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十三、見麵
一年後
“知道了,我明天去曼城。”
掛斷電話,葉聽風揉揉眉心,閉上眼靠在座位上,才歇了一會,就感覺車速慢了下來。
“怎麽了?”他睜開眼望著前方擁擠的人群。
“是新年倒數的人。”司機回答道。
看著巍然聳立的Big ben,葉聽風微微一怔。
不知不覺,已經一年了麽?
“我下去走走。”他示意停車,然後拉開了車門。
外麵在下雪,雖然不大,但是寒氣逼人,人群卻是熱鬧的很,多是成雙成對。他獨自找了一個相對僻靜的角落,靜靜地聽著新年的鍾聲。
一樣的地點,一樣的場景,為何他覺得,應該是兩個人站在這裏?
鍾聲止歇的時候,人群中爆發出震耳欲聾的歡呼,而他的心裏,卻隻回蕩著當日她溫柔的一句我愛你。
拿出電話,他輕輕按下熟悉的號碼,鈴聲響起的時候,他的嘴邊浮現輕淺的弧度。
“喂。”軟糯的聲音在那頭響起,帶著一些慵懶。
“睡了?”他問,想象著她此刻的模樣。
“沒有,”冷歡微笑,“你知道我向來晚睡。”
“在做什麽?”
“看小說,張愛玲的。”
“好看嗎?”
“剛剛看到,流蘇對範柳原說,炸死了你,我的故事就完了,炸死了我,你的故事還長著呢。”
他淡淡一笑:“我對她不熟,直知道那部電影Lust,Caution。”
“哦——”她拖長音,語氣裏有曖昧的嘲諷。
“你不要想歪,”他聲音的笑意更濃,“我倒是對其中幾句台詞很有印象。”
“哪幾句?”她有些好奇。
“易先生說,你人聰明,賭牌倒不怎麽行。王佳芝說,老是輸,就贏過你。”
她沉默了一會,才輕輕回道:“難為你還能記得住他們的名字。”
就算贏過他,她也不敢將所獲收入囊中。
“倫敦下雪了,”他看著路燈下回旋的雪花,“溫徹斯特呢?”
“嗯,也下了。”
仿佛是彼此都辭窮,卻又不知如何結束,於是都靜靜地聽著電話裏的沙沙的聲音。
不知過了多久,她訥訥地開口:“如果沒事,我掛了。”
“等等,”他製止了她,“我現在去你那。”
“現在?”她一愣。
“一個小時。”他幹脆地開口,“回頭見。”
“下雪天……你不用太趕,”快要按掉電話的時候,她猶豫的聲音傳來,帶著一絲窘迫,“我等你就是。”
“好。”他淺淺一笑。
深夜的溫徹斯特,如童話中安靜的小鎮。
汽車在一幢新建的別墅前停下,葉聽風下了車,走上台階按下門鈴。
鈴聲是Mondo bongo懶懶的調子,《Smith夫婦》裏的歌曲,唱到第二次高潮時,他才聽見拖鞋踢踏地拍著地板的聲音,然後她裹著厚厚的睡衣,出現在他麵前,一臉歉疚。
“對不起,”冷歡看著眼前的男人,“我睡著了。”
其實,她一直在等他,數著掛鍾走過的分分秒秒,但卻故意在他按下門鈴後,拖了很久才開門。
隻是想讓他以為,她已不再依戀。
他的臉上有著淡淡的倦色,隻有那雙深邃的棕眸卻是清亮的,靜靜地望著她。
“沒關係。”他有些無奈的一笑——是誰說會等他?
別墅裏房間很多,她偏偏選了最小的一間做她的臥室,走了進去,隻有台燈橘黃色的光溫暖地照著,周圍的一切都是藏在暗處,朦朦朧朧。
他在桌前的座位坐下來,看著她挪到床邊坐下,而不是像以前,眷戀地坐在他膝上,靠在他胸前,長長的卷發不時輕擦過他的臉。
目光落在她的發上,才發現她的頭發短了很多,齊耳柔順。
“前兩天剛剪,”她注意到他眼裏的詢問,笑著解釋,“我幫街角那個理發店做店內設計,老板免費幫我弄的。”
“挺好看,”他淡淡一笑,“原來你剪了短發,上周我在牛津街看見一個中國女孩,也是長長的卷發,以為是你,走過去,才發現不是。”
“你和她說話了嗎?”她微笑,眼睛眯得像一對月牙。
“我喊她寶貝。”他開口,望著她的目光閃爍。
“真糟糕,”她吐吐舌頭,“被這麽帥的男人喊寶貝,心肯定會亂的。”
他望著她,沒有說話。
“你……怎麽想到過來的?”她試圖打破彼此之間忽然有些尷尬的氣氛。
他淡淡一笑,深沉的目光落在她臉上:“我隻是想看看你。”
事到如今,他對她的要求已經這麽少,這樣的小心翼翼。
隻是怕自己若輕舉妄動,便會嚇跑她本已惶恐不安的心。
她聞言一怔,心裏卻是一陣酸楚。
一年前,她試著借葉獨酌之力逃開他,寧願從此再不相見。而他卻花了兩個星期找到了她,當時她作好心理準備去麵對他的憤怒,他卻什麽也沒做,隻是看著她靜靜地說——既然答應給你自由,我不會食言。隻是,你不可以逃跑,不可以任性地不說一聲就消失,恨我沒關係,不愛我也沒關係,隻要能讓我看到你就好。
從那以後,他每隔一段日子都會來看她,就像看望老朋友,談天氣,談不著邊際的瑣事,有時花上一個下午,有時一杯茶的工夫。
她無法拒絕這樣溫柔妥協的他,隻好努力維持這種平淡如水的關係,刻意漠視他眼裏深藏的感情。
六年,不長不短的時間。報紙上說,人的一生中平均有六年時間都在做夢。如果真的是如此,她就當這六年,從頭到尾都是夢一場。更希望他也如是想,醒來時失去所有關於她的記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