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23章 無福消受
人一生中總會經曆無數人和事，紫陌紅塵中，恒河沙數的匆匆過客，浩如星辰的如煙往事，能夠一生銘記的，又有幾人，又有幾樁？
下車時，楊楓為一股濃濃的悵然包圍。同時包圍他的，還有滾滾熱浪、聲聲喧囂，以及四隻造型養眼、色彩亮麗的行李箱。
男，上田下力，用力耕田的才叫男人，沒有田耕，也得出力，比如扛包拉箱子。
四個丫頭一人一隻小小的雙肩包，打扮清涼時尚，兩手空空，一身輕鬆，不知道的人，還以為她們是來旅遊的呢。
而楊楓，則是在火車站專門幫人搬運行李的。
四個青春靚麗的丫頭往人流中一站，回頭率杠杠的。
人多、車多、高樓多。
秦雪、王冰倩都在縣城長大，江浸月也隻是在龍陽市區逃過生活，家在農村，蘇沁心生活在地級市裏的大戶小姐，可是，就連她都好奇地東張西望，何況其他幾個女孩？
楊楓跟她們不同，在繁華喧囂的國際大都市生活過，見過大世麵，不像幾個丫頭，進城的土包子一般。
“喂，你們幾個不要東張西望左顧右盼的，不然人家會把你們當成鄉下人。”陌生的地方、新奇的人事，淡化了楊楓的惆悵，他自以為出於好心的提醒幾個丫頭。
孰料，一石激起千層浪，一時間成為眾女所指。
秦雪、王冰倩反唇相譏：“鄉下人怎麽了，我們就是鄉下人。”
蘇沁心說：“是啊，我也是小城市的人，沒見過什麽大世麵。”
江浸月語氣稍微客氣一點，但是說出來的話足以誅心。
“楊大哥，鄉下人怎麽了？我還是農村人呢，我並不覺得低人一等。”
江浸月說到這裏，頓了頓，楊楓準備給她點個讚，說一句“英雄莫問出處”，誰知道江浸月的話沒沒完，她接著說：“那些看不起農村人的才有問題，往上數三代，不是農村人的又有幾個？”
楊楓被這一頓搶白搞得老臉滾熱，同時得出兩個結論：第一，好人難做，好心的提醒卻受到了如此責難；第二，女人難養，孔聖人至理名言啊！
看到楊楓吃癟，蘇沁心突然就想發笑，不過，想到楊楓在火車上的所作所為，她又有些於心不忍。想到火車上，她突然想起一件事，於是她說：“楊楓，小壯壯的醫藥費算我一份。”
“那敢情好，我正在為這事兒犯愁呢！”蘇沁心翻了翻眼皮，意興闌珊，心說這人實在虛偽，誰不知道他有錢。
楊楓看著江浸月道：“小月，你是不是可以給媽媽報平安了？”
王冰倩道：“等會吧，找到迎新組織，上了學校的大巴再說。”
“嗯，倩姐說的對。”江浸月點頭表示同意。
“哇——你們看。”秦雪突然發出一聲驚呼。
又是一年開學季。
北都西站出口，人流湧動，但是，一眼就能看到高校的迎新組織，一所高校占一塊地方，就像招聘會的展台。
循著秦雪手指的方向，幾個人立刻看到了一整排迎新組織機構，院校名稱標在醒目的位置。
北清大學占了三個展位，位置相當好找。
四個丫頭手拉著手就衝向了接待處，楊楓肩扛、背馱、手拉，就像一隻蝸牛。
下午五點二十，四女一男來到接待處。
接待處八個人，七男一女，都是二十出頭的模樣，一水的四眼，從外表來看，一律令人有些擔心，擔心將來剩下。
男的不是巨胖，就是奇瘦，唯一的女生，噸位令人膽寒，麵前還擺了一堆零食飲料。
這些男的女的再戴上高度近視鏡，不用化妝打扮，就可以為男女屌絲代言：我是屌絲，我為自己代言。
這北清大學怎麽說也是國內數一數二的高校，安排這個幾個屌絲來迎新，就不怕影響院校的光輝形象？楊楓不由一陣腹誹，不過，他又胡思亂想，莫非這眼鏡的度數都跟學問成正比。
看到幾位新同學，接待處仿佛安靜了，七個男聲目瞪口呆、涎水晶瑩，目光的焦點當然不是楊楓。
不過楊楓也並非無人問津，那位滿臉粉刺、嘴裏咬著一根辣條、學姐模樣的，至少是停下了咀嚼。
不過很快，學姐失望的搖搖頭，仿佛在說：怎麽是個搬運工呢，真是可惜！
眼看著七名男接待的口水就要滴下，楊楓忍不住咳嗽一聲，說：“她們報到。”
七個男生老臉一紅，忙不迭擦了一把嘴角，一個胖墩兒、一個麻杆幾乎同時起立。
二人一樣的笑容可掬和藹可親，衝著四個丫頭伸出手來。
