胡笳聲悲(1)

  “初陽王被斬與陣前……”


  初陽王公孫式,雖不是先帝的遺孤,但因為戰功赫赫,被破格封王……封地便是在與荊州臨近的初陽……


  如今,王錄竟然將他斬於陣前……


  關節緊緊泛白,那張染有血跡的軍情被他緊緊撰在手裏,臉色因為憤恨而泛紅,柳怡柔見勢,急忙去安慰他,公孫淩咬著牙沉思了許久,才狠狠的吐出了一句話,“擇日出征,以德妃王媛之血祭我大晉軍旗……”


  “是……”


  柳怡柔淡淡的應了一句,接著抬眼瞧去,複又問道:“誰人統領三軍?”


  “來人,去京城別館,將柳將軍接回……”


  有他這一句話,柳怡柔再無旁貸,唇邊勾起一抹笑意,“阿懿?阿懿在河西生死不明?”


  公孫淩幹幹的笑了笑,“柳將軍遭遇洪水,卻被前去治水的李大人所救,而後便一直在城郊別院養病……”


  說詞……但她相信了吧……畢竟,阿懿要回來了,她再無後顧之憂了……


  那,王媛,本宮就先拿你開刀……


  此時的玉悅閣,已再無一月前的風華了,公孫淩賜予王媛的奇珍異草全部凋零,柳怡柔踩在枯枝樹葉上,心裏泛起冷冷地笑……


  “皇後娘娘駕到……”


  茗香脆脆地聲音在凋零的玉悅閣響起,使得坐在殿中的王媛身子一顫,卻又極其不情願的挪著身子出來請安,“臣妾參見皇後娘娘……”


  “起來吧……”眼神落在不遠外的那株雪梅上,唇角翹起,隱著她的傲然和蔑視,藏著的是她的仇恨和不屑……


  跟在王媛身旁伺候的宮女見到皇後來到,急忙前去沏茶,柳怡柔瞅著桌台上放著的那個有些破敗的茶葉罐子,徑自笑了笑,“德妃不必多禮了……本宮有幾句話,說完就走……”


  王媛唇上淺淺一笑,淡淡的說道:“娘娘有話盡管說……”


  柳怡柔睨了她一眼,笑了笑,“德妃可知荊州,安州,潞州三州失守?”


  “臣妾不知……”


  “那本宮再問,可知你父親起兵叛亂,將初陽王斬與陣前……”


  “臣妾不知……”


  “本宮的話問完了,德妃擅自休息吧……”


  說罷,她帶著茗香便出了玉悅閣,留下心緒不寧的王媛……


  回到椒房殿,聽到玄靈來報,皇上有令,將柳將軍接回……


  生生的在椒房殿望眼欲穿般的等了許久,才瞧見一個纖瘦的人影出現椒房殿宮外的那條甬道上,腳步略顯著蹣跚……


  柳怡柔急急的朝前走了幾步,喑啞的嗓音中呢喃出了兩個字,“阿懿……”


  “姐姐……”


  她掂著腳尖,想要抱抱柳懿,卻感到他現今已經是瘦骨嶙峋,擁著他,硌手觸感刺痛了他的心,明明知道事情的結果根本就不是像公孫淩說的那樣,可她唇邊也隻能是微微一笑,輕輕拍著他的後背,“回來就好……回來就好……”


  柳懿眉梢那一點一點的黑色刺青,聚集成了一個“罪”字……


  柳怡柔心中萬般疼痛,撫著他的額尖,冷冷一笑,“這些帳,我會一筆筆的討回來……”


  柳懿從別院回來之後,先是進宮探望了皇後娘娘,而後便去椒房殿向皇上謝恩……


  柳將軍親整大軍,三日後,出征……


  王媛,你欠柳家的,三日後,便讓你一點不落的還與本宮……


  自從公孫淩住進了椒房殿,椒房殿便彌漫著濃濃的藥香,一跨進大殿,柳怡柔皺了皺眉,伸首側目瞧去,隻見公孫淩半倚著床榻,微眯著眼睛,不知是睡著了還是在思索些什麽?

