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30順藤摸瓜
小暖高中生活很簡單,上學和打工。城牆根底下就是她的母校望日縣一中。古香古色的校門,裏麵竟是四層複古風格的紅磚樓房,房簷配以紅色雕梁畫棟的裝飾,牆體上爬滿了爬藤植物,鬱鬱蔥蔥,好一派幽靜的古韻。“我們學校以前是個軍閥的府邸,後來收歸國家幾經擴建,才成了今天的樣子。這裏是省重點呢。”小暖自豪地說。“我們省人口多,高考壓力大,我們高中的時候早上六點開始上早自習,一直到晚十點才下晚自習。而且很多自習課都被老師占掉,我們作業寫不完就要下晚自習後在宿舍開著手電筒寫。”小暖回憶著她的高中生活。“這不是虐待學生嗎?”向開陽直咋舌。“不是啊,就是因為學校管得嚴,我們學校的錄取率才能打到將近百分之九十五,在全國都位居前列。而且,學校也很關心我們的身體,每天傍晚都會組織我們繞著城牆跑兩圈。上有政策,下有對策,我們出了校門就躲在城牆門洞裏,等大部隊跑完兩圈後,再悄悄跟上進校門,神不知鬼不覺。後來逃跑的人太多,門洞裏擠滿了學生,被老師一舉抓獲。以後的學弟學妹們再也沒有逃跑的機會啦!”小暖說著,拉向開陽悠悠穿過門洞,來到繁華的商業街區。現在這裏已經是一條經過舊城改造後的步行街,馬路兩邊整齊的二層門市房,Only、Veromoda之類品牌隨處可見。整條上流行歌曲、促銷信息不絕於耳,雖然不是周末,卻也顯得十分喧鬧。“我上高中的時候,這裏可不是這樣。”小暖說:“那時這裏是老城,平時都安安靜靜的,全是青磚砌的平房,路麵也是青石板路,一到下雨天,就被衝得幹幹淨淨,我最喜歡脫了鞋赤腳在路上走。”小暖邊說,向開陽就邊按照她說的想象,紮著馬尾的少女光著腳走在細雨蒙蒙的石板路上,仿佛畫中場景。“很多我打工過的店麵都不見了,都是我們縣城名牌,張記大餅粥鋪,董家成衣店、群星名品電器,全都被這些連鎖品牌取代了。”小暖已經四年沒有回縣城,對這裏的變化也有些不適應。向開陽抓住小暖的手,小暖的學生時代,她說得輕描淡寫,向開陽卻知道,她是付出了怎樣的努力,才完成了學業。要不是她吃苦上進,他也許沒有機會遇見她了。他把小暖握得緊緊的,好像生怕她不見了一般。“哎,快看這裏。”小暖拉著向開陽緊走幾步,來到街角一家名為“老城包子”的店鋪門口,這家店隻有其他店一半的麵積,一摞巨大的籠屜幾乎堵住了門口。“這是我們縣城的老字號,想不到還在。我高三時每天中午來這裏幫忙一個小時,老板人可好了,每次放工都讓我吃了香噴噴的大包子和熱乎乎的餛飩才走。下雨天人不多的時候,就讓我在店裏做功課,照樣給我算工錢。”“你那時打一個小時工能賺多少錢?”向開陽問。“五塊錢。”向開陽的心縮緊了,小暖還受過哪些苦是他所不知道的?小暖看出向開陽心疼她,笑嘻嘻地說:“你可別小看我當時一個月賺的這150元,有了這些錢,我可以買老師推薦的輔導材料,還有錢請要好的同學吃小浣熊喝非常可樂。”向開陽被她的率真逗樂了,小浣熊幹脆麵和非常可樂,他讀高中的時候也流行過一陣。在十幾歲孩子的心目中,上自習課時偷偷地吃吃喝喝,可比什麽美食大餐都過癮。“哎喲,這不是小暖嗎?你大學畢業回來啦?”一個洪亮的大嗓門在門口響起。包子鋪的老板謝大嬸還認得小暖,熱情地把她和向開陽叫進店鋪,非要請他們吃包子。一番推辭過後,向開陽說:“老板娘,您就讓我們付錢吧,這樣我還能給小暖多點幾個她愛吃的涼菜。”“你是小暖的男朋友吧,小夥子長得真好,還這麽有禮貌。”謝大嬸笑眯眯地說,“那我就不和你們客氣了,想吃什麽就點,我給你們打八折。”小暖點了一斤包子,一葷一素兩個涼菜。