胖墩自我介紹：“學妹們好，我叫林世榮，經管分院大二，算是你們學長，歡迎你們。”
麻杆兩眼放光，迫不及待道：“四位美貌與智慧並重的學妹，你們好，我是中文分院大二的嚴查書，歡迎你們加入北清大學的大家庭。”
四個丫頭手拉著手，你看看我我看你，嘻嘻笑著，沒有一個伸手。
“唉，你們也太不給學長麵子了，摸一下手又不會死人！”楊楓擱下箱子、背包，在眾位接待男們殺人的目光中，走到桌前，拉起二人右手：“兩位學長，幾個妹子不懂禮貌，我替他們向學長道歉。”
林世榮、嚴查書鼻孔朝天，滿臉不悅：小子，你是那根蔥，你能代表四個妹紙？
楊楓仿佛看透了他們的內心，笑著說：“我叫楊楓，物理分院天外物理係大一新生。”
聽到“楊楓”二字，接待處的諸位腦袋就是一懵，待他說出自己的專業，眾位接待處的誌願者終於對上了號，隻剩下駭然了。
尤其是那位滿臉粉刺的女學姐，她扔下辣條，騰地起立，以與體型完全不匹配的速度撞開林世榮、嚴查書，撲到楊楓麵前，抓住他的手，喜極而泣：“你……你……你就是蜀南省龍陽市春陽縣春陽一中七百四十九分的楊楓？”
楊楓小臉有些蒼白，他艱難地咽了口唾沫：“正是……正是小弟。”
看到楊楓身處虐境，瑟瑟發抖，小臉都綠了，蘇沁心、秦雪、江浸月、王冰倩四個丫頭忍俊不禁，掩口竊笑。
這一笑不得了，七個男生魂兒丟了。
楊楓扭頭瞪了一眼四個女孩，又強忍心頭膈應，回頭對上麵目磕磣的學姐，為了火速離開此地，楊楓開口相詢：“這位學姐，那個……”
學姐激動地打斷了他，仿佛扭了扭水桶腰，滿眼的小紅心：“人家姓聶，名紅葉，大二，你看我們是不是很有緣分？所以，我決定了，開學就換專業，我也讀天外物理。”
“別……別急！”楊楓從聶紅葉手中掙脫開來，他問：“學姐，你說咱們有緣，何以見得？”
聶紅葉雙手抱拳放在心口，蹙著臥蠶眉，咬著香腸嘴，搖著大腦殼，眨著眯眯眼，甕聲甕氣道：“你叫楊楓，我叫聶紅葉，我就是為你而生滴，你是風兒我是沙，你是樹兒我是葉，我的天哪！我活了二十一年，就是為了等你，為了等待這一天。”
楊楓渾身發抖，呼吸急促，他感到自己喉頭發幹，腦袋發蒙，又想嘔吐，又要暈厥，這真是悲催的一天。
“學……學姐，小弟何德何能，學姐才高八鬥學富五車出口成髒詩情畫意，想必是中文係的高材生，切不可因為小弟而換專業，如此一來，我國文壇勢必會失去一位巨匠，也是世界文壇不可估量的損失，我絕對不同意，我不能成為千古罪人！”
聶紅葉撇了撇嘴，嗔了楊楓一眼：“小樣兒，人家是數學係的。”
“呃……”楊楓無言以對了。
聶紅葉掩口輕笑：“但是，我發現我今天突然變得口齒伶俐了，這是過往的日子裏從來不曾有過的，人家是個內向的女孩子，以前跟男生講話都會臉紅的哦。”
楊楓一個踉蹌。
聶紅葉撫著臉蛋：“今天不同，如你所說，我也能出口成髒，吟詩作賦了。你知道為什麽嗎？”
楊楓茫然而驚悚地搖頭。
“傻子。”聶紅葉胡蘿卜般的粗指頭衝楊楓一指，“都是因為你啦！”
這一指的威力遠超一陽指、六脈神劍，楊楓搖搖欲墜，澀聲問道：“為何因為我，怎……怎麽講？”
“你沒聽人說過，戀愛中人都是詩人嗎？”
聶紅葉話音未落，楊楓一陣天旋地轉，仰麵而倒，耳畔傳來聶紅葉的驚呼：“楊楓，學弟……”
四個丫頭隻顧著幸災樂禍，居然見死不救。
千鈞一發之際，一雙有力的大手扶住楊楓，楊楓扭頭一看，是個極其陽光的大男孩。
男孩身高近一米八，跟楊楓相仿，白色修身襯衣，袖口卷到肘部以上，米色休閑褲，花花公子的金色皮帶扣很是耀眼，三七開的偏分頭，一架金絲眼鏡讓他平添幾分書卷氣。
大男孩待楊楓立住身形，方才衝他伸出右手。
楊楓上下打量著這個家夥，勻稱的身子，不俗的氣質，手麵細嫩，說明他家境不錯，氣定神閑不慍不火，說明他家教不錯，極有可能出身書香門第。
楊楓沒有伸手，倒不是他不懂社交禮儀，隻是今天他對握手有點兒陰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