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一章 暗藏玄機
金進在綿裏藏針的注視下,步步謹慎地走到窩在牆角那人跟前蹲下身,終於背對著椅上美婦的目光了,他臉上緊繃的神情一鬆,憂慮之情盡顯,不敢開口詢問,隻得上上下下仔細地看,然後探尋地瞅著她。聽到這兒小洛再也忍不住,開口詢問道:“那個人……,是我娘嗎?”
金進點點頭。小洛一臉震驚,不解地喃喃自語道:“怎麽會,怎麽會?我記得當時……,明明……”想起當天夜裏的最後見到的場景,她真的是無論如何也想不通是怎麽回事,她抬起頭望著金進,似乎是他在騙她。但是那緊顰的眉峰中透出的隻有愁慮,那雙眼裏滿含擔憂,好似還沉浸在當時的情景裏。“娘……,她……,當時情況怎麽樣?”
金進還是沒有回答她,接著講當時的情況。
小洛的母親無力的歪靠在堅硬粗糙的牆麵上,衝著金進幽幽一笑,似乎是對他說不要擔心,隔著窗外斜射進來的陽光裏漂浮的微塵,那麽笑朦朧的有些失真。
“有什麽事你就說吧?”此時金進再也沒辦法保持冷靜,因恐言語間泄露心機他極力壓低聲音,小的如同蠅嗡。
“方才聽您說是吉祥飯莊的掌櫃。”
“是。”
“金掌櫃一路進來,這裏的情景可都看清了?”
金進因猜不透她如此問有何用意,一時不知該如何回答,隻愣愣地看著她沒答話。
小洛母親別開視線,雙眼幽幽無焦距的望著金進身後,似乎在回憶中自言自語:“往常每逢我憂煩不思茶飯時,我的兒子……,啊!就是小洛,”她轉回視線詢問地看著金進,“他給您的飯莊送過幾次山貨,您可記得他?”
金進點點頭,“記得”
小洛母親釋然一笑,接著說:“他總會給我買一種酥皮的、心兒酸酸的糕點,他說就是在您的吉祥飯莊買的,他跟我說過名字的我卻忘了。現在他不在我身邊,我真的很想再嚐嚐那個味道,金掌櫃可知道我說的是什麽?”
金進想了想,突然恍悟出她開始問的那句‘一路進來這裏的情景可都看清了?’是在暗示他小洛不在這,於是他重重地點點頭,用堅定的目光望著她。“我們飯莊裏隻有一種酸心兒糕點,是用山裏特有的野酸棗做得,專門為食淤厭食的客人準備的,吃了很是開胃所以取名叫‘莫愁酥’,是麽?”
小洛母親一怔,似是未料到他答得這樣快,繼而又一喜道:“對,對,就是這個名字。”她激動的眼睛裏都泛上一層淚光,語帶哽咽懇求“還望掌櫃費心,了了我這老不死的心願。”
金進被她絕望的懇求感染,眼眶也有些泛酸,他緊咬牙關,強自逼退心中的酸楚,“還有別的想要的嗎?”
“沒有了。”
“這點心不難做,我會盡快為您準備的,一定讓你再嚐到兒子在身邊的滋味。”說著他欲站起身,怕再多說引起身後夫人的疑心,也是怕再難控製自己的表情漏了馬腳。
小洛的母親突然伸手抓住了金進的手臂,她顫巍巍自懷中的衣襟裏掏出用黑紗包著的一包東西,交到金進手裏:“這是餐資,”說著輕蔑地瞟了一眼貴妃椅上的美婦,“人窮誌不短,我點名要得東西沒道理讓旁人為我付銀子。不知這些夠不夠?”
金進接過,匆匆掂了掂揣進懷裏:“夠了,足夠了。”說著他抽回手站起身,退到一旁不再看小洛母親一眼。
金進抬頭看向靠在貴妃椅上的美婦,此時他已經迅速收整好自己的心緒,恭聲問:“夫人還有其他吩咐嗎?”
