身世
回到南風堂的時候,南遙依舊把臉埋在顧衍肩上呼呼大睡,絲毫沒有要醒的意思。
南庸懷疑自家堂主是真把這位顧公子當床了,還犯起了賴床的毛病,有些歉意地看著顧衍。顧衍倒是神色自若嘴角含笑地說著無妨,瞬間讓南庸對他的好感提升了八個高度。
蘇掌櫃並沒有回去,一直在南風堂前廳等著消息。看見他們回來後先是一喜,但見女兒是被南平背著回來時又頓時擔心了起來。
南平將蘇小姐交給蘇掌櫃,並說了事情的經過,南庸則準備了客房,讓蘇掌櫃先帶著蘇小姐去休息,說等天亮了就請唐笑過來醫治,這才打消了他的擔憂。
南庸將癱倒在地的南平踹回了房,然後帶著顧衍往南遙的院子走去。
顧衍把南遙放在床上,可她仍然抱著脖子不撒手。南庸無奈,花了小半個時辰才把南遙弄了下來,蓋上被子,關門出去。
“天色已晚,顧公子也忙活了半宿,就留在南風堂休息吧,南庸已經準備好了客房。”
“有勞姑娘。”顧衍禮貌地應道。
南庸含笑,直接把顧衍安排在南遙旁邊的房間。
……
第二天一早,唐笑就被請到了南風堂,先是檢查了下蘇小姐的傷勢,說隻是暫時的昏厥,並無大礙。蘇掌櫃連忙道謝,帶著自家女兒回了蘇府。
南庸為了犒勞大家連日的辛苦,特意做了一桌豐富的美食,擺在了南遙的小院裏。
顧衍睡醒剛出房門,就見唐笑和南平兩人在那毫無形象地邊吃邊聊。看來南遙身邊的人都深受她的影響,活得不拘小節無拘無束的。
唐笑看見顧衍後也是一愣,“顧公子也在啊。”
顧衍點頭,做到桌邊一側,南庸立馬添了碗粥放到他麵前,顧衍謝過,“南堂主還沒醒?”
南庸搖頭,唐笑則在一邊大笑道:“顧公子你是不知道,遙遙哪都好,就是特別賴床,也不知道是不是從小在天目門沒有覺睡。”
“堂主從小就這樣。”南平嘴裏含滿著食物,說:“每次都得讓老門主揍才起得來。”
“你們老門主還舍得揍她呢?”唐笑問。
“他又不親手揍。”南平答道:“每次東堂主都替他動手。”
唐笑聽後哈哈大笑,“遙遙就是和你們東堂主犯衝,從小被打到大。”
南庸笑說:“其實東堂主是最疼堂主的,隻是方式有點讓人吃不消。”
南平則不以為然地扁嘴說道:“她哪疼堂主了?先不說小時候,就說上次回門裏,堂主隻是想早點回臨安,又沒犯什麽錯,她居然狠狠抽了堂主一頓鞭子,害得堂主回來後在床上發著高燒躺了三天。”
“哎,我聽說這事來著,也問過遙遙原因。”唐笑說,“但每次都被她岔開了。”
“主子們總有些事情是我們不知道的。”南庸止住了話題,“但是她們心裏肯定是有數的,你們吃著,我去叫堂主起床。”
南庸推門進去,唐笑則在後麵大喊:“你和她說,再不起來我就拿針紮她。”
眾人輕笑。
南遙不情不願地起床坐在眾人麵前,先是看了顧衍一眼,回想起昨晚的事情,耳根紅了紅。又看了一眼正在狼吞虎咽的南平,說道:“你是餓死鬼投胎麽。”
南平一噎,“堂主,我接下來要做什麽?”
南遙沒有回答,看著唐笑說:“你那邊呢?”
唐笑收了笑容,“那個瘋女人我治不好,隻能先給她開點安神的藥物,你要不把北野哥哥請過來看看。”
“我看你治病是其次,見北野才是你的目的。”南遙哼了一聲。
“哎呦,怎麽這麽說。”唐笑正經地擺擺手,“不過,我來時嫣芸姐讓我轉告你,她那有了新的線索,叫你過去一趟。”
南遙應了一聲,最後問向南庸,“蘇家的人回去了?”
“是。”南庸回答,“聽說蘇夫人也醒了。”
南遙點了下頭,“笑笑,你帶著南平去趟蘇家,問問蘇夫人中毒的經過。”
“難道不是吃錯了導致的的食物中毒麽?”唐笑問。
“不知道,我現在是一點思路也沒有。”南遙有些煩躁地說:“顧公子覺得呢?”
“先查查也好,說不定有什麽線索。”顧衍放下筷子,“我和你一起去縹緲宮。”
……
午飯過後,天氣就有些陰沉,空氣裏濕乎乎的,街上並沒有什麽人。同顧衍並肩走著,南遙扭了扭左手的手腕,皺了皺眉。
“怎麽了?”顧衍問。
“沒事,小時候傷到了,每到陰雨天就會疼一些。”南遙答道。
“怎麽傷到的?”顧衍皺眉,看來她的生活並不像表現出來得那麽從容。
南遙看了他一眼,“小時候我常躲在屋頂上偷懶,有一次被東姐發現了,我倆起了爭執,不小心從上麵摔了下來,扭到了。”
“南兒和東堂主關係不好麽?”
