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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90章 堅守

  正當婚禮現場發生戲劇性的變化時,草原外也有了不小的的動靜。


  日冕帶領太陽組織的二十餘名頂尖殺手鎮守整片草原,以防有外力介入,幹擾這場婚禮。


  平心而論,包括日冕在內的太陽組織成員,都不適合接手這個任務。因為他們是殺手,殺手隻適合藏身暗處,以出其不意且絕對淩厲的手法殺人。而這種站在陽光下,宛如戍邊戰士一般的鎮守工作,已然不是他們的拿手領域。


  他們出現在明處,本身實力無疑大打折扣。毫不誇張的說,太陽組織的成員的鎮守能力,並不比槍神社那群神槍手強。如果真的有大量敵人出現,以他們二十餘人的力量,很難輕易守下來。


  但是作為太陽組織首領的日冕依舊毫不猶豫接下了這個任務。因為在他心中,錢漫欣不僅僅是他的上級,還是某種抽象層次的縹緲存在。


  仿佛這個女人有著讓人信服乃至是膜拜的魔力,日冕本人也被她的這種不可言的魅力深深吸引著。


  或許在某些時候,錢漫欣在日冕心中已經是宛如神祇一般至高無上的存在。


  所以隻要是她下達的命令,他就一定竭盡全力完成。


  今天的這次任務也不例外,無論他的麵前出現怎樣強大的敵人,他也決不後退半步。


  在日冕的認知中,這個世界上,幾乎沒人能憑一己之力突破太陽組織的層層布防,哪怕是站在殺手頂端的耀斑也不行。


  如果有人能突破他們的布防,那隻有一個可能,便是對方人多勢眾,憑他們二十餘人,完全顧及不暇,才會出現漏網之魚。


  然而日冕的認知是錯的。太陽組織裏的每個人都是人類之中出類拔萃的強者,但這僅僅局限在普通人的範疇內。


  而當某個人接觸到“念”的領域時,太陽組織便沒有日冕所想的那麽強大。


  灼灼日光下出現了一個黑影。他身著黑色的勁裝,並且麵帶黑色麵巾,仿佛他也是一名深藏不露的頂尖殺手。


  日冕卻能第一時間察覺到他和普通殺手的不同。


  因為日冕本身就是一個強者,強者往往能察覺到和自己同等級、乃至是更高等級的強者的氣勢與壓迫。


  而這個黑衣人出現的一瞬,日冕心中便產生了強烈的無力感。他的本能直覺時刻提醒著他,這個黑衣人不可戰勝,哪怕是傾盡太陽組織的所有力量也不行。


  於是日冕明白過來,這個黑衣人並不是殺手,至少他的實力遠遠超過世上最頂級的殺手。無論是日冕還是耀斑,在這個黑衣人麵前都不值一提。


  日冕看不到他的麵貌,卻能從他的一頭短發以及平坦的胸部上判斷出,這是一個男人。


  在夏秦和錢漫欣的婚禮場地,忽然出現這樣一個深不可測的男人,意味著什麽?

  日冕想不明白這其中的牽涉,畢竟他是活在黑暗世界裏的殺手,對外界的事情了解極少。


  他無法推測這個男人是否是肖家的人,更無法揣測他出現在這裏的意圖是什麽。


  黑衣人迎麵走來,原本豔陽萬裏的大地,一瞬間變得仿佛積雪封霜一般冷冽刺骨。


  日冕強忍著心中的悸動,袖口一滑,便有一把靈巧的匕首出現在他的手中。


  他用匕首的尖口指著黑衣人,冷冰冰說道:“出示你的請帖。”


  日冕並不認為這個黑衣人是槍神社或肖家請來的賓客,但為了以防萬一,他依舊詢問了一句。


  黑衣人仿佛沒聽到日冕的話,一言不發,安靜地向前走。


  日冕的目中泛起殺機,厲聲嗬斥道:“再向前一步。死!”


  黑衣人依舊仿若未聞,向前的腳步不曾出現半點停頓跡象。


  日冕不再說話,而是袖口再次滑動,一把黑漆漆的手槍落入他的手心。


  他沒有絲毫遲疑,在連一秒鍾也被多次細分的短促時間裏,他的槍口已經對準黑衣人的眉心,並且扣動了扳機。


  太陽組織還隸屬巨鼎門的時候,組織裏就有專業而冷酷的槍法訓練。日冕在那時便有極其強大的槍鬥技巧。而在太陽組織隨錢漫欣歸附槍神社之後,在這個以槍法為主力的大勢力裏,他的槍法也得到了進一步的精進。


  現如今,日冕的槍法已經到了登峰造極的境界,除了被譽為“槍神”的劉俊,以及同樣槍法驚人的夏秦,他甚至不相信世上還有人的槍法比他更好。


  所以他打出的這一槍,不僅出手快如閃電,而且準度極高。


  子彈在空中一閃即過,直指黑衣人的眉心。


  不到十米的距離,哪怕是擁有宛如水蛇一般靈巧身法的錢漫欣,也極難躲過這種猝不及防的槍擊。


  日冕同樣不認為這個黑衣人能躲過。


  而下一刻,不可思議的事情發生了。


  日冕百分之百肯定,他的出手絕對沒有半點多餘動作,在準度上也不可能出現任何差池。但黑衣人隻是不疾不徐地向前走,並沒有做出任何躲避動作,這顆子彈卻沒有打入黑衣人的眉心,而是無端消失了一般,再也尋找不到半點蹤跡。


  日冕的額上滲出冷汗,一股前所未有的驚懼之感席卷他的全身。


  他以前從未有過這種感覺,哪怕是麵對比他強出一大截的耀斑,他也不會恐懼,反而體內熱血沸騰,躍躍欲試。


  或者說,從他加入太陽組織起,他便不再體會過恐懼的滋味。


  連自身生死都已淡漠的殺手,怎會恐懼?


