物是人非(1)
然而,兩軍並未對決太長時間,玄淨帶著蟄伏的好手,手上的弓箭隻指向了一個地方,那邊是楊子章的身上……
令柳怡柔驚奇的是,楊子章比之上次圍城,長進了不少。至少,在雙方以喊話來攻克心理的時候,他唇邊隻是嗤嗤一笑,沒了上次那種皺眉的哀苦模樣……
柳怡柔所幸再詐他一次,盈盈然的開了口,“楊大人,你可知太皇太後駕崩之前將本宮叫至窗前吩咐了些什麽嗎?”
楊子章身子微微搖晃了一下,這一幕,卻是被柳怡柔真真的瞧在了眼裏……
他垂下了頭,不知道該如何回答柳怡柔的問題……
柳怡柔則是徑直說道:“太皇太後教育本宮,這天下始終是公孫家的。楊家縱然權勢再大,必定要遵守人臣的職責,不得逾越……”說到這裏,她抬眼瞄了一眼楊子章,楊子章則是眯著眼,神思不明的瞧著她……
柳怡柔頓了一頓,接著說道:“而太皇太後亦是料到,她西去之後皇上會將矛頭對向楊家,亦是怕楊家做出出格之事,所以……”
故意拉長了話音,瞧向了楊子章……
楊子章身子一顫,強壓住了心底的不安,皺著眉,開口問道:“所以什麽……”
柳怡柔輕輕笑了笑,她聽了出來,楊子章的聲音已經有些微微發抖,當下她也不再賣關子,爽快的說道:“太皇太後求本宮保你楊氏一族平安……”
她的話音一落,便遭到了楊子章的強烈反對,怒目而視,嘶吼著說道:“你胡說……胡說.……”
或是因為憤怒和心底像是感到被羞辱了一般,站在城樓上的柳怡柔將他額頭上暴起的青筋都瞧得清清楚楚……
垂目淺笑,卻是瞧見身後蹲著的玄靈做出一個“放箭”的動作,她知道,暗殺的最佳時機已經到來,心不自覺的便提到了嘴邊,暗羽破空射出,淩厲之聲劃破了蒼穹……
箭似流星,楊子章尚未從柳怡柔羞辱的話中回過神來,便一箭落在前胸,給這個暗沉的天穹灑下了一彎嫣紅……
楊子章的馬受了驚,嘶叫著站立了起來,楊子章一邊要顧著前胸的傷,一邊還要用力扯緊韁繩,最終還是因為劇痛,他被甩了出去……然後重重的落在了地上……
柳怡柔站在城樓上,將這一幕幕都收在了眼底,歎了一口氣,轉身對玄靈吩咐著什麽……然後,便轉身離去……
一個人有些寂涼的從皇宮的最南麵的朱雀門一路走回正中間的宣明殿……
楊子章眼見是活不成了,她已經吩咐玄靈以勸降為主了。相信玄靈也一定能順利說服城下的將士棄甲歸降。可她的心裏卻絲毫都高興不起來……
她這次將金甲軍暴露於眾,實在是迫不得已!如今,恐怕公孫淩早已知道……
回到宣明殿,公孫淩竟然醒了過來,瞧見了她朝著她笑了笑,伸出了手,柳怡柔急忙上前走了幾步,握住了他伸出的手,微微一笑,“皇上,楊子章已經兵敗了……”
公孫淩笑了笑,似是無力說話一般,隻是點點頭,卻不再出聲……
柳怡柔掙開了他的手,跪在了榻前,說道:“臣妾有罪……”
公孫淩聽她這麽說道,麵上仍是淡淡,輕聲說道:“起來吧……”
柳怡柔仍是跪在地上,情真意切的說道:“臣妾多次欺君,求皇上賜罪……”
公孫淩初初醒來的時候,便已經聽到賈德貴,開口一句便是,金甲軍果然是在皇後手上,如今,楊大人圍宮,皇後娘娘帶兵一萬,前去迎戰……
事到如今,柳怡柔手中有沒有兵已經不重要了。重要的是,他的皇位隻能讓公孫家的人坐,不管是楊家還是柳家,都隻能為臣……
擺了擺手,“皇後當初是迫於自保,朕不怪你!如今,外戚盡誅。朕當安心之……”
那一日,玄靈直直到了過了三更才歸,柳怡柔站在宣明殿前,不停的張望,終於盼到一個熟悉的身影,踏雪而歸……
“玄靈參見皇後娘娘……”
她猛地上前走了幾步,虛扶玄靈一把,“不必多禮,快快請起……”
進的殿來,玄靈徑直去了公孫淩的床榻之前,單膝跪下,恭敬的說道:“玄靈不負聖恩,不負皇後娘娘囑托,將楊子章斬於宮門外,十萬京畿衛已盡數歸降……”
說著,從懷中掏出一物,呈與頭頂,“此乃京畿衛的兵符,如今歸於皇上!”
