吞下紅瓶裏的藥丸,老掌櫃喘息立馬順暢許多,臉上顯出紅潤之色,就連秦文稀這個一心隻讀聖賢書的書呆子,都能感受到老掌櫃身上如涓涓溪水般流淌的勃然生機。
前有小先生爆捶青衫文士,後有老掌櫃吞紅藥起死回生,這讓秦文稀驚歎震撼之餘,心中對自己的選擇產生了懷疑。在他心目中,如田不凡向往的俠客之士,無論赤手空拳還是手持寶劍,管你力大如牛還是禦劍飛行,都上不了台麵,頂天也隻是莽夫,唯有讀書人才是真正的大風流大瀟灑,正所謂有朝一日生浩然,扶搖而起上九天,那是何等儒雅風流且充滿詩情畫意的場景。
自小立下宏願一生追聖賢腳步,讀聖賢文章,前十幾年,秦文稀確實從經史典籍中收貨頗多,沉浸其中不能自拔,往往因領悟一個道理而手舞足蹈,久而久之,親友覺得他瘋瘋癲癲,便不待見他,橫眉冷眼、挖苦取笑接踵而來,秦文稀不堪其擾,也不想和這些他眼中的俗人待在一起,便到鎮子外麵結廬而居,至少落個清閑。
耳邊再無聒噪雜音,秦文稀以為自己可以靜心讀書,哪知當他再捧起聖賢文章的時候,卻發現紙上墨字突然變得陌生起來,無論他如何反複讀、大聲吟誦都無法再有領悟,這讓秦文稀內心驚慌不已,難道自己選的路是錯的?那傳說中讀書到深處,便能明悟大道,生出浩然之氣都是假的?
秦文稀由此痛苦不已,偶有友人來訪的時候,表麵上還得裝作以前的模樣,骨子裏的驕傲不允許他在任何人麵前露出絲毫焦慮難受,友人離去,月升高空,秦文稀抬頭望天,心中的絕望猶如鐮刀變滿月,堆積的越來越多。
正當秦文稀快要被壓垮的時候,小先生出現了。
時間不早不晚,章浩從茫茫大雪中走出,身上無半片雪花,來到草廬門口,章浩停住腳步,含笑問可以進來嗎?
秦文稀緊緊盯著章浩,隻覺這個突然出現的孩子,個子雖矮,年齡雖小,但身上自有一股令人心折的氣質。
見秦文稀點過頭後,章浩很自然地進入草廬,然後朝秦文稀行了一個儒家的古代見麵禮,令秦文稀無比驚喜。
而後,章浩走到案前,拿起一支秦文稀很少用的鴨絨軟毫,在紙上寫了一個氣字。
字不見得多好,卻有靈性,當章浩最後一筆提起後,氣字自紙上躍然而出,飄飄蕩蕩來到半空。
章浩指著氣字說道:“此謂浩然之氣!”聲音不大,落在秦文稀耳中卻如同鍾呂大鼓,將他震懾當場。
說完,章浩屈指一彈,氣字飛向秦文稀。
氣字入體,秦文稀隻覺精氣飽滿,不由得一躬到底,誠心叫道:“學生拜見先生。”
“先生不敢當,我年幼歲輕,你若不嫌,可叫我小先生。”
秦文稀自無不可,是夜,章浩留在草廬,二人就雪夜談,甚是暢快。直至快要天亮,秦文稀已經對章浩儒門大家的身份深信不已。盡管二人談話的時候,往往秦文稀九問,章浩才有一答。但正是一答之語,卻說到了秦文稀的心坎深處,令他有醍醐灌頂之感。
外間已經放亮,鵝毛大雪灑灑飄落,章浩站起身來,道:“我要去鎮子一趟,你與我同行吧!”
