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十九 癡情人總是傷得最深
威爾遜聳了聳肩,一幅是不是談完了的模樣等著闕宋的下文。
“我想請問,如果我們歸還了這件物品,典當公司是不是願意放棄控告的權利並且撤訴。”
“這個……撤訴是一定的,至於是否保留控告權利,屆時貴方律師可以和我的當事人公司好好談談。”
威爾遜沒把話說死,也沒給多少希望給梁碩。話音剛落,他還有意無意地瞟了瞟對方,隻見梁碩的臉色青一陣白一陣。好幾次都挺直了身體坐著,最後又頹廢地將整個人都塞進了椅子裏頭,一蹶不振。
“……好吧。不過,我們還有一個條件。”
“嗯?請講。”
威爾遜聽到闕宋到了這個時候還能夠臨危不亂地提出條件來,不被他們牽著鼻子走,心裏也禁不住有些佩服這個中年人起來。隻不過讓他不明白的是,為什麽這麽一個看似如此睿智的男人,竟然教出了像闕穎那種沒大腦的貨色。
“我想,既然是庭外和解,我們不如徹底一點吧。希望你們能夠將抵押人,也就是該物品的原主也帶過來和談。如何?”
威爾遜一愣,沒想到闕宋竟然是提出這樣的要求。他沉默了一會兒,覺得實在找不出個立馬拒絕的借口來,便隻好歎了一口氣,先退一步再說。
“好吧,我們會盡力的。隻不過到底吳小姐來還是不來,我不敢保證。”
“……謝謝。”
闕宋聽到威爾遜這種搪塞一般的回答,並沒有覺得氣惱,反而因為是在意料之中,平靜地道了謝。
“什麽?見我?”
存希從威爾遜嘴裏聽到這麽不可思議地談和條件的時候,心裏的訝異大於排斥。
“嗯。這是闕宋先生提出來的唯一一個條件。說實話,我也不明白是為什麽。大概,隻是想確保你不會再告梁碩或者他的寶貝女兒闕穎吧。”
威爾遜百無聊賴地整個人都仰躺在存希公寓裏的真皮沙發上,他隻是覺得這個姿勢真的是好舒服,才不管好看不好看。反正幾個熟人,幹嘛要那麽見外。更何況這兩天他之所以這麽累,可都是因為要幫存希討回公道給弄的。
“你是說,闕宋要見希,是想要說服希能夠放棄控告梁碩和闕穎的權利?”
正當存希還在慢慢消化闕宋點名要見他的這個意料之外的事實的時候,坐在一邊的丹尼斯已經捕捉到了這個更重要的弦外之音。
“嗯,如果我沒有估計錯的話。大概就是有且隻有這麽一個目的。”
“……那如果希不同意這個條件呢,難道他們就不還項鏈了麽。”
丹尼斯皺著眉頭,似乎對於這種屬於法製社會擦邊球性質的討價還價很不待見。
“那倒不是……其實所謂的庭外和解,隻不過是個噱頭。如果我們執意打這種官司也是穩贏的,但是如果想要得到溫切斯特典當公司的鼎力支持,我們就必須犧牲掉一些小小的利益。力求達到一個雙贏的狀態……我這麽說,你懂麽?”
威爾遜撓了撓頭,絞盡腦汁地想要講現在這個狀況向死腦筋的丹尼斯解釋清楚。可是當他抬起頭來瞧丹尼斯的反映的時候,他就徹底打消了這個不切實際的想法。還沒等丹尼斯回答,威爾遜就向著他隨意搖了搖手。
“沒關係,反正存希明白就行了。”
說著,威爾遜又靠到了沙發上。丹尼斯抿了抿唇,將自己心裏那些不敢苟同的話繼續悶著,因為他想聽聽存希的意見。
“希,你要去麽?”
威爾遜白了丹尼斯一眼,是個人都瞧得出來他是在提醒存希,她有不去的權利。存希看了看丹尼斯,又看了看威爾遜,忽然深吸了一口氣,搖了搖頭。
“我自己是不想去的,但是我覺得,這一次我還是去比較好。”
“為什麽?”
