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6章 牢房
沒人能叫醒裝睡的人,同樣也沒人能點醒裝傻的人。沈星暮不再和溫馨據理力爭,冷著臉將剛才的話又說了一遍,並且坦言道:“我並不逼迫你,你可以拒絕。”
??溫馨的兩眼冒出明亮的星星,甜笑道:“沈大哥,你的意思是,隻要我能阻止輕狂去殺害陳大力,你就願意給我錢?”
??沈星暮點頭道:“是的。”
??溫馨重重點頭道:“好!”
??沈星暮皺眉道:“你這次依舊不打算多問幾句?”
??溫馨問:“我該問什麽?”
??沈星暮道:“你該問我打算給你多少錢,什麽時候給。”
??溫馨問:“那你怎麽打算的?”
??沈星暮道:“具體多少錢,我也不知道,但至少保證你以後不會為錢困擾。當然,如果你能說一個確切的數字,我也可以直接給你。”
??溫馨保持甜美的笑容,搖頭道:“我還是不說多少錢的好。”
??沈星暮皺眉道:“為什麽?”
??溫馨直言道:“因為在錢沒到手之前,無論嘴巴上怎麽說,都是空口白話。”
??沈星暮深表讚同地點頭道:“你說的很對。”
??溫馨問:“我們可以繼續前進了嗎?”
??沈星暮道:“當然可以。”
??這件事說定,三人一貓再次前行。依舊是沈星暮在前麵領路,並且持續釋放“念”調節周圍的氣溫。
??或許是“念”的快速消耗使他逐漸疲憊,連思考能力也出現了退化的跡象。他發現自己對溫馨的處理存在很大問題。連溫馨這樣的小姑娘都知道空口無憑,他又憑什麽相信她會照兩人說好的去做呢?
??這場善惡遊戲的難度太高,最根本的難點在於沈星暮和葉黎都無法接觸到易輕狂,他們的任何行動都必須依賴溫馨。而溫馨是一個相當複雜的姑娘,連沈星暮也猜不透她心裏在想什麽。如果在最關鍵的時候,她忽然改變主意,那時連沈星暮也完全無計可施。
??——看來我行事還是太過唐突,應該多做一些鋪墊,至少確保得到溫馨的信任再做行動。
??沈星暮想著,心緒變得忐忑,隱隱中還有些不安。無論換了任何誰,把希望寄托在一個完全不可琢磨的人身上,都隻可能是如芒在背的冰涼。
??——希望溫馨能照我說的去做。
??沈星暮暗自捏緊拳,神色變得越發冰冷。
??***
??葉黎背著溫馨跑了兩個多小時,終於跑到多狼山深處,抵達陳大力和易輕狂現今的住處。
??幾間木屋外,布滿密密麻麻的陷阱,有的陷阱被狼或者袍子等動物踩了,墜落深坑,被木刺紮得血肉模糊,無助哀鳴,還有的陷阱完好無損,甚至用肉眼無法察覺它的存在。
??三人一貓在一百米外的一株大樹上觀望著,隻見陳大力背挎竹簍,手持鐮刀在各個陷阱之間走動,伸手麻利地處理掉入陷阱的動物,並很快將破開的陷阱再次修複。
??易輕狂不在,木屋周遭隻有陳大力一個人。
??這會他還和上次一樣,看上去有點瘋瘋癲癲的,雖然手上做事並不含糊,但嘴裏總會叨念一些莫名其妙的話語。
??他會背誦戴淑蕊的《采桑子》,而且普通話相當標準,能背出鏗然有力的抑揚頓挫的文字美感。尤其是他背到最後那句“斜索叮當畫地牢”的時候,聲音好像突兀提升了一個數量級,連遠在百米外的葉黎聽上去都有些刺耳。
??陳大力將陷阱裏的狼屍抓起來,神色好像變得有些飄忽,在原地怔了好久,忽然又發瘋一般地哭訴道:“淑蕊、淑蕊——血、好多好多的血——”
??葉黎皺緊眉頭,仔細觀察了陳大力好一陣,發現他神誌不清的時候,除了背誦戴淑蕊以前留下的那些詞,以及哭著喚戴淑蕊的名字,便不再吐露任何言語。
??似乎他真的很愛戴淑蕊,愛到她已經過世十餘年,還能念念不忘。
??——“悲莫悲生離別,樂莫樂初相識,兒女古今情”,雖然稼軒化用了香草美人屈原的詩句,但不得不承認,這三句非常有道理。
??葉黎在心中為陳大力默哀。一個頂天立地的男人,迫於現實歸隱山林,失去最愛的女人,連親生兒子也恨他入骨,這是多麽悲傷的事情啊?