秦文稀聞言歡喜不已,神態恭敬。
章浩狀作不經意地拿起他用過的鴨絨軟毫,道:“此為你我相知相惜的見證,我有意珍藏,不知青蓮……”說到最後,章浩故意說的很慢。
秦文稀馬上說道:“小先生願意珍藏此筆,青蓮不勝榮幸。”
章浩笑道:“甚好,甚好!”說罷率先出門。
秦文稀立刻跟上去,待兩人離開草廬,空中忽起狂風,原本片雪不沾的草廬上立刻多了點點雪白。當然,秦文稀並未注意到這個小小的變化。
“積雪太厚,你還是凡人身軀,隻怕難以成行。這樣,你跟在我身後,我來給你開路。”
於是,章浩行走在前,積雪自動躲閃,逐漸開出一條雪中通道來。
見此情形,秦文稀對章浩這位小先生除了尊敬,又多了一份敬畏。原本心中的懷疑疑慮,全部煙消雲散,對自己選擇的道路,更是生出比之前更多十倍的信心。
然而,親眼目睹醫館發生的事情後,秦文稀的心態產生了變化,特別是看到章浩在對付青衫文士的時候,所使用的手段如此粗鄙暴力的時候,與他想象中的口吐聖人言,消鬼怪滅邪魔退宵小完全不一樣,禁不住想道,為何小先生不用浩然之氣,而學莽夫之行,簡直、簡直有辱斯文!
正當秦文稀心中天人交戰的時候,隻聽田不凡叫道:“青蓮先生,青蓮先生。”
秦文稀被驚醒,心中疑惑脫口而出:“讀書是不是沒用?”
田不凡一臉不解,問道:“秦兄,你怎麽了?莫不是被嚇到了?”
說完秦文稀就後悔了,自己怎麽能在田不凡麵前說這樣的話,太有損自己過往一直維持的儒門學生的形象了。
“此話從何講起?”田不凡拽了句文辭:“你剛才沒看到小先生多麽勇猛嗎?這還不夠厲害?跟你說,就在剛才,我都想改行跟著你讀書了,浩然之氣是真猛!那力氣,我覺得一拳可以打死一頭牛!”
秦文稀微微低下頭,他很想解釋說那不是浩然之氣,卻又覺得沒什麽必要。
這時,老掌櫃開口說道:“青蓮,別聽伢崽兒胡說八道,讀書明理才是正途,一介武夫,修為再高,就算一劍能當百萬兵,也不過是一人之道,而讀書人行的卻是規矩之道。”
田不凡不服,秦文稀側耳。
“當年聖人設矩立規,才有了我們人間的興盛繁華,百姓的安居樂業,這種偉業,一個人修為再高也不可能做到。”
“馮老先生,我不懂你說的偉業,我隻想問,如果遇到凶惡匪徒,敢問聖人的規矩有什麽用?”
老掌櫃笑笑沒說話。
“讀書人手無縛雞之力,當然不會以身涉險,所以你說的情況,嗯,幾乎不會出現。”秦文稀說道。
田不凡對此嗤之以鼻,都懶得開口反駁。
老掌櫃開口了:“謬論,真正的讀書人比尋常江湖人厲害多了。”
田不凡不信,老掌櫃問道:“你認為最厲害的人是誰?”
田不凡左右看了看,壓低聲音道:“當年叱吒風雲的秦無涯,號稱碎石掌,一雙肉掌打遍天下無敵手。”
老掌櫃沉吟片刻說道:“秦無涯算得上一號人物,那我告訴你,在文聖麵前,秦無涯一根手指頭都動不了。”
“吹牛吧你就!文聖他老人家我自然很尊敬,但要說到打架……”
突然,一道威壓掠過,田不凡悚然而驚,兩股戰戰,幾欲跪倒在地。
“這是文聖當年經過這裏的時候留下的一縷浩然之氣,那時文聖還沒到飛升的境界,你覺得怎樣?”老掌櫃悠悠開口問道。
不見回答,微微抬頭看去,隻見田不凡臉色慘白,還沒從驚嚇中走出來。
而秦文稀則雙目泛光,情不自禁向外走去,心中隻有一個念頭,我要去,我要去!
