誰家天下(2)

  長長的歎了一口氣,柳怡柔瞧著滿是複雜神情的公孫釗,卻是什麽話都不想再說了,朝著公孫釗擺了擺手,神色黯然的跨進了大殿……


  次日,她借口身體有些不適,未上早朝。然而,汝南王謀逆一事已經發布檄文,昭告天下……


  想必,他也一定知道了吧?會有什麽動作呢?


  裹著被子偎在榻上不想起床,茗香卻過來請示,公孫瑋求見……


  挑了挑眉,回絕道:“哀家有些不舒服,請楚王回吧!”


  “是……”茗香應了一聲,便回身向著外殿走去!

  “等等……”柳怡柔驀地叫住了她,惆然的說道:“告訴楚王,稍等片刻……”


  “是……”茗香很是乖巧的應聲,接著將太後娘娘吩咐的話又一字不差的轉述給楚王公孫瑋,公孫瑋臉色有些憔悴,應了一聲,兀自尋了地方做了下來,心中百味愁腸……


  柳怡柔還是將對公孫一族下了手,汝南王便是一個開頭……


  不管汝南王是真的要謀反,還是什麽,但這件事肯定是和柳怡柔脫不了幹係的!有一就有二,或許,下一個,便是他公孫瑋……


  裙擺逶地,柳怡柔緩步走來,公孫瑋從深思中回過神來,起身行禮:“臣參見太後娘娘……”


  “不必多禮……”虛與委蛇的笑了笑,柳怡柔便在公孫瑋身旁的位置坐了下來!側目瞧他,輕笑詢問:“楚王找哀家有事?”


  公孫瑋不自然的笑了笑,“臣想問問關於汝南王一事……”


  鳳眸半斂,幽長的哀歎緩緩吐出,“證據確鑿,汝南王已認罪……”


  見她語氣不容商議,公孫瑋垂下了眸,試探性的問了一句,“阿亮必須死嗎?”


  柳怡柔的目光突然間變得冰冷無比,斜睨著公孫瑋,口氣仍是不疾不徐的說道:“哀家說過,這天下隻能釗兒的,覬覦皇位者,殺無赦……”


  公孫瑋一時之間無話可說了,無論再說什麽,柳怡柔始終占了上風,她是真的為釗兒好……真的為釗兒好……為大晉好……


  公孫瑋也知道,多說無益了。柳怡柔處死汝南王,是因為汝南王私藏龍袍,當屬謀逆之罪,罪不可恕……


  “臣明白了……”


  公孫瑋長長一揖到底,“臣先告退了……”


  跨出了長樂宮,瞧著明媚的春日不知何時已經變得陰霾了起來。


  三日後,衛瓘在牢中暴斃身亡……


  朝廷之上頓時人心惶惶,都心知肚明衛瓘和汝南王的死究竟為哪般,臉上都掛著一副和他們不熟悉的表情,曾經和衛瓘一同出政的幾位元老恨不得把心捧出來,來證明自己和衛瓘不是一黨,證明自己是多麽的忠心耿耿……


  柳怡柔冷眼旁觀著這一切,卻也不說什麽……


  等到煙花三月的時候,匈奴前來和親的使團出現在了洛陽城中……


  匈奴公主帶著上好的皮貨,匈奴特產的藥物和凍茶,用這些匈奴的特產換取隻有中原才有的上好的茗茶,鮮亮的絲綢……


  較之中原的女子,匈奴公主給了人們太多的神秘感和新鮮感,她身著胡服,紮著辮子,圍著白色的皮草,言笑晏晏之間,竟是有一種中原女子沒有的大氣和天成,她著窄袖胡服,英姿颯爽,風采翩翩,她著寬衣晉服,嫵媚動人,真真的是個美人……


  一時之間,洛陽城中刮起了一陣胡風,人人都仰慕著匈奴公主的爽朗,匈奴公主也十分好奇大晉的民風,時常在街上轉悠,瞧著稀罕物就買了回去……


  偶爾她跟著五叔前去宮中給太後請安,請過幾次安之後,便覺得宮中有些枯燥,每每前去進宮之時,她便推脫有事,溜了!


  柳怡柔問了幾次,也不再多問了,隻是和進宮的赫連靖雲說說話,也不提和親之事……


  那一日,赫連靖雲再次進宮,問道:“太後娘娘覺得阿思雅公主怎麽樣啊?”


  柳怡柔瞧著他,淡淡一笑,“公主生性自由,哀家怕泯滅了她純然的天性,不知道該怎麽辦了?”


  說罷,她很是無辜的瞧了瞧赫連靖雲,赫連靖雲抿嘴一笑,“這孩子從小被慣壞了,就算來了洛陽,事事也非要按照在匈奴時的規矩辦!卻是有些野……”


  阿思雅公主的身份足以與公孫釗相匹配,但柳怡柔實在是不願意她被圈禁在這深宮之中,日複一日的麵對著最黑暗的東西,終有一日,她身上的熱情,善良,純潔,都會被這一重一重的宮門泯滅殆盡,宮中最不缺的便是怨婦和妒婦……


  “聽說公主這次來,帶了許多貨物,想要與大晉的商人們經商呢?”


  柳怡柔輕抿著茶,朝著赫連靖雲淡淡一笑!