??但很快的,葉黎冷清下來。陳大力會有今天的結局,追本溯源,其實也是他咎由自取。自古以來,任何人都必須承擔自己的種種行徑帶來的後果,哪怕他能逃過旁人的眼睛與法律的製裁,也絕對逃不過內心的譴責。
??陳大力不過是在品嚐自己種下的惡果,這似乎並不是值得別人心疼或憐憫的事情。
??陳大力瘋癲過後,嘴裏不再叨念,收拾好獵物,修補好陷阱,便安靜回了木屋裏。
??現在是正午,估計他要吃點東西然後午睡。
??葉黎不再看陳大力,而是偏頭看向坐在樹梢上不斷踢腿的溫馨。
??她的神色非常冰冷,分明是不喜歡陳大力到了極點。
??至於沈星暮,一直冷著一張臉,沒人知道他在想什麽。
??小橘爬到樹杪,踮起腳四下張望片刻,“喵喵喵”地叫了起來。
??葉黎能聽懂它說的話,它是說,他們現在該去找易輕狂了。
??距離木屋數百米遠的林子裏,斷斷續續響起急促的破風聲,以及較為低沉的碰撞聲。
??易輕狂還在練習射箭。
??或許他真的是一個射箭天才,這才短短幾天,他的射箭技術便有了令人歎為觀止的進步。
??稍微有一點射擊常識的人,都知道射箭講究三點一線。或者說,這個技巧的掌握,直接關係到射擊的準度。
??易輕狂能很好地掌握這個技巧,並且上箭、扣弦、張弓、出箭,整個過程行雲流水,穩健不已。
??他在一株大樹的樹幹上刻上較為標準的靶子,自己則站在百步之外,每一箭射出,基本上都能射到靶子上,雖然無法保證箭箭命中靶心,但人體目標可比靶子大得多。以他現在的射箭技術,若想在一個較為安全的距離射中陳大力已不是難事。
??當然,他並不能保證一箭命中陳大力的要害。可是隻要一箭得手,陳大力必然受傷,影響行動,易輕狂隻需乘勝追擊,一樣可以奪走陳大力的性命。
??所以隻要易輕狂對陳大力的殺心不減,他的成功便已是時間的問題。
??葉黎俯下身,輕輕拍了拍溫馨的肩頭,微笑道:“溫馨,你現在也看到了,易輕狂的射箭技術越來越好,一旦他選準時機對陳大力動手,陳大力幾乎沒有活下來的可能。所以現在該你出場了,我想你們闊別重逢,一定有很多話要說,我和沈星暮不打擾你們,但請你務必把陳大力的真實身份告訴易輕狂。”
??溫馨站在一株大樹後麵,探出半邊腦袋癡癡地盯著易輕狂,似乎並沒有聽到葉黎的話。
??葉黎隻好再次喚她的名字。
??溫馨“呀”的一聲反應過來,偏頭看向葉黎,咬著嘴說道:“葉黎大哥,我知道該怎麽做了。”
??她說話時,眼淚忽然就掉了下來。
??葉黎一陣驚愕,爾後抬手擦拭她眼角的淚水,一臉溫和地說道:“你能再見易輕狂,是非常值得高興的事情,不該流淚。”
??溫馨哽咽著使勁搖頭,似乎藏在她心中的無限情思即將如火山爆發一般噴湧而出。
??好在她忍住了,並沒有失聲大喊。
??她反複深呼吸,努力平複心緒,抿著嘴傾訴道:“葉黎大哥,你知道嗎。我原以為,這世上沒有比金錢更重要的東西,為此我做了很多自以為是的事情,還深信自己做的一切都是值得的,但當我看到輕狂那孤零零的消瘦背影時,幡然醒悟,以前的我竟是那麽的愚蠢。如果、如果——”
??她再次急促抽泣起來,因呼吸太過混亂,暫時哽氣,說不出話。
??葉黎微笑著安慰道:“沒關係的。你現在還年輕,正值芳華無限的美好年紀。每個人都會犯錯,尤其是在年少的時候,但這並不是不可原諒的事情,連聖人孔丘也說‘過也,人皆有之;更也,人皆仰之’,真正可貴的是知錯能改。你現在的眼淚與懊悔,已證明你認識錯誤並改正錯誤的決心,所以不要猶豫了,去見易輕狂吧。”
??溫馨抬手努力擦拭眼淚,可是淚水越擦越多,她的眼睛也越來越紅、越來越腫。她抽泣好一會,終於緩過力氣,咬著牙說道:“可是我——”
??葉黎一臉堅定地說道:“去吧,易輕狂就在你眼前,已經沒什麽好可是的了。”
??溫馨看了一眼葉黎,又偏頭看了一眼沈星暮,欲言又止。
??沈星暮走過來,冷冰冰問道:“你到底想說什麽?”