田不凡被撞倒才驚喜,發現有些魔怔的秦文稀,就要伸手拉住他,卻被老掌櫃攔下。
老掌櫃神色複雜地看著秦文稀如履平地般的走過大坑,雙目中露出幾分火熱。
“小先生不讓出去,您怎麽不讓我拽住他。”
老掌櫃說了一句莫名其妙的話:“假小先生豈能和文聖相比,荒謬!”
話音落下,外麵被濃霧淹沒。
青雲澗外,躲在人群中的章浩一連打了三個噴嚏,禁不住揉揉鼻子,喃喃自語道:“誰在罵我?”
站在他身後的寧不歸低聲問道:“你不是說很簡單嗎?現在怎麽辦?”
此時青雲澗前圍滿人群,不是普通百姓,都是江湖中人,最多的一群人身著藍袍,其中武修術者混雜,看上去實力都不弱。剩下的三三兩兩分成七八個勢力,裏麵不乏高手。
當然,最引人矚目的還是浮在青雲澗上空的兩撥人,其中一方有四個人,一個個身穿華袍,周身散發著清濛之氣,望之似神仙一般的人物。
另一方就顯得寒酸許多,是一位老者,穿著粗布棉襖,手裏拿著一杆老煙槍,正吞雲吐霧,不亦樂乎,吐出的白煙凝而不散,不過一會,就在老者身前形成好大一團。
“沒事,這幫不肖子孫,先讓他們自個鬥起來,一會咱們來個漁翁得利。”語氣很輕鬆。
寧不歸有些擔心,雖說前禮鎮距離石佛鎮有千裏之遠,但保不準人群中有人認得他,佛門至寶舍利可還在他身上,如果被發現,以後別想有安生日子了。
“我給你半個時辰,半個時辰後無論得沒得手,必須離開!”寧不歸沉聲說道:“聽到了沒?”
“知道了!”章浩不耐煩地回答道。
“我去安排撤走路線,你呆在這裏別動。”說完,寧不歸轉身示意小道士留在這裏,他和包不平悄悄離開了人群。
小道士想不到寧不歸會把自己留下來,心中萬分不樂意,此刻的他對章浩已經多了幾分畏懼。
那一日在雪地裏,章浩還一口一個道士哥哥的叫著,然後自說自話,說天寒地凍的,也沒個家,自小沒人疼愛,好不容易有個關心自己的人,卻嫁給了一個豬狗不如的混蛋玩意,天天受欺負,我又不能直接殺人搶人,隻得先搶她的心,因為她是個好女人,隻有心過去了,人才能過去。說到這裏,章浩突然閉嘴沉默下來。
小道士聽出來了,章浩說的是他自己和那個小嫂子,這樣聽起來,其中好像有隱情,但小道士一想起當日所看到的場景,還是認為章浩和小嫂子都不是好東西。
這時,章浩突然抬起頭,目光凶狠地盯著小道士,小道士被看得心中發毛,剛想開口說話,胸口傳來巨痛。
痛楚來勢凶猛,小道士當即蜷縮在地上,然後就感覺到一記重拳打在自己臉上,緊接著拳落如雨,之後便昏迷過去。
“你現在是不是很怕我?”
小道士從回憶中驚醒,發現章浩不知何時來到自己身邊,正仰頭看著自己。
小道士向後退了一步,沒有回答。
章浩繼續看著他,問道:“你是不是不明白寧不歸為何讓你留下看著我?”
“你不用取笑我,我知道自己看不住你。”小道士盡量用平淡的語氣說出這句話。
章浩歎了口氣,說道:“看來還是不夠,我很好奇,再讓你痛幾次,你才明白在我麵前裝孫子。”
小道士臉上閃過怒意,想要低頭掩飾,發現這樣的話章浩看得更清楚,但頭已經低下來了,再轉往別處的話就太過生硬。於是,章浩隻動了動嘴皮子,小道士便把自己弄得無比尷尬。
“有自尊心是好事,但不分場合顯示自己的自尊心就是愚蠢。”章浩不再看小道士,“如果不是我,而是一個殺人不眨眼的魔頭,你還敢耍脾氣,不服氣嗎?”