  赫連靖雲則是微微的搖了搖頭,有些苦笑的說道:“這孩子,在草原上野慣了,來到這裏,第一件事便是與各位皮草商協商,生意倒還真是做成了幾筆……”


  聽著赫連靖雲的敘述,柳怡柔越發的對這個阿思雅公主好奇了。雖然公主也曾經進宮幾次,但待得時間都很短,她還真是沒有好好的瞧過她呢!

  “不如過幾日,哀家設下席宴,請公主來皇宮轉轉吧!”


  赫連靖雲應了一聲,唇角卻始終帶著些許笑意!

  柳怡柔抬眸瞧他,仲春的陽光從雕琢鏤空的窗戶裏灑了進來,在他金色的麵具上投下了細細碎碎的陽光,反射出點點暖意,“你最近怎麽樣啊?”


  赫連靖雲側目瞧她,心中一動,唇角溢出一絲笑意,“很好,你呢?”


  柳怡柔微微搖了搖頭,“不好……”


  他的心猛然一痛,她過得不好。惶恐漸漸從眼底散開,卻又急切的想要知道是出了什麽事情,他有些結巴的問道:“是皇上待你不好嗎?”


  又是微微的搖頭,唇邊揚起的弧度卻令人心疼無比,那是怎樣的一種笑?近乎絕望,內心在折磨,在糾結,在懺悔……


  “阿思雅公主和皇上的身份相當,若是僅僅出於門當戶對的原因,我很是想讓公主留在身邊,和皇上結為夫妻……”


  門外傳來了細碎的腳步聲戛然而止,片刻之後,腳步聲卻是漸行漸遠,不多時,茗香端了茶走了過來,喜笑晏晏的說道:“太後,這是阿思雅公主從匈奴帶來的凍茶,還真是特別的味道呢?”


  說著,將茶盞分別放在了兩人麵前,正欲退去,便聽見柳怡柔問她,“剛才是你在大殿嗎?”


  茗香有些不明所以的點了點頭,“是啊……是奴婢來給娘娘和王子送茶來了……”


  心裏雖有疑惑,但柳怡柔還是點了點頭,“恩……沒事了,你先下去吧!”


  “是……奴婢告退……”


  茗香端著托盤,福了福身子,便退了出去!

  赫連靖雲見她眼中帶著些許疑惑,關切的問道:“怎麽了?”


  柳怡柔搖了搖頭,朝著他笑了笑,“沒事……”


  品了一口茶,柳怡柔笑道:“果然是別樣風味兒啊!”


  赫連靖雲咂了一口熟悉的味道,笑道:“阿思雅泡這凍茶可是一絕啊!”


  柳怡柔的眸驀地黯了下來,問道:“阿思雅有喜歡的人嗎?”


  赫連靖雲不明所以,遲疑的搖了搖頭,“應該沒有吧?怎麽了?”


  “我還是不想讓她進宮來……”


  “為什麽?”赫連靖雲有些不解,放下了手中的茶盞,把疑惑的目光投向了她!

  柳怡柔歎了一口氣,眼神真切的瞧著他,徐徐說道:“一入宮門深似海,從此自由不再來!宮中的女子,能有幾個真正的幸福,快樂……公主她天性純然,何必要被禁錮在這金絲牢籠中呢?”


  柳怡柔的話句句在理,重重深門之中,即使再單純如紙的女子終有一日也會被染上血腥一般的顏色。她們在後宮之中掙紮,相互傾軋,為了寵愛勾心鬥角,可到頭來,真正幸福的能有幾人?

  曾幾何時,她柳怡柔是宮中所有女人所羨慕,所憎恨,所嫉妒的對象。公孫淩極其寵愛她,可是在這份愛之下,隱藏著的是公孫淩對皇權的渴望,對柳怡柔手中金甲軍的貪戀,自始至終,他愛的隻有皇權,隻有帝位,而不是一個名喚作柳怡柔的女子……


  即便是現在當寵的許芳,誰又能知道皇上會喜歡她多久?


  “你想過離開這裏嗎?”赫連靖雲瞧著她戚戚然的模樣,心中的痛又加了幾分,眸間閃動著的是期盼,他想帶她走,不回匈奴也罷,去一個山清水秀的地方,隻要有她,便好……


  柳怡柔的身子猛然一顫,驚恐的抬起了雙眸,滿是不可思議的瞧著赫連靖雲,許久許久,眼中的期盼化成了一抹苦澀,“我是太後,離開了皇宮我又能去哪裏呢?”


  赫連靖雲沉默了,柳怡柔亦是不再說話了。可他們心裏卻都平靜不下來了……


  若真能離開皇宮,拋去這個束縛著她的太後頭銜,便是做一個普通人,也是快樂的!可是她不能,她若走了,公孫釗的皇位定然不保,喋血宮闈的戲碼將再次上演,甚至她自己,也很可能難逃一死,若是離開了皇宮,她便是隻有了死路一條……


  而他,離開了匈奴,還能去哪?一個連自己過去都忘記了的人,他不知道自己曾經背負著的是什麽?也不知道過去究竟是誰?那覆在臉上的一紙麵具,遮掉了他迷亂的過去,也遮住了他空洞的未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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