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十六、下廚
“這裏!”遠遠地,柳若依著一身白色洋裝,站在路邊揮手。
葉聽風打了下方向盤,平穩地將車停在她身旁。
柳若依一坐進車廂,一縷飄渺的淡香彌漫開來。
“什麽牌子的香水?”葉聽風掃了一眼她永遠無可挑剔的打扮,微笑著問。
“Bi jan.”
葉聽風挑眉看她,眼神促狹:“我說這味道怎麽這麽相似,原來是效仿某人的。”
“也不全是,”柳若依微惱:“我有自己用其它香料混調,那個隻是基調。”
“嗯,”某人嘴邊的笑意漸深,“你這個作法,中文有成語怎麽說——欲蓋彌彰,還是掩耳盜鈴?”
“閉嘴!”淑女形象盡失,柳若依狠狠地瞪了他一眼:“你真的考慮好了?”
“這話應該我問你才對。”葉聽風淡淡地回道。
柳若依語塞,隨即望著他,歎了口氣:“去買戒指。”
“這兩枚我都喜歡,可惜這粉鑽的小了一號。”柳若依看著手中兩隻戒指,愛不釋手。
接待的經理一笑,然後向她和葉聽風解釋:“這兩枚戒指都是新品發布會專門作展覽的,質地和式樣都很珍稀,如果沒有合理的價格我們甚至不賣,不適合顧客的話,我們也沒辦法。”
葉聽風伸手,掂起那枚小號的戒指,粉色碎鑽圍住中間那顆剔透的大粉鑽,正好形成一個心型,周圍和環身又密密麻麻地鑲滿銀鑽——確實是讓心動的珍品。
手指輕輕摩挲戒指小小的一環,腦海中想起一雙纖細嫩白的手——戴在她手上,應該是剛剛好。
“算了,我還是要這個吧。替我包一下。”柳若依微微遺憾地將另一枚戒指交給經理,隨即看向沉默不語的葉聽風:“怎麽了?”
他似乎是一驚,然後回神,隨即從身上掏出錢包,拿了一張卡遞給經理。
柳若依推開他的手:“不用,我自己買。”
葉聽風一笑:“哪有新娘自己買戒指的道理,難道你要我們各買各的?”
柳若依搖頭,笑容有些苦澀:“我一直以為,結婚戒指一定要愛自己的那個人來買。聽風,我是你真心想要送婚戒的人嗎?”
他愣住,過了一會,才默默地把卡收了回來。
走出店門,難得的好天氣,陽光燦爛。
他望著街上的人來人往,腳步突然頓住。
想起那天,他就是和冷歡這樣隔著街對望,她站在Tiffany的店牌下麵,身影孤單,表情迷茫。
就是那樣的她,讓他忍不住打了電話問候。
然後她笑著問,葉老板需要買戒指嗎?本人自覺審美還算不錯,這就可以回店裏幫你物色訂做。
又生氣地說,我情緒如何也不在你應該操心的範圍。
那時候的冷歡,多麽倔強,多麽驕傲——是他一點點地改變了她,讓她漸漸脆弱,漸漸失措。
“聽風?”柳若依若有所思地望著他,“你今天有點怪。”
他身體一僵,表情有些不自然:“哪裏怪?”
“想什麽這麽入神?”柳若依微笑,目光帶著探索,“你不是個容易走神的人。”
“沒有,”他皺眉拉開車門,“隻是有些累了。”
和著清咖,冷歡目不轉睛地盯著熒屏上一個個畫麵——放的是王家衛的電影。忘了是誰說過,他的電影像入夜的爵士樂,切分音和著心跳,中間是即興的孤獨小調和前塵往事。在他的鏡頭裏,是一輪輪的生死循環,相聚分離,漂泊流落,未來曖昧不明,熱情欲望成空,失敗挫折伴隨——總是撕裂一些人們千方百計想要遺忘的傷口。
品著咖啡沒有加糖的感覺,她的心裏忽然苦澀至極。這樣的電影,怕是隻有失意如她的人才會視若至寶吧。想起《墮落天使》裏那句台詞:“當你年輕的時候,以為什麽都有答案,可是老了的時候,你可能又覺得其實人生並沒有所謂的答案。”
是嗎?