小道士聞言心中凜然,順著章浩的話想了一下,發現自己很可能會逃跑,盡管這個決定讓他很難受,但他絕不會梗著脖子跟魔頭過不去。
“不能吧!”章浩繼續說道:“既然不能,那就說明你不是一個視死如歸有大勇氣的人,那麽,你再想想,為何在我麵前就敢發脾氣,不服軟不低頭?”
小道士開始思考。
章浩沒等他,繼續說道:“因為你心底認為我不會真的殺你,別急著否認,你這樣想沒錯。原因嘛!說了隻怕你不願意承認,但我還是得告訴你,如果沒有寧不歸,你早死了!”
小道士一驚,緊接著心中冒出無盡怒火。
“所以,寧不歸把你留下不是為了讓你看住我,而是讓我鍛煉你,明白了?嗬嗬,小娃娃,快些長大吧!瞧,寧不歸看出了你的變化,無形中已經成長了很多。”說完,章浩轉過身,不再管他。
聽到這番話,小道士心頭的怒火熄了一半,然後湧起繁多感受,笑張不開嘴,哭出不來聲,守著最後的倔強,卻又覺得很難過,總之五味雜陳,難以言說。
正在這時,隻見半空中的寒酸老者抽完最後一口,含在嘴裏沒有馬上吐出來,而是以神通發聲:“同為儒家一道,我最後問你們一遍,到底讓還是不讓?”
對麵四位華袍男子沒有回答,而是分散開來,後麵三人手中各多了一卷書,為首男子手裏的則是一冊竹簡。
老者懂了,便不再說話,張嘴吐出了最後一口煙。
煙出,原先停留在老者身前的煙團轟然炸裂!最後一口煙猶如狂風一般,將之前中間的煙團推向對麵四個人。
下麵的煙團則往下沉,猶如濃霧,源源不絕,很快便將青雲澗籠罩其中。
上麵的煙團則向上升,恰似白雲,越來越大,攔下了天上飄落的雪花。
白煙擴散的非常快,人群很快就被白煙保包圍,擴散並未停止,速度越來越快,大有將整個前禮鎮淹沒的趨勢。
白煙沒有任何味道,卻能阻擋視野,人群頓時騷亂起來。
小道士心中一驚,急忙往前走了散步,口中叫道:“章浩!”他記得章浩就在他前邊三步距離,此刻卻空無一人。
章浩清清楚楚告訴小道士,寧不歸留下他並不是讓他看住自己,而是想讓自己幫助小道士成長。
但小道士還是不自覺地去找章浩,不知他是為了證明什麽,還是想守住最後的倔強。
“章浩!章浩!”小道士隻能看清一步距離,兩步距離就已經模糊不清,到達三步就隻剩下白茫茫一片。
“小點聲!喊什麽!”章浩的聲音在他身邊響起,同時一隻小手牽住了自己的手。
小道士偏過頭看到了章浩,隻聽章浩說道:“別出聲,跟我走!”說完牽著他在鑽進了混亂的人群。
被章浩牽著,小道士隻覺渾身難受,但他又不能撒開手,隻好忍著惡心跟了上去。反倒是章浩十分自然,比小道士更加用力,怕他丟了似的。
走了沒多久,小道士突然想到一個問題:“你能看清楚?”
章浩嗯了一聲,沒有多說話。
聽到肯定的回答,小道士反而沒有太過驚訝,自見到章浩後,他總是會表現出一些超乎尋常的能力,小道士也不得不承認,從章浩身上見過太多意外,久而久之,無形中已慢慢變成習慣,好像無論章浩有怎樣奇特的本領,他都不會太過吃驚。
跟著章浩七竄八拐,突然,小道士感覺周圍變得安靜了許多,好像離開了人群,進入了一個比較狹小的空間裏。
白煙更加濃重,小道士眼前一片白,什麽也看不清。此時章浩若鬆開手,小道士便一動也不敢動,誰知道這是什麽地方?
