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42黑色的夏
那段日子,向萬豐把心思都花在了如何避開文靜嫻上麵,卻忘了所有的妻子都是天生的偵查家,文靜嫻因為身體的變化無法履行妻子的責任,她更加敏感丈夫的反應。向萬豐變得越來越不願意回家,原本和她走得很近的蘇佩緹也突然開始避著她,文靜嫻心中有了不好的預感。她私下找了跟向萬豐跑山西的司機小張,開門見山地問他向萬豐和蘇佩緹到底是怎麽回事,那可憐的司機嚇得都要哭了,一個勁兒地說自己什麽都不知道。文靜嫻不必逼他,看到小張的反應,她已經知道了怎麽回事。文靜嫻想過丈夫可能會因為自己的冷落而在外沾花惹草,可她萬萬沒有想到,丈夫的新歡竟然是蘇佩緹!如果她是健康的,她必會第一時間跟向萬豐提出離婚,自己再艱難,也會帶大兩個孩子。可現在,她是個癌症病人,萬一她的病複發,兩個孩子怎麽辦?開悅正在讀高中,是人生的關鍵時期,而開陽隻有八歲,如果她和向萬豐離婚後,她不幸離世,開陽就成了沒有父母的孤兒……文靜嫻決定把一切吞到肚裏。她默認了蘇佩緹的存在,甚至不再要求向萬豐回家。她隻要一個妻子的名分,以便給自己的兩個孩子一個看似完整的家。然而兩個孩子又怎麽可能感受不到家庭的變化?媽媽的臉上不再有笑容,文靜嫻甚至沒有心思陪開陽畫畫了,也常常忘記關注開悅的學業。兩個原本開朗的孩子漸漸變得沉默,懂事的開悅把全部精力放在了學習上,而開陽則躲進了自己的小天地,他不停地畫畫,甚至上課的時候也在畫。而且他畫畫的內容有了明顯的轉變,他不再畫幸福的一家,而是迷上了畫向日葵。不是媽媽說的嗎?要他向向日葵一樣,努力地向著太陽快樂奔跑。他自成一格地給所有的向日葵畫上笑臉,既然他笑不出來,就讓筆下的向日葵替他去笑吧。兩年的日子悄然滑過,在文靜嫻的縱容默許下,向萬豐把蘇佩緹又調回了X市,以便能跟著他全國各地地出差。這一年,向萬豐又在廣東開了第三家聖德分號,更加令人激動的是,蘇佩緹這兩年奔走於市內各大行政機關,終於辦齊了所有手續,聖德診所成功升級為聖德整形醫院。向萬豐的事業走上了新的起點。而文靜嫻此時由於身體長期不適入院檢查,發現乳腺癌複發,並且已經轉移到淋巴。文靜嫻拿著檢查報告,絲毫不覺得意外。她自己是學醫的,知道在長期的精神抑鬱下,癌症的複發率會大大增高。她也知道,此次複發,她痊愈的可能已經微乎其微。文靜嫻堅持到開悅高考結束才住進醫院,她的病情急劇惡化,半個月後已經下不了床。開悅每天帶著弟弟在醫院陪伴媽媽,向萬豐很少出現在醫院,他對開悅姐弟倆說,媽媽身體不好,需要很多的錢治病,所以爸爸要更加賣命地工作。為了讓媽媽能高興一點,開悅和開陽一起為媽媽買了一條紅色的紗巾,他們幫文靜嫻把紗巾係在脖子上,鮮紅的紗巾襯得文靜嫻的臉色更加蒼白如雪,但在兩個孩子的眼裏,她依然是最漂亮的媽媽。文靜嫻的狀況越來越差,有時連續幾天一句話都不說,向萬豐抽時間到醫院看她,她也隻是給他一個淡淡的眼神,一言不發。所有人都以為文靜嫻是在疾病的壓力下情緒崩潰了,醫生告訴向萬豐,病人的癌細胞已經擴散到全身,文靜嫻的時間不會很長了。向萬豐對妻子不是沒有愧疚,他有時也在想,如果沒有他和蘇佩緹的事情,妻子的心情會不會舒暢一點,活得會不會久一點。然而,一個受傷的男人更需要女人的安慰,向萬豐心裏的壓力隻能在蘇佩緹麵前才能釋放,這又給文靜嫻帶來了更大的傷害。於是,終於到了宿命中的那一天,開悅為了討媽媽高興,從護工手中接過媽媽換下的衣服,端到洗衣房中去洗。就在這時,文靜嫻的衣服口袋中掉出了一個巴掌大的日記本。在好奇心的驅使下,開悅翻開了這本病中日記。