  “皇上……”輕輕喚了他,柳怡柔順勢在床邊坐了下來……


  公孫淩微微睜開了眼,瞧了瞧她,笑了笑,“剛才阿懿來了……”


  “恩……臣妾剛才碰上了他,這次有阿懿出馬,定能收複三州……”柳怡柔笑著,瞥了一眼桌子上的水果,執起一串葡萄問道:“臣妾給皇上剝個葡萄吃吧?”


  公孫淩搖了搖頭,“如今吃藥多了,吃什麽都是藥苦味兒……”頓了一頓,又抬起了眸瞧向了柳怡柔,“有了主帥,誰可擔當副帥?”


  如今的朝中自然是人才凋零,能說會道不少,踏實辦事的人不多……


  副將一職,說容易選,其實也難……


  見柳怡柔不作答,公孫淩沉思了片刻,複又詢問,“皇後覺得五弟如何?”


  停下了手中的動作,柳怡柔頓了頓,複而又繼續將葡萄一顆一顆剝出來,唇邊噙著笑:“皇上身邊總要留一個自己的親信吧……”


  公孫淩笑了笑,略略的點了點頭,“恩……說的也是……”但隨即又皺起了眉,“可這朝中可用人才確實不多啊……”


  柳怡柔輕輕的笑了笑,沒有再說話!其實她心裏已經想起了一個人選,隻是,她還想問問那個人的意見……


  服侍著公孫淩睡下之後,柳怡柔換了一身便裝,想去宮外瞧瞧柳懿……


  命茗香準備了一些藥材,又命胡太醫直接趕往原來的大司馬府,玄靈趕著馬車一悠一悠的便出了宮門……


  柳懿的身子似乎是落下了病根,臉色蒼白到毫無血色!

  君臣之禮不可廢,馬車停在大司馬府門前時,柳懿已經在那裏恭恭敬敬的守候著了,見到柳怡柔下來,連忙上前行禮,“臣參見皇後娘娘……”


  明明是親親的姐弟,如今卻要這般疏離的行禮……


  “柳將軍不必多禮,快快請起……”


  虛扶了柳懿一把,柳懿抬眸對她笑了笑,可她的笑容卻是蒼白無力……


  進了大廳,命胡太醫一番診脈,柳懿卻是一雙眼緊緊的盯著胡太醫,太醫被他盯得心裏發怵,隻得訕訕的笑了笑,“將軍因為長途跋涉才導致身子有些虛弱,沒有什麽大礙的……”


  柳怡柔點了點頭,將準備好的藥材讓茗香端了上來,小心翼翼的囑咐了一番,這才不舍的離去!

  出了大司馬府,臨上車前,玄靈卻沉沉說道:“娘娘,玄靈有事相求……”


  柳怡柔扶著馬車的邊框,回眸瞧了瞧他,卻是見他一臉的沉然,“嗯!有什麽事便直說吧!”


  “玄靈想跟著柳將軍出征,做副將……”


  這下柳怡柔訝然了,心跳猛然的加快,而後挑眉問道:“為何?”


  “這是大哥和大嫂臨走前交代的……”


  玄淨和鸞鴛交代的?這下柳怡柔更不明白了……


  玄靈看的出來,柳懿的身體已經很是虛弱了,上戰場的話唯恐他有什麽不測,所以,他想著跟隨柳懿出征,一路上好有一個照應……


  雖是這般想,但他不敢明著對柳怡柔說,隻是說,“大哥希望我能多多磨練,這次出征便是一次好機會……”


  “恩……”柳怡柔應了下來,其實,她當初想的那個合適的人選便是玄靈,隻是還沒等她問出口,玄靈便先提了出來,如此,也好……


  回到椒房殿,略略的將此事向公孫淩提了提,沒想到,公孫淩很是同意,他知道玄靈的武功高強,和柳懿在戰場互相輔佐,定能所向披靡……


  “皇上當真要以德妃之血祭旗?”