丹尼斯有些不明白這話的意思了。在他看來,存希有著絕對選擇權,既然有絕對選擇權當然就可以由著自己的喜好來。在某些方麵,丹尼斯的老練程度可沒有存希的等級高,比如人情世故方麵。
“……多一事不如少一事,我隻是想拿回項鏈而已,不想惹麻煩。”
存希猶豫了半天,最終沒有說出自己心裏真正的想法。她是怕闕宋,但是並不是因為現在眼皮底下的這件矛盾衝突,而是因為一些不為人知的前塵往事。這些往事讓存希與闕宋達到了某種默契,也許闕宋叫她過去其實也並不是為了再為自己家裏的人再多爭取些什麽,而是想見見她罷了。
“對,對。存希你能夠這麽想就好了,時間,地點,我都已經替你約好了。就是這周五,到時候我去接你,我們一起過去,如何。”
威爾遜見存希好不容易做出來一個斬釘截鐵的決定,趕忙便講話頭搶了過來,一點讓丹尼斯開口的機會都不給他。天知道,他雖然是個律師,可是他也是天底下最怕麻煩的人。如果說他的客戶都能夠向存希這樣懂得人情世故,願意在不大動幹戈的情況下就爭取到自己該得的東西,不變本加厲,不得寸進尺,那該有多好。不僅是他有時間去照顧自己的那間小酒吧,世界都可以和平了。
“……嗯,好。威爾遜,謝謝啊。”
存希點了點頭,給威爾遜道了聲謝,然後又繼續沉浸在對於過去那些小秘密的沉思之中,關於丹尼斯和威爾遜兩人之間的大眼瞪小眼,她完全視而不見。
“好了。就這麽說定了,我也該回家去啦。晚安,存希,晚安,丹尼斯。”
威爾遜見到目的已經達成,趕緊就站了起來打算拍屁股走人。他可不想留在這裏被丹尼斯抓去單獨談話,雖然他和丹尼斯的年紀是差不了多少,可是每一次他們麵對麵單獨討論一些嚴肅話題的時候,威爾遜就會生出一種他們兩個人不是生在同一個時代的錯覺。
“嗯。晚安。”
既然對方要跑,作為紳士的丹尼斯也不好出聲去攔著。隻好順水推舟地和威爾遜道別,隻不過這個順水推舟,是順了別人的水,推了別人的舟。至於他自己心裏的疙瘩,根本就沒有來得及解開。
門聲剛一響起,存希就回神了。她向四處望了望,發現除了丹尼斯還坐在她身邊看著她以外,屋子裏已經空無一人。
“威爾遜呢?”
“……走了。”
丹尼斯摟著存希窩在沙發上,一起看著壁爐裏燃得正旺的火堆。這樣的場景,似曾相識。好像在不久以前,當丹尼斯被愛德華狠揍了一頓回到海邊公寓的時候,他們兩個人就這麽互相依偎著談話直到天明。
想起這段幸福恬靜的往事,丹尼斯本來有些煩躁的心情突然就平靜了下來。他長臂一伸,將存希往自己懷裏又摟緊了些。
“哎呀,我沒和他說晚安的。”
存希吐了吐舌頭,說了句看起來很惋惜的話。
“嗯,沒關係。反正周五還會再見麵。”
丹尼斯的回答,有些答非所問。存希奇怪地仰頭看著他,發現對方正盯著壁爐發呆,一幅思考的模樣。
“你在想些什麽?”
“……我在想,你在想些什麽。”
丹尼斯據實以告,雖然這樣的答案聽起來確實有些滑稽。
“我在想,闕伯父的事情。就是闕穎的爸爸,闕宋,叫我去庭外和解會場的那個。”
存希也很老實地答了丹尼斯的話,並且還加了很多注解,生怕丹尼斯聽不懂似的。
“你知道麽,其實,我小時候就見過闕伯父的。隻是一次麵而已。”
存希一邊說著,一邊豎起一根手指來。丹尼斯知道她這是要對他講一些關於她自己小時候的事情了,所以他隻是微微點了點頭,並沒有吭聲,完全進入了一個盡職盡責的傾聽者的角色。可是等了半天,卻沒聲了。
丹尼斯覺得奇怪,忍不住低頭看了存希一眼,就瞧見她像小兔子一樣看著自己。
“……怎麽不說了。”
“誰叫你不看我,現在說。”
存希嘻嘻一笑,伸手環住了丹尼斯的脖子,讓他隻能夠低著頭看著自己。
“我是在五歲的時候看到闕伯父的,那個時候,我媽媽剛去世,父親忙著處理媽媽的身後事。就在發出我母親的訃告的第二天,闕伯父就進門了。”
存希說到這裏忽然停了一下,因為她是看著壁爐的方向,丹尼斯也瞧不見她臉上的表情。
“他來了?所以呢?他是來……吊唁你媽媽麽?”
“嗯……算是吧,不過他吊唁的方式可真奇怪,竟然一進我們家就給了我爸爸一拳。”
“……”
“我爸爸當時可沒還手哦,隻是讓他打。那一次,闕伯父麵目猙獰得可怕極了,落在我爸爸身上的拳頭都是用了十足十的力,我站得很遠都可以聽得到骨骼重重敲在另一個人皮肉上的沉悶的聲響。”
說到這裏,存希不自覺渾身顫抖了一下。
“那後來呢?難道沒有報警麽?”
不速之客衝進自己家裏來揍人,揍人的對象還是自己的父親。這樣的事情在丹尼斯看來簡直就是天方夜譚,更讓他覺得奇怪的是,為什麽闕宋現在還可以毫發無傷地在美國呆著。如果當時存希的家人立即報警了的話,闕宋至少應該背了一個汙點記錄才對。從現在的狀況來看,很顯然,當時存希的家人一定沒有那麽做。
果然,在少少的沉默之後,存希又開口了,她輕輕地搖了搖頭,眼神呈現出一種迷離的狀態,這是回憶往事的人常有的表情。
“當然沒有報警,那些下人誰敢惹闕氏企業的太子爺?更何況,是我爸爸說不要管的。可是我不能看到他這麽打我的父親,我剛失去我的母親,怎麽可以還失去我的父親。那個時候我在旁邊看著,就覺得爸爸一定會在我眼前死掉。所以我衝過去了,抱住了我爸爸。”
丹尼斯因為存希的敘述倒吸了一口冷氣,他仿佛瞧見了一個柔弱無助的小女孩用自己顫抖的身軀護住自己父親的模樣。忽然之間,丹尼斯的心很疼。他隻好將存希抱得更緊一些,好緩解這樣的疼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