突然,整個地麵震了一下,接著傳來轟隆隆巨響,仿佛有千軍萬馬向這裏衝來。
“快了!”章浩低聲說了一句。
小道士感覺到章浩的手在微微顫抖。
“小心!”
“誰襲擊我!”
外麵突然傳來叫喊聲,接下來呼喝聲不覺,隻聽混亂嘈雜的聲音,小道士便知道外麵已經打成一片。
房屋連同地麵再次震動起來,什麽也看不見,感知也被阻隔,這種情形下,小道士有些心慌,禁不住靠向章浩。
“幹嘛?離我遠點!”說完,章浩鬆開了手。
小道士一驚,問道:“你去哪裏?”
“站在原地別動,我馬上回來!”
小道士氣得跺腳,卻真的不敢動。
這時,巨響和震動戛然而止,隻有打鬥呼喊聲不絕於耳,但下一刻,所有的聲音都消失不見,天地間一下子變得無比安靜。
一道宏大、蒼涼、久遠、至尊的氣息出現,在這道氣息麵前,天地間一切存在都變得無比渺小,仿佛隻有這道氣息亙古長存。
這道氣息是如此震懾人心,直達人的靈魂深處,在這道氣息麵前,每個人都仿佛看到了自己內心一直刻意忽視或者從未發現過的存在,無論好壞,皆赤裸裸地暴露在每個人眼前、腦海中。
發呆的小道士根本沒注意到白煙已經消散,就連有人叫他都沒有醒來,直到他聽到一個猥瑣的聲音:“老家夥,原來你是個吃貨啊!好賴不賴你吃飯的時候悟道,這讓我怎麽下口,難道讓我吃你剩下的飯?”
小道士眼珠轉動,從內視中醒來,先是看到一隻手在眼前晃動,接著便是一張年輕興奮的臉,臉上的嘴巴張合不已,這次小道士聽到了:“北嶽哥,你怎麽也在這裏?”聲音裏透著激動。
小道士徹底醒來,隱約覺得眼前的臉有些熟悉,突然記起來,這個在自己麵前雀躍不已的小男孩叫鳳嘯林,想起鳳嘯林,一段他不願想起的回憶接踵而來。
“你怎麽在這裏?”驚訝的小道士重複了一遍鳳嘯林的話,然後一拍腦袋,轉身向裏麵跑去。
“北嶽哥!”鳳嘯林叫道,就要追上去,卻被一隻大手抓住。
“行了,他不願意和你說話,你就別去了。”說話的是一個中年男子,望著小道士的背影,目光很複雜,他剛才看得很清楚,自己兒子喊了很久,才把小道士喊醒。
聖人的一縷浩然之氣現世,發呆越久,說明機緣福澤越深厚,小道士發呆的時間,足以證明他未來的修行之路會走的很遠。
想到這裏,中年男子摸摸自家兒子的頭,心中無聲一歎,鳳嘯林隻是在浩然之氣出現的瞬間被震懾到了,完全沒有進入內視。
“你幹什麽?”