公孫淩眼神冒光,掙紮著坐了起來,顫抖著手從玄靈手中接過了兵符……
自他登基為帝至今,他總算真真實實的感覺自己是帝王了……
皇權,兵權,一覽於懷,從此無憂矣……
眼神閃閃亮亮的瞧著柳怡柔,柔聲說道:“有柔兒在,天下安矣……”
柳怡柔聽他這麽一說,複又跪在了窗前,“皇上折煞臣妾了,從此以後,臣妾定當常伴青燈古佛,不問朝事……”
她是在向他傾說自己的忠心,雖是手握重兵,但絕無反意……
公孫淩隻是笑了笑,卻是沒有說話,更沒有挽留……
果然,次日起,公孫淩臥床養病,皇後誠心祈福,釗皇子獨撐朝堂……
雖然日日虔心祈福,可公孫淩的身子越是一日不如一日,縱是如此,但他仍是牢牢的懷抱著京畿衛的兵符,還要不厭其煩的宣召如今京畿衛的統領,更是一遍又一遍的詢問,統領效忠的究竟是誰……
原本的袁統領被玄靈刺死在宮門外,如今的林統領是原來的副統領。他生的一副矮胖模樣,可是一把五纓槍舞的是虎虎生風,卻也是一條錚錚的漢子,可如今每日不厭其煩的被皇上問及忠心,雖說已是數九寒天了,可他仍是驚得一臉汗珠……
這一日,他剛剛從宣明殿出來,碰上了前來請安的柳怡柔!
擦了擦額上的汗珠,彎身行禮,“末將參見皇後娘娘……”
柳怡柔瞧著他一臉的汗珠,卻是微微一笑,打趣著說道:“林統領又來向皇上表忠心啊?”
林統領唯唯諾諾的點點頭,幹幹的笑了笑,“是皇上召見微臣……”
“恩……快回去吧!”
柳怡柔淡淡的笑了笑,越發覺得公孫淩心思多疑了……
進了殿,向公孫淩請安,待得落座以後,她才覺得公孫淩臉色更為蒼白了!怕是真是猶如太醫所說,時日無多了……
哀聲歎了一口氣,換上了一副若無其事的樣子,和公孫淩有一搭沒一搭的聊著!
這時,釗兒下朝回來,同他一起回來的還有大司徒公孫瑋!兩個人進了殿,連忙請安,“參見皇上,皇後娘娘……”
數日不見,公孫瑋越發的深沉了,並攏在袖中的雙手放置在身前,眼神無波,清清冷冷之間卻是令人猜不透他的心思……
釗兒也跟著行禮,“兒臣參見父皇母後……”
柳怡柔正在給公孫淩剝橘子,抬頭瞅著他二人笑了笑,“都快起來吧!”
“謝娘娘……”
公孫瑋微微做了一揖!公孫釗則是跑到了公孫淩身旁,跪坐在他的床榻前,公孫淩倚著床榻,正好能身後摸摸他,低頭笑道,“釗兒長大了……”
“是啊……再過兩年,就該納妃了……”
柳怡柔接話說道,知道這次公孫瑋前來,定是朝堂之上有事與他相商,既然,她決定抽手不再理會朝政,自是先開了話題,拉攏著說起了釗兒……
公孫釗倒是臉色一紅,囁嚅的說道:“母後幹嘛拿兒臣說笑呢?”
