王愛憐也沒有被辭退,甚至鳩占鵲巢在林家住了一輩子,反而是出錢出力的楊向卉,被一腳蹬到養老院。


  夢裏,林問在他十八歲生日那天才回來,出手大方,住著豪宅,後麵為了他和王愛憐結婚。


  林盛像個旁觀者一樣,看著楊向卉在養老院孤獨終老,看著林問晚年沒人照顧死的一點都不體麵,看著王愛憐那個鳩占鵲巢的女人,兒孫環繞,頤養天年。


  醒來後,林盛什麽都明白了,也更加沉默了,看到林問時,眼裏滿是複雜,愧疚,心虛,無地自容,根本不敢對上林問的視線。


  林問第一時間發現林盛變了,那眼神,滄桑的跟個老頭子。林問微微皺眉,隨之一笑,這樣更好,兩世的懸殊對比,這才更讓人心痛不是?

  林問原本還打算盯著林盛兩年,現在人已經重生了,看著還有點良知沒打算折騰,再留下來沒有什麽意義,所以林盛大學通知書來的那天,林問收拾好行李,沒有留下隻言片語,開啟一個人的環球旅行。


  林盛拿著頂級學府的錄取通知書,站在空蕩蕩的屋子裏,沒有開心,隻有無邊的孤寂。


  最後一個家人,也離他而去。

上一章目录+书签下一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