生前遭所愛之人背叛出賣,命喪黃泉,死後被姑姑垂憐,收為弟子,修煉佛心鬼體之術,看似峰回路轉的命運裏,藍詩兒在這十年中卻隻感到難受。
普通厲鬼,神識缺失,被暴虐仇恨所控製,成為人性中惡的奴隸,隻知殺戮。而陳妍雪保留神識的厲鬼,所追求的是提升修為,以至於在她成為鬼將後野心膨脹,進而想取代姑姑,欲要霸占楓林鎮和冥村。
隻有藍詩兒,徒有鬼身,內裏卻仍有一顆人心。
寂寞、孤獨這些情緒,於鬼物來說,是最沒用的存在,但藍詩兒偏偏不肯承認,所以冥冥中受到馭鬼鐲的影響,她會被吸引,而不是感受到被支配的恐懼。
在經曆藍詩兒生前悲慘一幕的時候,寧不歸出於善心給予她幫助和同情,竟讓藍詩兒對他產生好感,而且在他遇險的時候,不惜耗費十年修為也要救他性命,這是寧不歸萬萬沒想到的。
此時此刻,藍詩兒勇敢吐露心聲,竟讓寧不歸不知該如何麵對。
姑姑似是知曉寧不歸心底深處的想法,在冰雪宮殿的時候,以他和藍詩兒的性命威脅,迫使寧不歸放棄與鬼道門接觸。剛才,又提出讓他留下和娶藍詩兒的兩難選擇。
為了救自己和藍詩兒,放棄與鬼道門的接觸,寧不歸尚且可以接受,但後麵的選擇,他就算是死也不會答應的。
前者隻是延緩了寧不歸要召喚胡婉兒亡魂的目的,而後者,則是讓他完全放棄和背叛胡婉兒。
就當寧不歸暗暗思量姑姑似乎看透自己的時候,姑姑開口了:“天真?單純?藍詩兒,你真的讓我太失望了。”
姑姑的語氣很平靜,像一潭沒有半點波瀾的死水:“你在湖水裏快要腫脹成水鬼的時候,我救你出來,讓你保住了生前的身段模樣,那個時候你對牧天顏恨得要死,發誓要報仇,我見你也要變成隻知仇恨的厲鬼,便勸你控製仇恨,沒想到你控製的很好,就讓你走佛心鬼體的修煉路子,你一直做的不錯,我也認為你成熟了,達到了更高的境界,萬萬想不到你不是長大了,而是根本沒有成長,竟然還會對一個男人動心。”
“其實就算你動心也不怕,起初我念你少不更事,隻要再認清第二個男人的真麵目,或許就能幡然醒悟,可你卻為了他向我求情,還差點向我出手。”
說到這裏,姑姑閉嘴不言,隻是靜靜地看著藍詩兒。
藍詩兒從未見過如此平靜的姑姑,姑姑被封印之前,在藍詩兒的印象中,姑姑是一個似姐如母的人,與她相處的時候嬉笑怒罵全寫在臉上,情緒豐富,馭下的時候又很有威嚴,令人敬畏。
現在平靜的姑姑反而讓藍詩兒生出深深地畏懼,她再次跪下,額頭貼在地麵,不敢再多言。
寧不歸被掐著脖子吊在半空,臉憋的通紅,姑姑突然鬆手,“既然你沒有半點悔過之心,留著你也沒什麽用了,在殺死他之前,我先滅了你,省得你看著心疼,算是我們這十年師徒之誼換來的善果。”
說完,姑姑玉手揮動,移到藍詩兒頭頂。
藍詩兒不自覺抬起頭,看上去像她主動把頭頂湊到姑姑手掌下一樣。
一碰到姑姑的頭頂,隻見藍詩兒身體一震,臉上立刻露出痛苦的表情,但她極力忍受,並沒有發出聲音。
喘息還未均勻的寧不歸看不到藍詩兒的表情,但從她顫抖的背影可以想象她正承受怎樣的折磨,顧不得身受重傷,寧不歸從地上站起來,發動全身功力,躍至半空,雙掌揮出,攻向遠處的姑姑。
寧不歸已經將飄渺掌發揮到自身所掌握的極限,氣勢也來到頂點,俗話說生死之間能激發人的潛能,又所謂憤怒能讓人充滿力量。
帶著一往無前的氣勢,寧不歸在雙掌揮出的瞬間,心中對飄渺掌的有了新的感悟,黑雲壓城,狂風暴雨將至的毀滅來到後麵突然變成了清涼春風攜細雨潤物的溫柔,盡管氣勢的轉換並不完美,卻已經有了飄渺掌三分的神髓。
正是生死之際的一點明悟,挽救了寧不歸的性命。
對姑姑來說,寧不歸這點修為,別說是傷她,就連近她身體三丈都不可能,如果說之前的寧不歸是罕見的狂風暴雨,那麽姑姑就是萬丈高的堅固城牆,寧不歸的攻擊對她來說無異於蚍蜉撼樹,因為麵對強敵的進攻,萬丈城牆的反擊隻會更加淩厲,硬碰硬的下場,隻會是寧不歸慘死,連在城牆上留下一道血跡都辦不到。
但春風細雨不同,麵對萬丈城牆,寧不歸做不到以柔克剛,卻可以循著間隙將城牆濺濕。
於是,姑姑的強硬回擊如同打在了棉花上,沒有起到她預想中的效果。
寧不歸僥幸沒有丟掉性命,卻仍然被姑姑的反擊打退,他感覺自己撞到了一塊奇硬無比的鐵板上,盡管中間隔著一層棉花,他仍然承受不住,再次撞到院牆上,這一次,院牆轟然倒塌,寧不歸跌落在一堆亂石中。
飛揚的塵土漸漸消散,不見寧不歸的身影。
寧不歸並沒有死掉,姑姑可以清晰感覺到他還有呼吸,隻是受傷頗重,隻怕一時半會起不來了。
與此同時,姑姑心裏卻還有著更大的期待,她逼迫寧不歸,還要殺掉藍詩兒,這一切當然有她的目的,但卻不是她真正的目標,她真正的目標是寧不歸體內的那個存在。
姑姑當年也是一個頂級的存在,自覺無敵於天下,當前幾年被封印之後,她才察覺天下之大,自己還遠未到獨步橫行的地步,因此,這一次借助寧不歸出來,她心中已經有了敬畏。
而且,身為一個存在近千年的鬼物,剛脫離封印她就感覺到世界的運行並不流暢,盡管很模糊,卻也給她敲響了警鍾。
在這種情況下,姑姑想的更多的是自身的安全,如何保障自身的安全,單純依靠自己是不行了,唯一依附於更強大的存在。
而這個更強大的存在,就在寧不歸身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