仍是小孩子嬌笑害羞的模樣惹得三人大笑起來,恰在這個時候,手中的橘子已經剝好了皮,她掰成了一瓣一瓣的放在了一旁的小盤子裏,遞給了公孫淩,然後站起身來,福身說道:“想必楚王與皇上有朝事相商,臣妾先行告退……”
說罷,她起身告退……
待她出了大殿,公孫瑋開口問道:“皇上難道沒有勸過娘娘嗎?”
公孫淩微微搖了搖頭,“柔兒性子倔強,她決定的事情,沒有人能改變!再說,這事,朕更不能去說了,所以,還得辛苦五弟了……”
公孫瑋沉吟了片刻,微微的點點頭!
釗兒獨自上朝已有半月之久,雖是凡事都有公孫瑋在一旁脅從,但奈何孤掌難鳴,根本號令不了眾臣……
公孫瑋多次向公孫淩說明,想請柳怡柔臨朝聽政!公孫淩都支支吾吾的搪塞過去,數次之後,他也明白了帝王這種多疑的心病!也難為了柳怡柔,幫住公孫淩處理朝政,助他勸降十萬京畿衛,如今卻落得一個常伴青燈的下場……
他終於也能理解,當初公孫淩為何生生的將公孫琰逼死……
其實,公孫瑋和公孫琰雖不是一母所生,但自幼他和公孫琰頗為親近,隻是後來,因為皇權象征,公孫琰被流放至死,他心裏始終是有一個疙瘩,現今,這種情況卻是將要降臨在柳怡柔身上,他心裏卻也是暗暗替柳怡柔捏了一把汗……
嫋嫋青煙從青獸香爐裏緩緩吐出,屋內彌漫著焚香的味道!
柳怡柔跪在菩薩麵前,雙眼微閉,兀自誦著經文!公孫瑋站在她身後,靜靜的看著她孤寂的背影,心中湧起了一種說不出的感覺……
從宣明殿出來,他也顧不上什麽禮數了,徑直來了椒房殿,聽到茗香所說,柳怡柔仍是長跪佛前,似乎是萌生了常伴青燈一生的念頭……
不知過了多久,似乎是焚香燃盡,經文誦完!柳怡柔才意識到背後站著公孫瑋!
“五弟……”
輕輕喚他,依靠著門框的他已經快要睡著了,忽然聽到柳怡柔叫他,驀地睜開了眼,有些不好意思的撓了撓頭發,幹笑了兩聲,“那個……那個……”似乎是找不到合適的理由來為自己辯解為何會在佛前失禮……
柳怡柔笑了笑,淡淡的說道:“五弟找我有何事?”
公孫琰的事情已經過去了那麽久,她還是習慣叫公孫瑋五弟,彷佛心底的記憶永遠定格在兩人初次見麵的時候,他叫她三嫂,她叫他五弟……
隻是,他們都回不去了……
公孫瑋聽她這麽一說,甩去了原本的困意,正色的說道:“三嫂今後有什麽打算?”
柳怡柔心下一驚,急忙問道:“皇上的病情出了什麽問題嗎?”
公孫瑋微微搖了搖頭,極難啟齒,卻最終仍是說了出來,“今日,我又向皇上提出你兼政的想法,再次被皇上否決了,他明明知道,如今朝中一盤散沙,三公之中唯獨剩下了我一人,可是我何德何能,堪以服眾!”
柳怡柔微微苦笑,“這便是帝王吧……”
公孫淩在忌憚著柳怡柔,嘴上雖不明說,但是對她手中的金甲軍還是頗為忌憚!
公孫瑋笑了笑,“當初皇上登基,人人都道他是昏君,如今瞧來,他是藏得太深了……”
柳怡柔笑了笑,卻是沒有說話……
雖然公孫淩想要處處製約她,處處打壓她,但是她一定會在絕處殺出一條血路!她想要逃離這個皇宮,逃離洛陽城,想要回到公孫琰的身邊……
這是她活著的唯一一個希望了……
隻是,這個計劃,誰都不能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