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談

  夜幕降臨,北野從這藏書閣裏給走了出來,徑直去到了那葉老門主的主院裏。此時的葉老爺子,正神情恍惚地給坐在這院中,喝著小酒望著天。見是他來了,臉色立馬和藹了起來,笑,“你怎麽這會兒過來了?”


  “我來找您喝酒。”


  “你可拉倒吧。”葉老爺子不以為然地給搖起了頭,說:“你才不是一個能喝酒的人呢。”


  北野給笑道:“我確實是喝不了多少,這不是看您寂寞麽,特來陪陪您。”說完,又給看到了那桌上的字簽,問:“這是什麽?”


  “哦,這是婚禮那天我要說的致辭,你幫我看看,能不能給改改。這詞兒太拗口了,我都這把年紀了,哪能記得下來,到時候別再給出洋相了。”


  北野笑,“都是一家人,出洋相了也不怕,沒人笑話您的。”


  葉老爺子給盯看住了他,這令北野費解得很,問:“您老……總看著我幹嘛呀?”


  “有點感慨罷了。”老爺子說:“你還是頭回兒在我麵前承認,咱們是一家人的呢。”


  “嗨,這就把你給感動啦?無論怎樣,您都是我們的家人、我們的父親的。老爺子,我們雖然是不說,但不代表著我們不這麽認為。我們是很感激你,也很愛戴你的,永遠都是。”


  “五年前的那次……你們可有怪過我?”


  北野說:“我們為何要怪你?你做了你該做的事情,我們尊重你的每一個決定。”


  “嗬嗬,你可知,你們是我的驕傲?”


  “那你的驕傲要問您點事情,老爺子,你願不願意同我給解釋解釋呢?”


  看他神情如此凝重,葉老門主不由得也給正經了起來,說:“你問吧。”


  “你是誰,為什麽在那江湖裏,沒有你的過去?而這少門主的母親又是誰?還有,禁室裏的那些邪書是哪裏來的,你為什麽不把它們給銷毀掉,又為什麽說它們在這世上不止有一本?那這天目門又是誰創建的,那人為何要斥巨資在這深山老林之中給建造出這麽個門派,然後又撒手不管了呢?”


  “謔,你那問題還挺多的。”老爺子給笑道:“我以為你們對這些不感興趣,所以才遲遲不肯來問我的呐。哈哈,結果還是給問出口了呀。”


  “起初,我們對此,確實是不感興趣的。我們本身就不是一些願意在意過去的人,若是可以,我們現在也不願意多問。隻不過,最近發生了一些事情。我思來想去,覺得那些事兒應該是同您的過去有關,這才來找了您。不過,您若是不想講,我們也絕不勉強。”


  “嗨,有什麽不能講的,隻不過是有些複雜罷了。”說完,老爺子又給問道:“北野,你來找我問這些,是為著那小四丫頭的事情吧?”


  “實不相瞞,老爺子,我們覺得那小四會有危險,而這危險恐怕是與你那過去有關。”


  “行,那我這就和你說叨說叨,那過去的事情。”老爺子給長歎了一口氣,問:“你有沒有聽說過這天魔教?”


  北野給反問道:“天魔教?可是四十年前稱霸這武林的那個邪教?”


  葉老門主給稱讚道:“你不愧是我給帶出來的人,懂的就是多。不錯,那天魔教就是這四十年前那稱霸武林的邪教。你剛才不是問我,是何人斥巨資創建的這天目門麽?我現在就可以告訴你,是那個天魔教的瘋教主,給創建的這裏。咱們這天目門的前身,就是那天魔教。而我,隻是鳩占鵲巢了而已。”


  “什麽?!”北野被這信息量給震撼到了,不敢置信地又給重複道:“老爺子,你是說,咱們這天目門就是那天魔教?”


  “哈哈,沒錯。隻有那邪教,才會將總部給建在這麽個隱蔽的深山老林裏。也隻有那天魔教,才有財力,能給建造出這麽個豪華的宮殿來。這裏就是那天魔教的遺址,我隻是給換了個名字罷了。”


  “那……那江湖裏怎麽沒人給說起過這件事兒?”


  “兩個原因,一是當年那天魔教另有祭壇,這裏並不為大眾所知。二是當年來此處圍剿那天魔教的江湖中人已全軍覆沒,當然啦,除了我,可我贏得並不光彩。”


  北野越聽越糊塗,隻好給歎道:“老爺子,你幫我給縷縷思路吧。”


  看著他那副糾結的樣子,葉老爺子這心裏的陰霾給驅散了不少,隨即給笑道:“三四十年前,那天魔教稱霸著武林,燒殺搶奪,無惡不作。這江湖上的那些個正義之士,也都被他們給殺得差不多了,隻剩下了幾個毛頭小子。當時的我,一腔熱血,日日都想要斬妖除魔,匡扶正義。”


  “然後呢?”