美婦未答話,隻是靜靜地盯著金進的眼睛。他感覺那雙溫柔的眼睛真的如水一般,如水一般冷綿綿延延順著對視的目光滲進他的心裏,他雖害怕,卻不敢輕易移開視線,唯恐泄露了此時的心虛恐懼。過了一會兒見對方未開口,金進假裝恭順的哈腰一禮,不露痕跡的避開了那兩道讓他感覺透心涼的目光:“小人飯莊裏還有些事情需要搭理,夫人若沒其他吩咐,小人就先告退了。”
“不急!”美婦展顏一笑,目光卻依舊冰冷地盯著金進的雙眼,“金掌櫃不打開包裹看看麽,誰知道裏麵是不是銀兩。”
金進聞言心頭一顫,隱在袖中的雙手迅速緊握成拳,指甲狠狠掐著自己的掌心,意圖用肢體的疼痛化解一些心頭的恐懼,藉此來控製自己的身體不發抖。他也不知道裏麵包著的是什麽,他焦灼地想:叫我來不就是想讓我幫忙救小洛嗎,我既然已經答應你了,為何還要塞給我這麽一個燙手的山芋。他偷偷拿眼角掃了一眼小洛的母親,希望她能給自己一點提示,這個包裹裏麵是什麽,到底能不能打開。然而小洛的母親隻是閉著眼睛虛弱的靠在牆上,仿佛所有的力氣已經消耗殆盡,連呼吸都微弱的幾不可聞。此時此刻的金進再無法裝作鎮定了,磕磕巴巴地說:“不……,不用看了吧,我……,我想她不會騙我的。”
“哦!金掌櫃是生意人,對銀兩真的這麽不在意嗎!?”說著美婦麵色一寒,冷道,“還是你們本就很熟才會如此信賴她。”
“不,不,不是的。她……,她兒子偶爾會幫我打些山貨,我跟他們隻是生意上的往來……”望著麵色越來越冷的美婦,金進手捂著放那包東西的地方手指不自覺的發抖,雖然怕的要命,卻知道不拿出來是不行了。
“金掌櫃,打開吧讓她們看看,我到底是不是那麽不堪的人。”小洛的母親弱弱地衝金進點點了頭,沉靜地看著他露出寬慰的笑容,像是在對他說‘放心!沒事的!’
“哼!”美婦鄙夷地輕哼一聲。
金進暗暗鬆了口氣,然而因方才情緒太過緊張,他掏出銀包時手還再不受控製的顫抖,遞給美婦時差點掉在地上。美婦見他這般情景,不屑地撇撇嘴,有些不耐煩伸手欲接。
此時小洛的母親開口譏誚道:“莫說我沒提醒你,這是我用來遮臉上疤痕的麵紗,前些天嘔了口血弄髒了,莫髒了你的玉手。”
“娘吐血了,那她一定受了很重的傷,傷在哪?”聽到這裏小洛擔憂地搶問。
“當時那包銀子的黑紗確實很髒,而且摸起來確實是血痂,但卻不是你娘嘔出的血,一會兒我會告訴你是怎麽回事,你先耐心聽我說下去。”
小洛籲了口氣,但仍是一臉的擔憂,卻也知道逼他也沒用,隻得無奈地點點頭。
美婦聽了小洛母親的話,伸出去的手倏然一頓,臉上現出厭惡的表情,望著美婦收回去的手,金進捧著銀包的手不知所措地僵在半空中。美婦鄙夷地別開臉,睥睨而視他手中的東西,貌似漠不關心地道:“既然銀錢是給金掌櫃的,你打開看就行了。”
金進本就對黑紗裏包著的東西沒底,眼見美婦的神情以為有機可乘,於是拖拖拉拉的,尋思著找個理由可以將銀包收起來。
美婦見金進未依她的話打開銀包,麵色有些不悅,她身邊的仆婦瞧見她的神色立刻會意,喝道:“墨跡嘛呢,還不快打開看!”