“也談不上不好吧,其實我們很小的時候就一起在外流浪,那時候東姐是我們四個裏麵的大姐大,而我年紀最小,所以她格外疼我。後來被老爺子收養了,東姐就變了,天天逼著我們練功學習,就和有病似的。我性子又有些懶散,就常常起爭執。”南遙不以為然地說道。
“那頓鞭子是怎麽回事?”
南遙看了顧衍一眼,慢慢說道:“前段時間回天目門,老爺子就有意要將門主之位傳給葉元城了,但又想看看我們四個的想法,所以一直在找機會試探。我雖深知理解,卻實在不想和他應付,就說要提前回南風堂。東姐覺得我在這個節骨眼上還這麽散漫,氣得揍了我一頓,其實也沒打多狠,隻是我原本就有些著涼,就病了三天,也是我沒想到。”
顧衍皺眉,“南兒和我說說小時候的事吧。”
南遙抬眉看向顧衍,“顧公子這是好奇?”
“嗯。”顧衍點頭。
“為何?”
“我對你有企圖。”顧衍理所當然地說。
“那要不你先說說你的?”南遙賭氣似的。
顧衍無奈,但還是慢條斯理地說了起來,“我父親原是個手藝人,六歲那年父親的突然病故,讓家裏失去了唯一的收入來源,不久母親也因太過勞累去世了,我隻好靠著鄰裏的接濟獨自生活。後來有一天氣宗大師路過,看我太小就帶我回了天山派。”
“那你算是天山派氣宗大師的徒弟嘍?”
顧衍搖搖頭,“雖然我的內力是他傾囊相授的,但是他始終沒有宣說過要收我為徒,天山派是劍宗大派,但他也從未教過我一招一式的劍術。我一直跟著他生活,直到有一日他留了封空白信就消失了,我尋遍了整個天山派也沒有找到,無奈,隻好獨自背著行囊下山了。後來,我認識了很多人,有大氣凜然的俠客,有溫潤如玉的文人,有機關算盡的小人,有癡迷專橫的狂人……如此而已。”
南遙看著顧衍黯淡下來的神情,覺得他可能是想到了什麽沉重的往事,突然覺得有些愧疚,手足無措地拍了拍他的肩膀。
顧衍看著南遙那生硬的動作,展顏笑了,看來她似乎不擅長做這些。
南遙有些尷尬地看向別處,說道:“雖然你沒有和你的父母相伴到老,但是你見過他們,他們肯定也是愛你的。雖然氣宗大師沒有收你為徒,但他傳你內力還把你教得這麽好,肯定也是愛你的。獨自行走江湖雖然辛苦,但是你還是出落得這麽優秀不是。命運之於你,是溫柔的。”
顧衍點頭笑了笑,“南兒,命運之於我最大的溫柔,是你。”
“那是,認識我你就偷著樂吧。”南遙把頭扭向別處,耳根漸紅。
“我說完了,該你了。”顧衍抬眉道。
南遙頓了一下,“我沒啥特別的,從我記事起,就和他們一起在街上撿東西吃,我們四個要麽棄兒要麽是孤兒,雖活得很狼狽,好在可以抱團取暖。可能就是因為那段經曆吧,我特別怕冷怕黑,這麽看,我這好吃懶做的毛病也是那時候留下的病根。”南遙半開玩笑地說。
顧衍想像著南遙小時候的境遇,微微心疼,自己雖然坎坷,但也沒有吃不飽穿不暖過。
“我記得那年我也是六歲,獨自出門乞討卻被人販子盯上了,老爺子路過就救了我。也是看我們可憐,就帶我們四個回了天目門。我從未問過老爺子究竟是什麽人,我也不在乎,隻記得來天目門的第一天,那是我吃過的最熱乎的飯,那是我睡過的最暖和的床,仿佛整個寒冬都不足以再來傷害我了。”
顧衍笑了笑,“所以南兒是從那時候開始喜歡賴床的麽?”
南遙也笑了,“可能吧,你是體會不到賴床的幸福了。”
“然後呢?”
“然後……老爺子就開始教我們讀書習武,但他從不逼迫我們,都很遵循我們自己的想法。你知道麽,我們的名字還是老爺子起的呢,東裳,西辰,北野,南遙,我們終於有了自己的名字,不過,他們還是習慣叫我小四。”
“小四。”顧衍呢喃了一聲,“很好聽。”
“是呀,很好聽,也很親密。東姐呢,很要強,事事都要做到最好,依舊是我們的大姐大。西辰人很悶,但在武學上很有造詣,所以總會圍著老爺子轉。北野小時候身子不好,性格又怪癖,老爺子也不勉強他幹什麽,他也就久病成良醫似的玩起了醫術。我沒什麽追求,總是散漫至極,但老爺子總說我像他小時候,所以對我特別好。”
南遙說的時候臉色蕩起暖暖的微笑,似乎很是懷念。每個人的過去都有坎坷,但我們仍能記住的那些美好,讓我們成為了現在的自己。
說著說著,兩人就到了縹緲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