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八章 姑如母
“三年前?三年前什麽事”班諾心中隱隱有種不祥的預感,難道事情過了這麽久,竟被人再次挖出來做文章,她心裏發虛,問話的聲音也不由得降了下來,“你別哭了,把話說清楚點。”
青衣小廝見她麵色較之剛才還要難看,強忍著抽噎說:“具體的我也不清楚。昨晚傳信的人來了以後沒進屋,隻把老爺的腰牌交給我,讓我叫少爺出來聽話,少爺出來以後他便嗬斥著讓我離開,我”他回頭看了一眼班傑庸,有些不忍心疼地說,“我走出不遠就聽見少爺跪倒的聲音,我好奇回頭看,還真看到少爺跪在雪地裏。我不知道發生了什麽事又驚訝又害怕,一時起意偷偷躲在水甕後麵偷聽……”
“五兒,你給我閉嘴。”班傑庸似乎欲站起來去抓小廝,卻因身子凍僵了,不但沒能站起,反倒身子一歪倒在了雪堆裏。
“少爺!”班諾搶在小廝之前扶起班傑庸,而後擺手讓小廝不要過來,以免班傑庸阻止他說下去。
班傑庸忙搶在小廝再次開口前,對姑母說:“姑母何必非得尋根究底,兒子做錯事,老子懲罰兒子不是應該的嗎,他畢竟是我親爹不會真叫我跪死在這兒的。”
“真的是那樣嗎?!”班諾對視班傑庸的眼睛裏似乎已經有了答案,他明白姑母已經有所醒覺,若是不能問出個所以然來,半吊著她更難受,隻得無奈的收聲。
“繼續說。”班諾轉頭向小廝命令道。
“因為隔得遠,那人又好像有意壓低聲音說話,所以我隻斷斷續續地聽到一些,說什麽三年前少爺曾去過黃山,去尋什麽親,還在當地鬧得沸沸揚揚,什麽讓老爺顏麵盡失之類的話。”小廝隻顧著自己說的流利,卻未見班諾早已跌坐在地粉麵失色。“也不知是哪個造的謠,少爺沒事尋什麽親呀,再說少爺哪裏還有什麽親人……”因著心裏為少爺抱不平,他激憤的迸出這樣一句話,話一出口他便意識到自己話多失言忙住了口。
所幸當他坎坷地回頭看班傑庸時,隻見他們姑侄四目相對,仿若未聞他最後的那句話。班傑庸冷聲吩咐小廝:“你該說的都說完了,下去吧。”小廝瞧見他臉色比地麵上的寒冰還冷,急急快步跑開了。
此刻換了班傑庸扶著癱倒的班諾,寬言安慰:“姑母!不要擔心,關於這件事我已經讓人打聽清楚了,爹隻是在途經黃山附近時,聽幾個嚼舌的士兵議論了兩句,說我曾經帶人到那裏尋過他的私生子,他覺得丟了麵子才會罰我的跪。他並不知道你也在那兒,我想是有人想陷害我才會舊事重提,不會將姑母牽扯出來的。”
班諾聽著眼淚就出來了,她才濕了裙角就已覺得渾身寒意侵襲,班傑庸一整夜跪在這裏該是多苦多冷。她忽而起身,激動地說:“我去找你爹,告訴他是我叫你去的,有什麽事讓他衝我來。”
“姑母,姑母!”班傑庸急撲向前,抓住已轉身舉步欲走的班諾的裙角,“你千萬不能去,若是我料得不錯,本家的親戚朋友此刻正聚在前廳飲酒,你帶著氣去說話難免衝動,本來是隱瞞都來不及的事,在眾人麵前這一吵吵,父親更會覺得沒麵子,隻怕到時庸兒遭的罪更多,再則父親必定會追問你原委,大家都在你怎麽說?!你不說別人回去也會打聽,隻怕到時候事情才真的鬧大了呢。”
班諾怔住了,班傑庸句句在理,自己一時腦熱險些闖下大禍,旁人她倒不在意,可劉世弘也在,追究下去會不會連多年前的事也牽扯出來。
不能向班超解釋,又不能眼瞅著班傑庸跪在地上,凍得瑟瑟發抖的可憐模樣,想到這孩子到了如此地步還在一心為她著想,班諾更是心痛難耐,略作思慮,她忽然一提裙擺決然跪在班傑庸身側。
班傑庸大撼,托臂欲扶她起來,驚問:“姑母,你這是幹什麽,快起來!”
鋪地的青石板上結著冰,冷硬刺骨,班諾膝頭剛一接觸地麵,便覺冷意如針密密麻麻刺進骨縫,痛的她身子一歪,剛好班傑庸來扶她。
班諾輕輕推開班傑庸哆嗦地沒有一絲力氣的手,將他拉向自己的懷裏,掀起自己身上披著的裘皮大氅裹住他冰冷的身體,像抱著嬰兒一樣將他摟在懷裏,試圖用自己的體溫溫暖他。輕聲對他說:“對不起!姑母沒用,連累你受苦卻不能幫你,就讓姑母陪你一起受過吧。”
“不!”班傑庸動了一下身子,想要掙紮著起身,然而他已凍得幾近虛脫,哪裏掙得過心意已決的班諾,“快放開我,姑母!我的身體又濕又涼,這樣連你也會受涼的。”誰知班諾卻將他摟得更緊。
倒在班諾的懷裏,班傑庸感覺一直伴隨自己不散的孤獨感終於暫時消失了,一滴清淚滑過他的臉頰,似乎是被他冰冷的皮膚凍結了,停在了他的腮上。他略顯哽咽的對班諾說:“姑母!求你快起來吧,你的身體一向嬌弱,受不住這樣的寒氣。”
可是班諾完全不理會他的勸說,他明白她是對他心裏有愧才會如此。一陣風吹過,吹落了班諾臉上的淚痕,也吹落了蕭索枝頭的雪,在風中打著旋兒,似乎又下雪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