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沒有回程的旅行
傍晚的陽光懸掛在藍天的西邊，懶懶的釋放著柔美的光芒，給這座城市投去一天之中最後的溫暖，華燈開始初上，擁有不夜城之名的沿濱市，即將迎來又一個彌漫著荒誕自私，虛偽冷漠，紙醉金迷，以及很多粉色泡沫的夜晚。
下了計程車，沈湘站在機場候機廳前的廣場中，望著遠處高樓林立的地方，眼眸中不斷交替閃爍著決然與猶豫。顯然即將離開這個地方，再也不會回來之前，她再一次陷入了舉棋不定的掙紮之中。
“或許，我真的不適合這個時代吧。”良久過後，粉唇緊咬的她方才呢喃了一聲，眼中的不舍散去，轉身走進了機場大廳。
她要去的第一站，據說很美，天也很藍，很近。
電話響起，剛走大廳的沈湘不禁微微一笑，接電話的同時停下了腳步。
“親愛的，慢點兒，我還沒走。”聽著電話裏有些急促的呼吸聲，沈湘笑道。
“我看見你了，站在原地別動。”龔倩把話說完，掛掉了電話。
疑惑的轉過身，隻見龔倩正急忙的向大廳裏跑來，已經卸下了職業裝的她，身材極為的火辣，此時一臉急躁的模樣，使得不少人都向她投去了目光。
“還好來得及，雖然已經說好了不送你，但我還是忍不住。”氣喘籲籲的跑到沈湘麵前，龔倩眼眶有些紅潤，但語氣卻輕佻戲謔。
“就知道你會這樣，所以留給你的東西都沒有提前給你呢。”
離開之前再見到最好的閨蜜，沈湘的情緒也恢複了不少。況且一直以來她也沒有向人輕易撒嬌的習慣，連自己麵前這位可以算的上是自己最好的朋友，也極少看到她的脆弱。
“給我的東西？”龔倩一愣。
“當然啊，你以為呢。”微白了前者一眼，沈湘笑了笑，從背包裏取出了一串鑰匙，以及一張銀行卡，道：“房子的新主人明天就要搬進來了，所以今晚你和你那位得忙活了，東西我已經都收拾好了，有一個小箱子是我留給你的，剩下的一些能處理就處理掉吧，不能就幫我扔了吧。有我的東西陪著你，你也不至於很快忘記我。卡裏的錢並不多，就當作提前給你們湊的份子錢吧，密碼是你的生日。”
說完，把兩樣東西遞了過去。
“湘湘，你的東西我會一直好好保存著的，但是錢你還是自己留著吧，我們不缺。”龔倩遲疑著沒有接，低聲道。
“你怎麽這麽囉嗦，以前倒是沒見你這麽多話。”將房屋鑰匙和銀行卡強塞給前者，沈湘笑道：“你知道的，錢對於我要去的地方來說沒什麽用。”眼睛望向前方，神情恍惚的樣子令人不安。龔倩潛意識的覺得麵前這個即使熟悉的可以穿同一件衣服，共享很多東西的女子，有的時候還是會讓她覺得陌生不已。
“那你也可以自己帶著的啊。”龔倩忍不住還是說了一句。
“我要著也沒用，也找不到人送了啊，隻能便宜你了，即使捐給某會還不夠他們買瑪莎拉蒂呢。”望著龔倩有些讓人忍俊的神情，沈湘忍不住打趣笑道。
“不和你胡扯了。”將沉甸甸的銀行卡收好，龔倩終於再也裝不下去，皺著眉頭想了一下道：“他知道麽？”
笑容驟然凝固，複雜神色再度顯露出來，沈湘沉默了片刻後苦澀的笑道：“知道，也不知道，不過已經不重要了。”
“湘湘，因為一個夢，一個聽起來很虛幻的故事，就放棄現在的生活，真的值得麽？”讀懂了沈湘神情的龔倩沒有繼續在那個問題上糾纏，停頓了一下道。
“不知道，究竟存不存在也無法確定，但是你知道的，那是我向往的。”深吸一口氣將情緒平複下來，沈湘緩緩說道。
“好吧，唯一能把你留下來的人已經不在了，再多說什麽也無用。”無奈的搖了搖頭，龔倩將不舍的情緒壓下，笑吟吟的道：“如果那東西根本不存在，你一定要回來，沒了工作我養你。”
淺笑了一下，沈湘走上前，與龔倩緊緊相擁。
……
地麵上的景象快速地模糊著，直到再也看不見，放眼望去全是泛著黑色的雲層之後，一直望著窗外的沈湘方才收回目光，揉了揉因為一直保持著一個動作而有些酸疼的脖子，閉上眼睛進入了思索中。
臨別之前的相擁，兩個好朋友再也繃不住，雙雙落淚，直到最後一刻才去辦理登機手續。轉身的瞬間，兩人都感受到了對方那強烈的不舍。因為她們都知道，這一別，如果那個夢裏的東西真的存在，將再無再見之日…
她是一個古典型的女孩，喜歡古風喜歡曆史喜歡山盟海誓喜歡山無陵天地絕才敢與君絕，喜歡古裝電視劇裏頭才會有的轟轟烈烈。盡管她知道這些都帶著純屬虛構四個字，盡管她知道這些在生活中不會存在，現實也不會允許它存在，但也從未減弱過對它的向往！
