誰家天下(1)

  事情果然如柳怡柔所想的一樣,公孫亮裝病之前果然是見了兩個人,一個是公孫倫的手下,另一個便是衛瓘……


  據密探所報,當時三人在書房嘀嘀咕咕了半天,具體談論些什麽卻是不得而知了,但事實擺在眼前,三人密會之後,公孫亮便借病不再上朝,錄尚書事一職,自然而然的便由衛瓘接手,接手之後,他便開始將矛頭都指向了柳怡柔……


  無非是想給她按上一個後宮幹政之名,到時候惹得宗室諸王憤起而攻,隻怕到時候王位之爭又是一場血流之變……


  其實不難想象,這件事的和公孫倫和公孫亮都脫不了幹係,公孫倫野心極大,不得不防啊!

  思及至此,她驀然抬眼瞧了一眼玄靈,繼而又垂下了眸子,沉思了許久,才淡淡說道:“汝南郡的情況怎麽樣了?”


  玄靈點了點頭,“已經辦妥了!”


  “好……尋個機會,該怎麽辦就怎麽辦吧?”


  “是……”玄靈淡淡的應了一聲,然後退出了長樂宮……


  百十多的台階上,立於廊間,春寒卷起一陣小風,掀開了有些泥汙的衣角,心中升起了萬分的悲涼,玄靈歎了一口氣,一步一步的走下了台階……


  世人都羨慕宮中的榮華富貴,羨慕那吃不盡的山珍海味,穿不完的綾羅綢緞,享不盡的奢靡生活,卻不知,這一重一重的宮門之內,鎖緊的是人的靈魂,刺穿的是心底的良善,九重朱門之後,便隻餘下了算計和狠辣……


  輕抿一口香茶,仍是她最愛的白牡丹,可入口之時便是極為的苦澀,一線冰冷的涼茶,順著她的喉嚨滑進腹中,生出了片片沁涼之意,眉尖則是生出了濃鬱的哀愁……


  二月已經過半,晉宮中一派鶯飛草長的景象,太陽暖暖的照著,柳怡柔趴在小亭裏,眼睛微微眯著,神情似笑非笑……


  一種老謀深算,一種掌控天下的模樣,果然,不到一炷香的時間,亭子外麵便傳來了紛雜淩亂的腳步聲,緊接著便是一個喘著粗氣的聲音:“稟太後娘娘……”


  鳳謀微微睜開,她瞧著一眼來報的人,是林副統領,一臉的愕然中夾雜著的是些許震驚!相比於柳怡柔淡然,林副統領臉上的表情活活的像極了戲台上的小醜……


  “出了什麽事?”


  “臣剛剛前去汝南王府送東西,卻瞧見汝南王……”


  林副統領的眼睛驀地瞪大,彷佛接下來要說的是大逆不道的事情,可實際上,他要說的確實是謀逆的話……


  “汝南王怎麽……”


  抬眸瞧了瞧了柳太後,林副統領一咬牙,直接說了出來,“汝南王皇袍加身……”


  朱唇微微冷笑,眸中卻是寒光四射,柳怡柔起了身,瞧著林副統領,淡然說道:“人呢?”


  尚未來得及回話,林副統領隻感覺身後又是一陣腳步聲,急忙回頭瞧去,公孫釗和許芳並肩走來,他便連忙回身行禮,“臣參見皇上,參見淑妃娘娘……”


  手微抬,公孫釗示意他不必多禮,而是徑直踏進了小亭子,柳怡柔微笑著看他……


  “釗兒怎麽來了?”


  “母後……”公孫釗朝著她彎身行禮,立在一旁的許芳也連忙行禮,“臣妾參見母後……”


  “都起來吧!”她淡然笑道,卻將目光重新落在了林副統領的身上,“人呢?”