金進無奈,隻得顫巍巍打開手裏的銀包,幾枚鏽蝕的銅錢漸漸顯露出來,隨著他顫抖的手,相互碰撞發出輕微的聲響。
望著這幾枚鏽跡斑斑的銅錢,室內眾人麵上皆露出驚疑的神情。金進暗暗鬆了口氣,斜眼偷瞟小洛的母親,隻見她泰然自若的睇著美婦,嘲弄道:“怎樣?是不是石頭呀。”她明明知道美婦執意要看銀包,是擔心金進幫她暗中傳遞信息,卻非得如此說。
美婦冷哼一聲,吃了癟卻無法反駁她的話,隻得轉而衝金進發作道:“你一開始幹嘛不打開看,何必我多此一舉,枉做小人!”
金進知她心中著惱,為了快點離開這是非之地,他故作惶恐,趕忙俯身拜倒逢迎道:“夫人息怒,這些日子為班公子跑腿辦差事,公子待我不薄,我隻是想著是夫人喚我來的,讓小人有幸能報答公子恩德的萬一,小人哪裏還會在銀錢上計較,縱使包著的是石頭小人必定會殫精竭力。”
他這話雖說的虛偽,美婦卻聽得甚為受用,世人皆愛聽逢迎之言,尤其這些高高在上的達官顯貴。一席話畢,美婦臉上立時轉慍為喜,展顏溫語道:“金掌櫃為人仗義,我們也不能落了小氣,堂堂飯莊大掌櫃親自山裏來來往往跑了這許多天,幾枚銅板辱沒了您的身份。”轉而對身旁的仆婦一使眼色喚道,“婉娘!”
“是”仆婦應聲,自懷中取出一錠光燦燦、沉甸甸的銀元置於金進手中展開的黑紗裏幾枚銅錢之上。金進一見惶恐地推辭道:“這,這可使不得……”
美婦擺手打斷他的話:“金掌櫃莫要推辭,這是我的一片心思,你若不要就是搏我的麵子。”
金進一麵猶猶豫豫的將銀包包好,一邊受寵若驚地嚀喃:“您看,這……,這多不好意思呀!”說著銀包已經揣入懷中。
“金掌櫃不必覺得不好意思,這是您應得的酬勞。另外我還有一事要拜托金掌櫃。”
“是,夫人請說。”
“雖說我是來拜訪昔日的姐妹,可我畢竟是婦道人家,獨自在這荒山野嶺的住著,難免惹人非議,所以還請金掌櫃莫要再向人提起今日……,當然還有之前那幾日在此處的所見所聞,最好能當做從未發生過。”美婦說這番話時,一改先前溫軟的語氣,滿是冷冷的警告之意。
金進誠惶誠恐應道:“小人明白。小人都在店裏照顧生意,從未上過山,更沒有見過什麽人,請夫人放心。”
“嗯!”美婦滿意的點點頭,擺手示意道,“有勞金掌櫃了,請回吧!”
金進躬身一禮,如蒙赦令急急退了出來。店夥計還在院外等著金進,一見他出來忙迎了上去,看他臉色蠟黃一副魂不守舍的樣子,著急地問:“掌櫃的,怎麽了,沒事吧?”
金進也不搭理他,隻一味的低著頭向前疾走,下了坡待完全看不見山頂小屋時,他才晃似神魂附體般重重地舒了口氣。忽覺方才握著銀包汗濕的手黏黏糊糊地很不好受,抬手展開一看,臉上現出驚疑的表情,繼而又急忙握了起來。
隨行的夥計見他盯著自己的手都能看出百般神情,很是好奇,不解地問:“掌櫃的,您的手裏怎麽了?”
金進轉頭,一臉迷茫的看著他,急道:“快走,我們回飯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