  “可是我那年才十來歲呀,哪裏會有人能真正地看得起我呢,於是我就偷摸地給溜進了這除魔的大軍陣營中。那年的除魔陣營,給集結了不少能人,這剿魔的進程也是順利得很,我們一直給打到了那天魔教的祭壇裏。就在這整個江湖都以為我們已經勝利的時候,我們又給得知到那天魔教原來另有據點。然後,我們這群人,誰也沒有通知,就給跑來了此處。”


  北野給無奈道:“你們怎麽能這麽衝動呢,你們應該先穩定下來,重新給做下安排,熟悉熟悉敵方的守衛,再發動進攻的才對。”


  “誰說不是呢。”葉老門主給歎道:“可我們那個時候哪兒還會想著這些呀,早已經被那勝利的喜悅給衝刷得不成樣子了。自以為是,大意滿滿,到頭來全軍覆沒。但是,我們這些人也沒有白白犧牲。那天魔教受到了我們的重創,元氣大傷,這江湖上自此之後的很多年,都再也沒有他們的消息了。後來,有江湖傳言說,我們這群人其實是和那天魔教同歸於盡了。”


  “那你是怎麽給活下來的?”


  葉老門主說:“我是被一個姑娘給救下來的,她帶我回了家,悉心照顧。我傷得很重,直直在她那兒給養了個兩三年。她待我很好,日子長了,我對她也有了情誼。”


  北野笑,“這位姑娘可是那少門主的母親?”


  “是她。”葉老門主給點了點頭,笑道:“她叫蝶兒,自幼喪母,和父親的關係也不好。現在想想,若是這時間能給停止在那一刻,那該有多好啊。可惜好景不長,我傷好不久之後,他的父親便來找了她,說是要將她許配給自己的愛徒。蝶兒不肯,聲稱自己已經心儀於我了,希望她的父親成全。結果,我倆遭到了她父親的強烈反對。我為了爭取自己的幸福,就給前去見了她的父親。然後發現,她的這位父親,竟是那位天魔教的大魔頭。”


  “哦,難怪她能在這附近給救了你。”


  “是呀,這都是命。原來那天魔教被我們搞得元氣大傷了之後,就都給藏在了這裏養精蓄銳,以待日後重返武林。由於此地隱蔽,他們若是出去,也會做好武裝,所以沒有人能再給發現他們。這也是為什麽,沒有人知道這天目門是那天魔教遺址的原因。”


  北野問:“那接下來呢,你和蝶兒姑娘怎麽樣了?”


  “我找了天晚上,帶著她私奔了去。可才剛給逃到了那鎮裏,就被這天魔教的人給找到了。為求自保,情急之下,我倆從那橋上給跳了下去。也不知道我倆那晚的事情是被誰給看到了,這鎮裏開始謠傳起了那情人橋的故事。然而,我倆的結局並沒有像這謠言裏寫得那麽悲涼,我們後來又被她的父親給救了上來。也不知道這蝶兒是怎麽和她的父親說的,那老魔頭居然答應了讓我倆成親。本來我倆成親是件高興的事情,可是我這心裏總是憋悶得很。”


  “因為你太富有正義感了。”北野給解釋道:“你自詡是個正義之士,今日你娶了這魔教教主的女兒,你就是那魔教的姑爺,這魔教中人也會認為你和他們是一夥兒的。可能以後,他們還會讓你去幹一些什麽傷天害理的事情。你不是不愛那蝶兒姑娘,隻不過,你不願意以那樣的方式給活下去。”


  “嗯,你說得對。成親前的那幾晚,我日日做夢,夢到的全是那次圍剿失敗全軍覆沒的場景。我想,這樣是不對的,我要替他們完成那最終的遺願。”


  “您不會是……”


  “沒錯,婚禮當天,我在那酒裏給下了毒。因為是教主女兒的大婚,全教的人都前來道賀了,我也讓他們感受到了一次全軍覆沒的歸宿。”


  北野給歎道:“難怪你說你贏得並不光彩,那蝶兒姑娘呢?”


  葉老爺子給悲痛道:“我殺死那幫人的時候,她正和些女眷在這喜房裏給等著我呢。我在確保了現場無一活口之後,便提著刀去到了這喜房裏,並當著她的麵給殺掉了那些女眷。”


  “你是怕她們有人活著出去後,會再生波瀾?”


  “是,我當時的腦子很空,隻想著要趕緊終結那天魔教。”


  “那蝶兒姑娘呢?”


  葉老爺子給歎道:“她給受到了不小的打擊,可是當時的我很有信心,總覺得自己能夠在接下來的日子裏給補償到她。我把這天魔教給改成了天目門,並在那江湖上給闖出來了一點名聲。可這蝶兒並不能原諒我,她日日將自己給鎖在那房裏不出門,也不見我。我倆的關係,就這麽僵持了很多年。”


  北野靜靜地聽著,不再提任何的問題了,因為他突然在那老爺子的臉上給看到了憂傷。


  “後來有一天,也許是我這心裏太憋悶了吧,我就借酒澆愁,把自己給灌了個滿醉。我實在是想不通,我才是那個好人,她為何要為這些個惡徒感懷神傷,還要為此疏遠於我呢。於是我闖進了她的房裏,一遍又一遍地質問著她,還強行占有了她。”


  北野聽到這裏,不禁地給扶了扶額,心歎:明明是個美好的愛情故事的,怎麽讓他硬生生地給掰成了狗血劇呢,所以說,那酒不能亂喝。


  “老爺子,你讓我說你點什麽好呢?”