  “咳咳……”公孫淩清咳了幾聲,臉色因為咳嗽而漲的通紅,卻是點了點頭……


  三日後,從京城周邊郡城中抽出的四萬人馬,在晉宮集合,準備出征……


  柳怡柔奉公孫淩旨意前往玉悅閣押人!

  那種盛氣淩人,那種刻骨的仇恨使得她站在王媛麵前,狷狂的笑意揚在臉上……


  王媛瞧著她一臉戾氣,後麵還跟著一對兵士,有些心虛的問道:“皇後娘娘此次前來有何要事?”


  柳怡柔笑了笑,“德妃你可知……”


  沒等她的話說完,王媛笑了笑,“臣妾已知家父起兵造反,如今,荊,安,潞三州失守……”


  “哼……”柳怡柔輕笑,眼神卻是死死的盯著王媛,一字一頓的問道:“那德妃可知,王錄陣前祭旗之人是誰?”


  王媛抬眼瞄著她,卻是淡淡的反應!

  “王錄以初陽王之血祭旗,如今,皇上效仿王錄,以德妃之血祭旗,祭我大晉死去的初陽王,祭我大晉被王錄所害而流離失所的三州百姓……”


  王媛的臉色陡然見蒼白無比,身子一陣癱軟,即將摔倒在地之時,卻聽見柳怡柔說道:“來人,將德妃帶走……”


  說罷之後,王媛便被兩個侍衛架了起來,還歉意的說了一句,“德妃娘娘,得罪了……”


  高高的站台上,公孫淩緊緊裹著披風站在那裏,柳怡柔一襲寶藍色的鳳袍昂然走來,身後是被押著的王媛,王媛見到公孫淩立刻大聲喊叫了起來,“皇上……皇上救救臣妾……”


  公孫淩斜著睨了她一眼,冷哼的說道:“若不是朕當初相信你了鬼話,朕的江山如今會這般被你父親糟蹋?他既然有心以初陽王人頭祭旗,那朕今日也當效仿……”


  “皇上……皇上……繞過臣妾吧!臣妾保證,以後再也不作惡了……再也不陷害皇後娘娘了……再也不陷害柳將軍了…….”


  畢竟是枕邊人,公孫淩瞧著王媛哭的上氣不接下氣的,心裏還是有些動容的……


  撕心裂肺的哭聲,惹得柳懿和玄淨都微微挑起了眉……


  “皇上,不如就此作罷吧……”


  柳懿先提了出來,公孫淩此時正巴不得有人給她一個台階下,聽柳懿這麽一說,連忙笑了笑,“好好好……”


  說罷,他瞧了瞧柳怡柔,柳怡柔則是一臉的無謂,王媛的命雖說是保住了,但是卻也嚇掉了一般,拖著癱軟的身子回到了玉悅閣,她便感到魂魄全都沒了一般,倒在床上嚶嚶的哭了起來……


  雖沒有了人祭,但三牲拜天仍是做的很周到!

  最後,隨著公孫淩的一句,“願我大晉之師早日凱旋而回……”


  隨軍附和的聲音則是震蕩蒼穹的“必勝……必勝……”


  三軍開拔,皇上與皇後則是一直送至宮門口,瞧著柳懿坐在馬上單薄的身子,柳怡柔則是滿心的擔憂……


  “咳咳咳……”一陣冷風吹來,公孫淩便咳了起來,自從上次嘔血之後,他的身子便再也沒有好利索了,前日雖是搬出了椒房殿,可是藥卻是沒有斷過,如今,宣明殿中也是一陣一陣的藥苦味……


  大軍出城的次日,洛陽城下起了淅淅瀝瀝的小雨,秋雨綿綿,纏綿悱惻,這一下,便是七八天,雖是不大,但沒完沒了的下卻也是令人愁心……


  公孫淩似乎很是享受,偶爾支開窗戶,瞧著窗外微微泛黃的樹葉枯枝,聽著滴滴答答的雨水聲,安安靜靜,隻是身子越發的虛弱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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