??溫馨問:“你們確定,隻要我阻止易輕狂就可以了?”
??——這句話是什麽意思?
??葉黎皺著眉思索,似乎溫馨的話裏還有玄機。
??沈星暮卻已斬釘截鐵地回答道:“是的。”
??溫馨深吸一口氣,慢慢止住眼淚,又抬手拍了拍紅腫的眼睛與兩頰,小聲說了一句“那我真的去了”,便向易輕狂走去。
??葉黎盯著她的背影,一時之間,心中湧起一抹難尋根由的不安。
??他伸手,想叫住溫馨,但溫馨走了幾步,卻已迫不及待地跑了起來。
??她跑得很快,忘了滿身的髒汙與創傷,也忘了這個季節的寒冷,宛如敏捷的小豹子,眨眼之間便已撲到易輕狂身後,張開雙手環住他整個身子。
??易輕狂本能地掙紮,甚至抬手準備攻擊身後的人。但當他聽到那一聲清甜的“輕狂”之後,整個完全僵住,連那一身強勁壯實的肌肉,似也在此時完全軟化下來。
??悠悠藍天下,滿地枯葉上,靜謐的林子裏,少年、少女相視凝捏,仿佛有千言萬語,最後卻連一個字也沒說出來,變成了激動而歡快的眼淚。
??——眼前的畫麵,好生美好。青澀的愛情,總是美得迷人,讓人神往。這大概是無數少年、少女在不該談戀愛的年紀,義無反顧踏入家長、老師心中的禁區的根本原因吧。
??葉黎想著,卻還來不及品味這幅美好的畫卷,驚變忽起。
??大樹林立的林子忽然有些扭曲,爾後四麵八方響起密集的破裂聲,宛如鏡子破碎、冰晶碰撞。
??於是整個樹林真的崩塌了,變成無數碎片,陳積在黑暗而深邃的無限空間裏。
??葉黎心中的泛起一陣苦澀。他沒想到在這場善惡遊戲的最後關頭,他和沈星暮已經無限接近勝利時,死亡遊戲會再次開啟。
??第四場善惡遊戲的總體難度,果真比以往的每一場遊戲都要高得多。
??葉黎輕歎,靜等破碎的空間再次重組。
??太陽很大,光線過於明亮,導致葉黎一時之間看不清眼前的畫麵,隻能將眼睛噓成一條線,慢慢適應遊戲世界的光線。
??現實世界中分明是冷風呼嘯的寒冬季節,遊戲世界裏卻好像是炎炎永晝的夏日。
??葉黎靜站一會,眼睛的不適感消退,開始打量四周。
??映入他眼簾的是一間鐵牢。牢房的空間非常狹小,高兩米多,長寬均不超過一米,像極了現代牢房的“小號”。
??葉黎一個人被關在這裏,沈星暮和小橘均不知所蹤。
??葉黎的第一反應便是,這又是一場密室逃脫遊戲。
??牢房向外的一麵被有序排列的黑色的鐵棍死死嵌住,不動分毫。
??這當然是牢門。
??毒辣的陽光斜斜穿過牢門的大片縫隙,呈方塊狀光斑照到葉黎身上,像火烤一般灼燙難受。
??葉黎捏住牢門的鐵棍,試圖將它打開,但沒成功。
??若能這麽輕易脫困,這個牢房便不存在任何意義。
??葉黎開始觀察牢房的其餘三麵牆壁,發現它們都是澆築非常粗糙的砂石牆,沒有板磚也沒有粉刷,後側的牆壁破碎不少,還開出了一條彎彎曲曲的裂縫,看上去猙獰無比。
??這種牆的強度不高,或許可以用蠻力打碎。
??葉黎運足力量,對著本就有裂縫的後牆打了一拳,結果打得他的手背鮮血淋淋,牆壁卻隻掉落些許砂石,並無破碎跡象。
??他得出結論,在沒有“念”的情況下,蠻力不可能打碎牆壁或牢門逃脫出去。
??葉黎忍著右手傳來的疼痛,靜下心開始思索。
??不待他想出頭緒,便聽到一聲震耳欲聾的獸吼,像是附近有獅子或老虎之類的猛獸。
??他來不及細想,便又聽到一陣嘈雜的歡呼。
??聲音從上空的各個方向傳來,多種聲音交織著,導致葉黎聽不清他們在歡呼什麽,但可以肯定,那嘈雜的聲音的主人不是獅子、老虎等動物,而是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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