  “臣已經命人圍住了王府,這才前來請示太後該怎麽做……”


  畢竟是王爺,就算是生了謀逆之心,但他仍舊是大晉的王爺,林副統領不敢逾越的對他下手,隻能先行控製住場麵,然後稟告柳怡柔!


  “皇上安心呆在宮中,一切的事,哀家都會替你處理好……”


  汝南王進京為官,說的不好,便是進京為質!汝南郡的三萬兵馬,一個不差的全部被留在了汝南,即便是他黃袍加身,也不可懼……


  公孫釗正與許芳在花園裏賞花,陡然聽到了這個消息,心裏一陣不安,率著許芳急匆匆的便趕了來……


  柳怡柔神色平常,公孫釗的心裏這才多多少少有些心安!


  “玄靈……”


  幽靈一般的玄靈從一旁閃了出來,躬身立在柳怡柔身旁,聽候她的差遣!

  “保護上皇上……”


  “是……”


  精光微現,她瞧著林副統領,“擺駕汝南王府……”


  “是……”林副統領應聲,然後側過身子,給柳怡柔讓出一條路!


  本來,林副統領是奉了太後之命前去給安源太妃送賞賜,可沒想到,當他跨進王府中時,竟然瞧見了慌慌張張的安源太妃,禮節性問及王爺時,太妃吞吞吐吐的說道,“王爺攜著王妃前去踏青了……”


  偏巧這個時候,汝南王妃前來請安……


  林副統領眼中滿是懷疑,安源太妃見到謊言被拆穿,眼神略略有些慌張,好巧不巧之時,汝南王急匆匆的從內屋裏跑了出來,“已經……”


  他的話說了一半兒,卻因為看見林副統領而全部被迫咽回了腹中……


  林副統領的眼睛微微眯了起來,瞧著汝南王猶如吞了蒼蠅一般的表情,“王爺……” 微微欠身,算是施禮,眼睛則仍是盯著他看,唇邊縱然揚起了一抹疑問,但仍是顧忌著兩人懸殊的身份,也不敢多問…… “臣奉太後之命,特將這些布匹贈於太妃娘娘……” 安源太妃麵色仍是有些蒼白,唇角無力的笑著,“謝過太後娘娘……” 林副統領微微頷首,示意手下將布抬進去,王府的管家連忙帶路,約摸著兩柱香的時間,一侍衛匆匆跑來,對著林副統領耳語一番…… 眼中有疑惑漸漸變成了驚愕,眼睛瞪得像銅鈴一般,就連手指也微微有些哆嗦……


  他垂目深思了很久,命人將汝南王府圍了起來,自己這邊急匆匆的趕往宮中向柳怡柔稟報!


  而柳怡柔出了朱雀門,坐上了鳳攆,眼睛微眯的回頭望去,青石板的道路蜿蜒一路至宮門,卻是不見一個人,空曠之中多了幾分淒涼……


  縱然已是春季,但柳怡柔心裏仍是徒然生出一種悲涼……


  誰都不知,今日她跨出的這一步,隻是一個開頭……


  汝南王府門前,已經被京畿衛重重包圍了,侍衛們來回穿梭之間,手持銀槍,一臉的肅然!


  守衛的人瞧見柳怡柔一路走來,便急忙上前行禮,“參見太後娘娘……”


  她抿唇環視一圈,問道:“汝南王呢?”


  “被困在王府之中……”


  王府的正廳,汝南王公孫亮一臉頹然的瞧著看守自己的京畿衛,身旁站著的是滿臉訝然和忿恨的安源太妃的恐慌害怕的汝南王妃……


  細細碎碎的腳步聲傳到了耳朵裏,公孫亮驀地抬起了眸子,引長了脖頸,朝著外麵看了去,瞧見林副統領和一眾侍衛簇著柳怡柔快步走來……


  他連忙走向前去,滿腹委屈的說道:“太後娘娘……臣……”


  柳怡柔輕掃了一眼地上的包袱,抬頭瞧向公孫亮,嗤鼻笑道:“哀家還真是低估了王爺啊!”