患病之初,文靜嫻用大篇幅寫出了自己對未來的惶恐,對家庭的牽掛以及對孩子的不舍,這次癌症複發後,文靜嫻身體極度虛弱,已經沒有力氣長篇大論,每次至多寫上三五行,卻盡是對自己身後之事的計劃,她在日記中明明白白地寫道,她今天的委曲求全,為的是日後蘇佩緹成了家中的女主人,能對兩個孩子好一點!開悅捧著日記嚎啕大哭,她萬萬沒有想到,媽媽已經生死一線,而爸爸卻和小時候親切和善的蘇阿姨走到了一起!年輕氣盛的開悅不懂得隱藏心事,她跑回病房,拿著日記本向媽媽保證,她一定要替媽媽討回公道!然後,她不顧文靜嫻的阻攔,發瘋一樣地向外跑去。十歲的開陽不放心地跟著姐姐,向開悅按照媽媽日記中的提示來到自家別墅,合該那天出事,極少光臨別墅的向萬豐和蘇佩緹,竟然擁抱著坐在大廳的沙發上互相撫慰對方倍受煎熬的心靈!向開悅看到這一幕,目瞪口呆,而懵懂的開陽則立刻大哭了起來,爸爸的懷裏抱著的不是媽媽,是不是意味著這個家也不再是他的家?開悅在開陽的哭聲中反應過來,弟弟隻有十歲,不能讓他這麽小就目睹成人世界的醜惡!當務之急,是保護弟弟不受傷害!開悅拉著開陽轉身就走,他們跑出別墅,迅速攔了一輛出租車。開悅畢竟隻有十八歲,她也不知道該怎麽辦,隻想盡快回到媽媽的身邊!他們坐出租車回到醫院,剛在住院部門口下車,隻見一到白影呼地從天而降,沒等他們反應過來,就聽撲地一聲悶響!“有人跳樓了!”周圍有人驚呼,幾乎是立刻,許多人慌慌張張地往住院部樓下的草坪跑去,向開悅的心中莫名地湧起不祥的預感。她頭腦發脹,卻無法控製自己的腳步,她拉著開陽的手,穿過圍觀的人群,他們看到了一個女人仰臥在草坪上,血從她的額頭、腦後汩汩地奔騰而出,她的臉很快被鮮血覆蓋了,看不清麵目,但她脖子上係的紅紗巾是那麽的醒目!那是他們的媽媽!很快,草坪外警車的車燈閃爍,警察驅趕著圍觀的民眾,迅速拉起了警戒線。向開悅愣愣的,忘記了哭喊,也忘了身邊的弟弟。直到警察來要求他們離開,開悅才猛地回過神來,大哭著要往媽媽的遺體上撲,而她剛一鬆開開陽的手,她那隻有十歲的弟弟就軟軟地倒在了地上……這個夏天,對於向家人來說是黑色的。醫生說,文靜嫻病後患上了嚴重的抑鬱症,她把所有的苦痛埋在心裏,唯一的支撐力就是給兩個孩子一個完整的家。當孩子從她的日記中得知,自己的家庭早已不再完整的時候,文靜嫻唯一的支撐力消失了,在疾病的驅使下,無助的她終究走上了不歸路。文靜嫻的離世,把向萬豐推向了萬劫不複。坊間關於他的傳聞不脛而走,使他在圈子裏的名聲大損,所有的親朋好友也認為是他的婚外情逼死了身患絕症的發妻。更讓他痛苦萬分的是,女兒向開悅視他為仇人,不再叫他爸爸,甚至不肯和他多說一句話。而這場災難帶來的最嚴重的後果是,十歲的向開陽竟然失語了。從目睹了母親跳樓身亡的那一刻起,他就變成了一個小啞巴。他每天不笑也不說話,就用一雙黑漆漆的大眼睛看著這個讓他驚恐的世界。到了晚上,則蜷縮在房間的一角,連覺也不睡,大人想幫他關上房裏的燈,他就嚇得嗚嗚直叫,卻發不出完整的音節。大夫說向開陽的身體並無異樣,之所以失語,是孩子受了強烈刺激後身體產生的應激反應。這種反應,也許幾天後就能消退,也許一輩子也不會恢複。醫生唯一的辦法就是針灸治療,刺激頭部神經。每次治療,開陽的頭頂都要插滿長長的細針,那些細針全部插在敏感的穴位上,小小的開陽疼得大哭不止,治療卻沒有任何效果。向萬豐當機立斷叫停了這種殘酷的治療,開陽精神上已經受了很大的打擊,他不願意兒子再受肉體上的痛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