為什麽現在的她就找不出答案?
將薄毯拉緊一些,她蜷起身體,來抵禦一室冷清。
“如果,我多一張船票,你會不會跟我一起走?”
“這麽冷,為什麽不開暖氣?”
低沉的聲音重合,她一愣,燈光亮起的那一刻還未回神,隻是呆呆地看著不知什麽時候已向她走來的葉聽風。
“回來了?”她笑,站起身,光潔的腳丫踩在雪白的地毯上,格外楚楚可憐。
“不開燈,又這麽冷清,”他皺眉責怪,“我以為你沒來。”
“看入神了沒在意……”她訕訕地笑,接過他手中的大衣。
“文藝片。”他瞥了眼屏幕,很不屑地。
“聽風,”她忍不住開口,嘴角彎起來,“我餓了。”
“沒吃晚飯?”他猜測。
“嗯,”她心虛地一笑,“光顧著偷跑上來了,你這又沒廚房。”
她低頭,手指局促地玩著他的襯衫衣襟,他的心不由一軟:“賭場的餐廳二十四小時開放,廚師也是五星飯店水準。”
“我知道。”她咕噥,“可我怎麽跟他們說嘛,還不成眾矢之的了。”
他瞪著她,有些惱火——連他都不在乎了,她有必要這麽藏著掖著嗎?就這麽怕別人知道他們的關係?
捉住她的手,他拉著她往外走。
看到他在電梯裏按的數字,她正要開口,他嘲弄地一笑,不爽地打斷她:“你以為跟我去了趟倫敦,還有誰不知道?”
她撅嘴,很鬱悶地選擇沉默,跟在他身後進餐廳。
坐下翻了翻菜單,便覺無數道目光偷偷地在注目,等她一抬頭,又盡數收了回去。
好玩是吧?她抿嘴,臉上浮上一絲壞笑。
“怎麽了?”葉聽風看見她合上菜單,有些疑惑。
“你會做什麽?”她看著他,麵露期待。
他一怔,隨即誠實地答道:“三明治。”
果然——她在心裏歎了口氣。
“好吧,我們吃三明治,”她望著他,“你做的三明治。”
“開什麽玩笑,”他蹙眉,看著她格外認真的表情,“你確定?”
她點頭,極其鄭重地。
“你拿什麽來換?”他問,淺淺一笑。
“身體。”她的回答簡短而爽快,直擊要害。
“難得你這麽大方,”他的目光灼熱起來,“我怎麽能不奉陪?”
於是餐廳的顧客好奇地看著這兩個人進去,然後一群穿著白袍的廚師被趕了出來。
“你確定五分鍾能行?”她的質疑換來他一記白眼。
很識相地閉嘴,然後看他在那裏手忙腳亂,有些想笑,卻打死也不敢笑。
五分鍾後,她接過他遞來的三明治,咬了一口,慢慢咀嚼。
他盯著她的反應,心裏居然有些緊張。
“還可以,”她評價,然後疑惑地望著他,“你沒放Cheese?”
他神情一僵,嘴硬道:“誰規定三明治一定要放Cheese?”
她不怕死地指著料理台上打開的小包裝袋:“可是你連Cheese片都拿出來了,難道是用來看的?”
話音剛落,她看見他臉色一黑,於是慌忙辯解道:“我就是說說,沒有Cheese味道也很好……”
她邊說邊再咬上一口,然後作肯德基廣告裏標準的陶醉狀。
葉聽風氣結,他是瘋了才陪這個女人瞎攪合——冷著臉,他轉身走出廚房。
留下冷歡在原地,笑得直打噎。
多難得,他居然會為她親自下廚。
手裏這個簡單的三明治,對她而言比von Essen Platinum Club Sandwich還要珍貴,還要美味。
因為它意味著,他對她是在乎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