  公孫亮噗通一聲跪在了她麵前,抓住了她鳳袍的衣角,哭訴道:“臣是冤枉的啊!這東西不是臣的……”


  他說著,指了指地上的那個包裹……


  柳怡柔朝著林副統領使了一個眼色,林副統領即刻將包袱拾了起來,遞給了她!


  藍底的碎花包袱,平淡無奇,但是包袱裏的東西則是要命的……


  明黃色的袍子上繡著張牙舞爪的龍……


  龍袍……


  垂目瞧了一眼捧在懷裏的龍袍,柳怡柔複又抬眸瞧向公孫亮,語氣冰冷,令人感覺寒氣四溢,“汝南王,沒想你還真是……”


  過多的話也不必多說,她隻是低頭瞧著公孫亮,唇邊漾出一抹冷笑!

  “太後……臣是冤枉的啊……”


  公孫亮不禁高呼冤枉,柳怡柔眯眼睨他,“證據確鑿,你還想抵賴不成?”


  “臣的確是冤枉的!這袍子是自己落到王府的……”


  “哦?”柳怡柔眼睛微微眯了起來,似笑非笑的看著他,“你怎麽不說袍子是自己長了腿跑來的……”


  公孫亮陡然間有些啞然了……


  正如柳怡柔所說,證據確鑿,他百口莫辯……


  “太後娘娘,這袍子確實不是我王府之物……”


  畢竟是長輩,柳怡柔對安源太妃還是尊重的,“太妃可有證據?”


  安源太妃走了過來,指了指她手上的龍袍,卻是不卑不亢的說道:“隻要交給妾身瞧瞧便可,若不是王府裁縫的針法,便可證明這袍子卻是不是王府之物……”


  柳怡柔倒是很大方的將袍子遞給了她,安源太妃仔細的看著袍子的針法,越看越是心裏震驚,口中還喃喃著:“不可能……這不可能的……”


  柳怡柔抬眸瞧她,“怎麽樣?”


  瞧著安源太妃的表情,柳怡柔當下便斷定,這是出自王府裁縫之手。這下,汝南王更是難逃罪責了……


  安源太妃抿唇不語,公孫亮在一旁則是臉色蒼白,汝南王妃更是嚇得不輕……


  柳怡柔垂眸輕輕歎了一口氣,緩緩說道:“來人,汝南王謀反一事證據確鑿,即時壓入大牢……”


  “是……”


  京畿衛上前,拖了身子癱軟的公孫亮,挾製住了眼神冷冷地安源太妃,帶走了哭叫不止的汝南王妃……


  一臉的木然,一臉的倦意,柳怡柔揉了揉有些發脹的額角,頹然的說道:“回宮吧……”


  拖著沉重的步伐,柳怡柔選擇了步行而回,摒退了京畿衛,腳如拖鉛了一般的往宮門走去……


  這一步走出去,真的便沒有回頭路了……


  唇角散出一抹苦笑,柳怡柔暗自腹誹,是從什麽時候,自己變成了這個樣子……


  心狠手辣,不擇手段……


  是誰?是誰將自己逼成了這個樣子?

  從計殺鄭祥開始,到今日栽贓公孫亮,這一步一步的走來,她雙手染上的鮮血越來越多……就猶如那夕陽照在朱紅的宮門上,紅色在腳下蔓延開來……令人心駭……


  “母後……”


  行至長樂宮,她這才發覺公孫釗一直在殿外等她歸來……


  “釗兒……事情母後都替你解決了……”


  公孫釗驀地睜大了雙眼,驚駭的看著柳怡柔,過了許久才幽幽開口問道:“母後殺了汝南王嗎?”


  “你難道認為汝南王不該殺嗎?”眸間突顯淩厲,公孫釗心中一凜,卻是說不出話來,有些啞然,舉眸瞧向柳怡柔,眼中滿是複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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