  葉老門主給無奈道:“做了這種事,我心裏也過意不去。她對我也是心灰意冷,日日躲著我。我發現她很喜歡看書,就給她建了藏書閣,她也是在那裏給撰寫的這些個邪書的。你問我為什麽不銷毀掉它們,這就是原因,它們是那蝶兒留給我的唯一遺物了,我舍不得。”


  “那位蝶兒姑娘知通藥理?”


  “是,據說她的母親曾是那天魔教的神醫聖手,醫術、毒術、蠱術無一不精,可惜了,生她的時候難產而死。”


  北野又問:“那這外麵流傳的那些個邪書也是這蝶兒姑娘給留下來的麽?”


  “具體的我不知道,我猜是的。”葉老爺子說:“蝶兒因為我的那次傷害有了身孕,她的性情也越發得陰晴不定了起來。大夫說,孕期的女子都會是這樣的,盡量不要惹她生氣上火。於是,我也不敢關著她了,她趁我不注意,就給跑了出去,再也沒有回來。說不定,她在那外麵,也給留有了些這種邪書呢。”


  “原來是這樣。”北野給歎道。


  葉老爺子笑,“你問我是誰,為何在這江湖裏沒有我的過去?當然啦,我的過去已經隨著那剿魔大軍陣亡了。現在的我,隻是個鳩占鵲巢的天目門的老頭子而已。你問我為什麽要把這天目門傳給那元城,因為這本來就是他們家的東西,我也不知道我還能夠再給活幾年,就這樣吧。所以說,命就是命,天道有輪回。”


  “嗯,你做的對。”北野給歎道:“多謝你,願意同我說這些。”


  “可是,這些和那小四丫頭有什麽關係,你為什麽說她會遇到危險?”


  “這也隻是我的猜測而已,您知道的,小四的體質異常特殊,為此,她沒少遭罪。最近,更是出現了一些讓我們匪夷所思的事情,叫我實則是抓不到頭緒。我想著,能多了解一些總是好的,她畢竟是我的妹妹,我不能允許她有任何的差錯的。”


  “北野,你和我說實話,你們是不是覺得小四遇到的那些個事情,都同這元城有關?”


  北野笑著給回道:“老爺子,我隻能說,我們現在沒有任何證據,能證明這些事是同那少門主有關的。究竟有沒有關係,咱們猜是猜不到的,所以還是先查吧。”


  老爺子給點了點頭,隨即又給說道:“若是將來你們給查到了什麽,記住,不用在意我的想法,保住小四要緊。若是元城他……你們自己看著辦吧。”


  “老爺子,你能不能再回答我一個問題,你為什麽這麽疼小四?你總說她像你,可我怎麽沒給看出來呢?就像你說的,你年輕的時候那麽熱血,可小四這麽懶散,到底是哪裏相像啦?”


  “哈哈,如果沒有那些個事情,說不定我會活得比小四還懶散。”


  北野無奈地給搖了搖頭,說:“對了,我和笑笑已經許了終生了。等這一切結束,老爺子,你替我們給做個見證吧。至於婚禮,我想著去那唐門辦,您覺得呢?”


  “好啊,回頭我也跟著你們到那唐門裏去熱鬧熱鬧。好好好,你們這一個個的,都找到了個好的歸屬,我也就放心了。還有那東裳和西辰,我估計著他倆早就給生米煮成熟飯了吧。哼,還以為我看不出來,天天裝模作樣的,又不是什麽丟人的事,有什麽好害羞的。”


  “我想,他們不是害羞吧,隻是還沒有找到個合適的機會同你說而已。若是他倆成親了,總不能還一個在西北一個在蓬萊吧。所以,他們考慮的事情能多一些。”


  “那你呢?”葉老門主給問道:“你和唐姑娘定下來日後的去向了麽?”


  北野給點了點頭,說:“我倆打算同那小四和顧公子一起,定居臨安。唐門那邊,有笑笑的大哥在,她不用回去做什麽的,隻要偶爾回去探探親就行。至於我這北寒堂,本來就沒有什麽人,也不用我管理什麽。若是有求醫的,我在哪裏,他們都是能給找得到的。”


  “嗯,打算得還不錯。其實這西辰和東裳,也不用考慮的那麽多。當初我叫你們出去獨自建堂,也是個緩兵之計罷了。你們以後若是有了什麽別的想法,就該幹嘛幹嘛去吧。”


  “是,您的意思我會同他們給轉達的。”


  “行吧,那唐姑娘是不是還在等你呢?你快去吧,已經很晚了。”


  北野得體地給提出了告辭,葉老爺子看著他那離去的背影,弱弱地給歎了口氣。然後,假裝不在意地給瞟了那屋側暗角一眼,繼續望起了天。而暗角裏的人,也在他不注意的時候,默默地給退了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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