所以她一直活潑而安靜，陽光而文雅的成長生活著。那一年，她懷揣著向往進入了大學校園，也在這一年認識了一個叫做唐錄的男孩。與她一樣，這個男孩也具備幾分武俠小說裏的主角才會具備的正直英俊，瀟灑健談。與他在一起，兩人總有說不完的話題，從詩詞歌賦談到了人生哲學，從人生哲學談到了情感天地，無憂無慮的感傷著。
於是，她認為她遇到了生命中最重要的那個人，再於是，她毫不猶豫的墜入了愛河。
對於大部分人來說，大學四年是人生中最歡樂，過得最快的時光。你儂我儂的他們沒有例外，眨眼四年過去，到了畢業的時候。這期間，他們有過爭吵有過矛盾，但最終還是沒有讓自己的初戀在開始的地方結束。
她認為，愛情是純潔而美好的，隻有在走進婚姻殿堂時將完美的自己交給今生最重要的男人，才是愛情最無瑕的延續。他認為兩情若是久長時，又豈在新婚之夜，愛情升華到一定程度後，隻有完成人性本能，愛情才能更加穩固的延續。四年光陰裏，這是兩人最大的分歧，也是爭吵多次後最終也一直未能解決的問題。
她認為，他會尊重自己。他認為，她最終會被自己‘感化’。帶著各自的自以為是，兩人在眾多學友羨慕的目光中，並肩離開了學校。
他留了下來，為了她。她知道，所以很感動，心裏的執著也逐漸的被軟化，於是在一個美麗的夜晚，為找工作奔波了一天的她回到家，做好了香噴噴的晚飯帶到他住的地方，準備和他一起吃飯，然後將自己交給他。
打開他租住的房門的瞬間，她看到了她從未想過，也不敢相信的一幕。
手中的飯盒灑落了一地，飯菜的香氣彌漫著整個屋子。這一刻她突然發現，自己深愛並認為會是唯一的他是那麽的陌生，變得那麽的陌生。
向穿著白Ｔ恤藍色牛仔褲的她投去輕蔑而不屑的一督，身材火辣的女郎漫不經心的穿好衣服，向神色尷尬慌亂的他留下一個熱吻後，渾若無事的離開，留下不知接下來該如何麵對對方的兩個人。
“你喜歡她嗎？”
“至少她滿足了我？”
原來，還是為了這個。沈湘心裏不禁苦笑一下。這個矛盾終歸還是無法解決，於是一份曆經四年，不少人曾經羨慕嫉妒恨的愛情，因為一個看起來極不正常，但又極其正常的原因，走到了終點……
分手後，他沒有離開，仍然留在了那間公司。她繼續為工作而奔波著，後來索性做起了小商人，再後來遇上了那個中年男人，並進入了那間無數應屆畢業生擠破腦門想進入的公司。
“我沒想到因為一份工作你就做出了你曾經最惡心的事。”
“我也沒想到原來你一直這麽看我。”
最後的一次見麵，是在一次政府主辦的市場交流會上，他們見到了對方，如此寒暄著。
從那以後，他更換女朋友的頻率增加了，後來與他的公司一位高層的女兒走在了一起，步步高升。她從朋友那知道了這個消息，她知道他誤解她了，但卻不想解釋。於是她收起憂傷，全身心的投入到了工作中…
在這期間，她一直愛他，但已經不重要。
直到一個月前，她做了一個夢，一個很長很長的夢。
那是一個帶著神話色彩，但又極其真實的一個夢。在那個夢裏，她有一份她一直心向神往，轟轟烈烈，可歌可泣的愛情。但是這份愛情的結局卻很傷感，充滿了血色，恐懼。
從那一個漫長的夢中醒來之後，她發現這並不是一個單純的夢，因為她平白無故的多出了一些原本不屬於她，不屬於這個時代的記憶。從這些不知哪兒冒出來的記憶中，她知道了這個世間雖然沒有能夠飛天遁地的修真者，但卻有如神明一般的浮世者存在。
知道有一個地方或許能夠滿足自己的向往，她陷入了茶飯不思的沉思之中，考慮了大半個月後，在那個血色愛情故事的誘惑下，她決定做一件沒有任何人會相信的事。
決定了這麽做以後，她開始了準備，也開始順著那個模糊的地方查閱全國各處荒無人煙的地帶，幾天過後她大致確定了那個地方，並訂好了飛往距離那裏最近的機票。
最好的朋友的勸阻，那個對自己寄予厚望的中年男人的惋惜，也未能動搖她的信念，她知道這世界上隻有一個人能夠讓她放棄這種瘋狂，但最終的結果卻是這個男人更加堅定了她。
於是，她不再有任何猶豫的踏上了這一個很可能不會有回程的孤單旅行，一次僅存在於傳說中的旅程。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