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章 (十四)
周圍除了漆黑一片,什麽也看不到,不知何時起了一層濃濃的煙霧,桃喜就在霧氣裏不斷奔跑,兜兜轉轉卻怎麽也找不到出口,傳進耳裏的全是咯咯的傻笑聲,時高時低,時緩時急,詭異可怖。桃喜死死捂住耳朵,依舊清晰無比,如影相隨。
前方出現了一團光亮,桃喜跟著光亮摸索前行,幾步後突然看到邵文正背對著她,站在不遠處。桃喜大聲呼喊著他的名字,可他卻毫不知覺,似乎與桃喜不在同一個時空。淤泥和水草纏住了桃喜的腳背,讓她動彈不得。邵文卻在這時緩緩轉過身來,目光卻直接從桃喜的身上掠過,含情默默的注視著她的身後。桃喜隨著他的目光費力轉頭去看,身後除了黑暗什麽也沒有。
再回頭,邵文已經不在原地了。不一會卻看到他從另一個方向朝自己一步步的走來,動作僵硬怪異。桃喜匆匆彎下腰,用力的扯著纏住腳的藤蔓。眨眼功夫邵文已經來到麵前,他伸出一隻手撫上桃喜的臉頰,冰冷的觸覺讓桃喜臉上泛起了一層雞皮疙瘩,而邵文的臉上還帶著奇怪的笑。
桃喜頓時驚恐不已,想要大喊,卻發現出不了聲。不知何時邵文冰冷的兩隻手已緊緊扼住了桃喜的脖子,尖銳的指甲仿佛要刺穿她纖細的頸脖。
隨著他的施力,桃喜的腳尖已微微離地。她被扼的喘不過氣來,雙手無力的推搡,此時邵文的脖子裏突然湧出鮮血來。
鮮血不斷淌在桃喜的身上,有的還濺到了眼簾上。桃喜快要渙散的眼透過一層紅幕看著邵文,看著看著他的臉突然變成了強子的模樣,正咧著嘴衝自己傻笑,嘴巴還在那一張一合,似乎結結巴巴的對桃喜說著什麽,嘴裏也不住的流出暗紅色的濁血。桃喜閉上眼死命的掙紮,越是掙紮脖子便越緊一分。而強子的臉正在一分分的朝她靠近。
“桃喜,桃喜,你醒醒。”珍姐握住桃喜在半空中揮動的手,輕輕的推著她,想將她從夢靨中喚醒。
強子的臉漸漸消失在眼前,再睜眼卻看到珍姐正擔憂的看著自己,“娘?“
珍姐拿起一個枕頭墊在床頭,將桃喜半扶起,倚在床背上。桃喜正冷汗淋淋,心還在劇烈的跳動,連自己都能聽到撲通的脈搏聲。
”桃喜,你做噩夢了?阿籽說你剛睡下。“珍姐執起衣袖,輕輕拭著桃喜額上冒出的冷汗。
幾天下來,隻要一閉上眼便能看到強子癱倒在地上,看到他沒有焦距的眼一直盯著自己。桃喜不敢去報官,也不敢告訴任何人,沒有地方可去,隻能呆在這個讓人恐懼的屋中。好不容易睡著,卻噩夢連連,而夢裏全部都是強子,他渾身是血不斷向她索命。
桃喜的眼底一片青黑,渾渾噩噩的,憔悴不堪,她覺得自己都快瘋了。
珍姐見桃喜似乎沒有聽到自己在說什麽,牽過桃喜的手放在手心裏。明明是夏季,而她的手卻那麽冰,“桃喜,你還好嗎?娘有話跟你說,是……關於強子的。“
一聽到強子這個名字,桃喜便覺得渾身毛骨悚然,身軀忽然變得無比僵硬,她抬起驚悚的目光看著珍姐。桃喜想從娘的嘴裏聽到關於強子的消息,又不敢聽下去。
珍姐心裏納悶桃喜怎麽會有如此奇怪的神情,以為她已經從別人地方聽到了什麽風吹草動,心裏似也鬆了一口氣,不然她都不知道自己如何跟桃喜講起,”孩子沒事的,旁人也不知道這件事,大夫人說了你的婚事她另外有打算,她也舍不得你嫁去別處,強子的事情就作罷了,你也別往心裏去了,恩?”
“娘,你說什麽?”桃喜傾身拉住珍姐的手激動的重複了一遍,”娘,你剛才說的是什麽意思?”
原來桃喜不知道,原來她那麽的在意,但是回想一下又有哪個女子會對這樣的事不在意呢,而且不止一次的失去,又有誰能接受。
“桃喜,你聽娘好好說,可是無論你聽到什麽都不要太過激動。”珍姐的手被桃喜攥的生痛,卻沒有抽回手,她這麽緊緊的拉著自己的手就好像回到了小時候與她分離的情形。那時大夫人要將桃喜帶在身邊,小小的她哭的稀裏嘩啦,抱住珍姐的腿死死不肯鬆手。
桃喜重重的點頭,迷茫的樣子讓人揪心。
“華強他帶著一個從外地來的寡婦走了,村裏的人也不知道他們去了哪裏,所以你那婚事隻得作罷了。”珍姐也似無比可惜的搖了搖頭,雖然強子她也不是很滿意,但至少還算老實孝順,過日子還算實在,自己的女兒年歲也大了,裏裏外外很多人都知道她和二少爺的事情,即使長的如花似玉,也實難攀上什麽好的親事了。
” 他沒死?你說他沒死?“桃喜萬分詫異追問著珍姐,她也有僥幸的想過強子沒有死,可又被自己否定了,他流了那麽多血,一動不動的癱倒在那裏,怎麽還有活的可能。可事情又是那麽的蹊蹺,當時她昏倒前似隱約聽到有人的動靜,然後就不省人事了。等自己再醒過來時,強子早已沒了蹤影,隻剩下地上一大灘濃稠的血,她害怕的不行,隻顧得瘋狂的清理地麵上的血跡。
到最後她才想起尋找那柄燭台,卻怎麽也找尋不到。好似人間蒸發了一般,隻有那刺目的暗紅告訴自己一切發生過。
”這孩子,好端端的怎的咒別人死呢。你也別想太多,娘覺得那強子也配不上你,走了也好,我們再做打算……”珍姐不知道如何安慰女兒,隻是叨念了許多,桃喜卻一句也沒聽到,她隻是不斷的跟珍姐確認一件事,那就是強子是否還活著。
珍姐被問的甚是奇怪,卻又說不出哪裏奇怪,但看著桃喜如釋重負的樣子,也便沒有多想什麽。
強子還活著,隻是走了,她沒有殺人,也不需要嫁給她。但可以肯定的是強子受傷了,那晚他是如何離開屋子的,為何屋外沒有血跡,他怎麽又突然認識了外鄉來的寡婦還帶著她走了,還有許許多多的疑團都沒有解開。但是桃喜不想再去想關於強子的一切,隻要他活著就好了。
好像有一種重生的感覺,撥開雲霧,朝她急速飛馳而來,給她帶來暫時的輕鬆與愉悅。
珍姐還想囑咐點什麽,卻發現桃喜倚在床背上不知何時已經酣睡過去。
“這孩子,是多久沒好好睡覺了。”珍姐笑著低低的埋怨,悄然的退出門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