中年男子正要帶著鳳嘯林離開,就聽後堂傳來小道士的驚呼聲。
鳳嘯林掙脫父親的手,蹬蹬蹬向後麵跑去,中年男子叫不住兒子,隻得跟了上去。
後堂便是廚房,小道士進去的時候,正好看到章浩張嘴咬向一隻髒兮兮的空碗,禁不住出聲詢問。
章浩好像被驚到了,身體一抖,這一口便沒咬下去。
外麵,人群都被聖人一縷浩然之氣震懾到了,安靜站在原地,有福澤的人靜心感悟,無緣之人則隻能羨慕,卻沒有人敢覬覦這縷浩然之氣。
這縷浩然之氣為儒門聖人所留,當然為儒門所有,盡管青雲澗上方的兩撥人分數不同儒門文脈,但總歸是一家人,相爭相鬥都是自家事,倘若非儒門之人想摻上一腳,想都不用想,這兩撥人馬上會一致對外。
當今大秦尊儒治國,儒門各個文脈都算興盛,所以,江湖中無論何人何派,都不會輕易得罪儒門。
此刻,青雲澗上空,人多的一方隻剩下手持竹簡一人,另外三人已不知去向。另一邊寒酸老者再次叼起煙袋,繼續吞雲吐霧,隻不過這次吐出的白煙很快就消散了。
手持竹簡的人望著老者許久,開口道:“孟宗主殘殺同門,方某記住了。”說完,手中竹簡化為灰燼。
被稱為孟宗主的老者拿下煙袋,嗬嗬笑道:“你說錯了,我在為儒門剔除吃裏扒外的敗類,你西山學院應當感謝我才對。”
方姓儒生身體一抖,不再言語,轉身騰空而去。
老者慢慢轉身,低頭望著下麵的人群,目光一一掃過,最後落在人群最外麵的寧不歸和包不平身上,正往嘴裏遞煙袋的手停了下來。
察覺到老者的目光,寧不歸和包不平立刻低下頭,兩人心中皆生出警兆,老者的目光猶如刀鋒一般,好似能將兩人看穿,給兩人帶來很大的壓力。
過了一會,壓力消失,寧不歸慢慢抬起頭,發現老者已經消失不見,頓時鬆了口氣,小聲問道:“找到章浩他們了嗎?”
包不平輕輕搖頭,道:“沒有!”
寧不歸深吸一口氣,問道:“他們會不會在青雲澗裏麵?”
包不平沒有回答,反問道:“進去看看就知道了。”
察覺到包不平的語氣不對,寧不歸轉頭,發現包不平正看著自己,目光平靜。
寧不歸明白過來,道:“必須找到他們?”
“你說了算,”包不平移開目光,淡淡道:“但我不會陪你送死!”
“什麽意思?”
“我感覺有人盯上我們了。”
聽到這句話,寧不歸毫不遲疑,低下頭朝青雲澗走去。
包不平遲疑了片刻,最終跟了上去。
廚房裏,醒過來的章浩來不及斥責小道士,用力咬了下去,眼見上下牙就要碰到那隻髒碗的時候,一隻手伸了過來,輕輕鬆鬆把碗拿走了。
章浩張著嘴抬起頭,看到癡癡傻傻的秦文稀舉起碗,伸出舌頭,把碗中的一粒米舔了進去。
“混蛋!”章浩大怒,一把搶過髒碗,狠狠瞪著秦文稀,不管不顧塞到嘴裏,哢嚓哢嚓吃了起來,唇角被劃破也不管,直吃的鮮血橫流。
秦文稀笑嘻嘻迎著章浩能吃人的目光,不住吧唧嘴,好像那一粒米嚼勁十足,怎麽吃都吃不完。
吃完髒碗,章浩又拿起更髒的筷子,繼續吃了起來。
小道士看不下去了,上去推了小道士一把,說道:“章浩,你瘋了!”
章浩手一鬆,一根筷子掉在了地上。
鳳嘯林正好跑進來,看到掉在地上的筷子,彎腰撿了起來。
小道士見此怒吼道:“小道士,我就應該殺了你!”
寧不歸剛走進青雲澗,便看到空中的老者向後麵走去,隨後傳來章浩的怒吼聲,不由得加快步伐,這時,老者突然轉身,看向寧不歸,寧不歸立刻停下腳步,他察覺到了極度危險。
老者盯了寧不歸一會,道:“再往前走一步,殺!”最後一個殺字,殺氣肆意,大堂的桌椅在這個殺字下全部化為齏粉。
寧不歸不敢再往前,抬腳後撤,以示對老者的尊重。
老者這才轉身,繼續向後走去。
寧不歸擦了擦額頭冷汗,叫道:“章浩!”
“我來了!”說話的是小道士。
話音落下,兩道人影從後麵鑽了出來,正是章浩和小道士二人。
章浩兩個腮鼓著,不斷對寧不歸打眼色,寧不歸二話不說,轉身向外走去。
四人低頭走出青雲澗,就要穿過人群的時候,就聽後麵有人叫道:“寧不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