“謝大嬸,再要兩瓶非常可樂。”小暖說。謝大嬸笑了,“現在誰還喝那個,咱家現在是百事可樂縣城指定經銷商。”謝大嬸指著冷櫃上百事可樂的藍色標識。“好吧。就喝百事。大嬸,這幾年縣城變化這麽大,縣醫院還在原來的地方嗎?”向開陽問道。“搬家啦,搬到了城東,現在縣醫院可氣派了,蓋了八層高樓呢。”謝大嬸比劃道。吃罷包子,向開陽付了錢,堅決讓謝大嬸不要找零,謝大嬸連連說道:“這後生太好了,小暖你終於苦出頭了。”第二天一早,向開陽和小暖來到新落成的縣醫院,看著氣派的八層樓房,小暖有點犯愁,“這麽大的醫院,這麽多人,我們找誰打聽去?”向開陽又展開隨身攜帶的速寫本,“你那小啞巴哥哥叫什麽名字?”總要知道人名才開始打聽。“我不知道。”小暖如實說道。向開陽快瘋了,“你暗戀了16年的人你不知道人家的名字?”這麽笨的姑娘怎麽讓他攤上了?更要命的是,他還就喜歡她這股笨勁。“我再強調一次,我對小哥哥不是暗戀,是牽掛。那時他們是我家的租客,鎮上治安很好,租客連身份證都不用出示,連我爸媽都不知道他們叫什麽。”小暖說。好嘛,一家人心都夠大的。向開陽不再說什麽。帶著小暖到醫院旁邊的小賣部買了一盒蘇煙,然後來到旁邊的停車場。“哥們,和你打聽一下,這縣醫院裏工齡最長的大夫是哪位啊。”向開陽邊說,邊把香煙撕開,遞給保安一根,給他點上。“工齡最長的肯定是各個科室的專家教授啊。你要掛專家號?那可得早點去排隊。”保安接過煙,毫不客氣地吞煙吐霧。向開陽把手裏整包的香煙塞到保安手裏,“我不是看病,我想找人打聽一些十六七年前的事,你給推薦個明白人唄。”小暖這才看出來,向開陽是在用香煙和保安套近乎。“打聽那麽久的事幹嘛?你要上訪?”保安警惕地看著向開陽。“不是!”向開陽笑道:“你看我像苦大仇深的樣嗎?我就是想找個以前的老朋友,十六年前他在縣醫院住過院。”“打聽人啊,那你去後勤部找老白去,他外號叫縣醫院百事通,已經40多年工齡了,縣醫院的大事小情他都知道。”保安說。“好咧,謝謝哥們!”向開陽拉著小暖,根據路牌指示找到後勤部。老白大名白先義,人如其名,一頭花白頭發,穿著洗的發白的夾克,幹淨,古板,不苟言笑。小暖無法把這樣一個人和“包打聽”聯係起來。向開陽送上一大兜水果,開宗明義地提起十六年前急診入院的小啞巴,小暖根據有限的記憶,補充了一些細節,那是一個赤日炎炎的夏季,小哥哥溺水後昏迷不醒,是個長得非常漂亮的小男孩,而且很善良!向開陽糾正她:“人都昏迷了,白老師怎麽看出善良不善良,你別誤導白老師。”小暖想了想,點頭道:“昏迷了也看不出來能不能說話,白老師,您就朝著救人溺水的小英雄方向回憶回憶。”老白苦苦思索半晌,突然一拍大腿,“這人我想起來,是朝陽鎮送來的病人,也就十來歲。”小暖心跳加速,“對,就是朝陽鎮!”“那就對了。”老白肯定地說:“那孩子是為救人受傷的,是個小英雄,院領導親自下令,要不惜一切代價搶救。”老白提起往事有點激動,“你們認識他?後來他搶救過來沒有?”老白竟反過頭來問他們,小暖哭笑不得,向開陽的心則突地一沉,看來他們是白跑一趟了。“我們就是想和您打聽一下,他後來怎麽樣了。”向開陽說。“這我就真不知道了。那孩子在縣醫院搶救了整整一宿,還是深度昏迷,第二天白天他家人從外地趕來,就帶他轉院了。哎,那孩子舍己救人,要是救不過來就可惜了。”提起往事,老白唏噓不已。“您知道他後來轉到哪裏的醫院去了嗎?”小暖忙問。老白思索良久,“聽說是轉了大城市的醫院,應該是西安兒童醫院。”他的語氣肯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