  事實卻是,這入骨的恐懼感,宛如一把冰冷的鉗子,將日冕整個人死死夾住。他竟失去了對自身的控製能力,隻能像木偶一般,呆滯地站著。


  直到黑衣人與他錯身,再不疾不徐地走到他身後,這整個過程中,他連抬一下手指、動一下嘴唇都做不到。


  日冕的額上滲出大片冷汗。


  他用盡全力驅使自己的身體,強迫自己動起來。


  然而無論他怎麽努力,早已因恐懼而徹底麻痹的身體始終是一動不動。


  ——怎麽會有這種事情?那個黑衣人到底對我做了什麽?

  日冕飛速思考,卻完全想不出頭緒。他唯一知道的是,這個黑衣人很強,強大到可以翻手覆手間滅掉整個太陽組織,甚至於,黑衣人從始至終便將日冕在內的所有殺手都視作空氣。


  日冕心中的無力感越加強烈。


  他在這種時候,第一個想到的竟是耀斑。他在想,耀斑當初是如何在十名頂尖殺手的圍攻下,將夏秦和夏恬保護下來,並且全身而退的?如果現在是耀斑在鎮守這片草原,他會怎麽做?他會不會和自己一樣,如此輕而易舉地被打敗?

  耀斑不在這裏,而是帶著夜鶯浪跡天涯去了。


  所以日冕猜不出答案。


  他唯一可以肯定的是,耀斑一定不會像自己一樣不堪。


  日冕心中有了濃濃的屈辱感。


  轉念間,他又想到了錢漫欣。


  就在半個小時前,錢漫欣告訴他,她要去大鬧夏秦的婚禮,將夏秦搶走,如果她失敗了,就回來做他的老婆。


  那時候,他的心裏的確有過一抹淺淺的觸動。


  身為殺手的他,從未體會過異性帶來的美好,甚至對異性的身體構造都懷有不小的疑惑。


  他沒有父母,不懂得親情;沒有朋友,不懂友情;沒有戀人,當然也不懂得愛情。


  他認為耀斑比他強,是因為耀斑懂得感情。而人的感情,無非就是親情、友情、愛情。


  所以在錢漫欣許諾要回來當他的老婆起,他心中那股難以平複的觸動,便證明他已經懂得了愛情嗎?

  日冕自己也說不清愛是什麽。他隻知道錢漫欣很美麗,也很有魅力。如果他能和她在一起,至少不是糟糕的事情。


  他不知道黑衣人闖入夏秦和肖淺裳的婚禮現場會產生怎樣的連鎖反應。他唯一知道的是,這個黑衣人足以威脅到婚禮現場的所有人的性命,而這些人裏麵便有錢漫欣。


  ——不能讓他過去!一定不能!誰都可以死,但錢四小姐一定不能死!


  日冕在心中一遍又一遍地大吼。或許是他的強烈意誌漸漸壓製了彌漫全身心的恐懼。他的身體恢複了些許行動力,雖然依舊是連抬手這種簡單的動作都做不到,但他的嘴巴可以動了。


  他沒有大喊,而是張開嘴,用盡全身力量,猛地咬住自己的舌頭。


  他企圖用疼痛刺激自己,讓麻痹的身體恢複過來。


  這個做法並不算明智,至少對他不算。


  因為殺手不僅對目標人物狠毒,對自己也狠毒。


  他這一咬,用力實在太大太大,竟在短短兩秒鍾內,將舌頭直接咬斷了。


  人的舌頭裏本身藏有數量極多的血管,而舌頭斷裂的那一瞬間,必將伴隨大量的血液流出,人有可能失血而亡。而更可怕的是,舌頭斷裂後剩下的舌根,還存在堵塞喉嚨,讓人窒息而亡的可能性。


  這就是古時常出現的咬舌自盡的兩個原理。


  日冕沒有因失血或窒息而死。


  在他咬斷舌頭的那一瞬,他的意誌與執念已是空前的強烈。而這一股抽象的意誌能量,使得他的身體有了奇妙的蛻變。


  日冕完全恢複了行動能力,並且體內還有源源不斷的力量湧出。


  這就是一直沉睡在他體內的“念”,沒有視死如歸的決心,絕對無法喚醒的“念”。


  日冕猛然回過身,看向已經走出數十米遠的黑衣人,毫不猶豫舉起手槍,對著黑衣人的後腦連續打出數槍。


  這一次,黑衣人不再無動於衷,而是快速變換身形,以尤為靈活的身法避開子彈。


  他轉過身,原本冷漠而平淡的雙目裏,明顯有了一抹驚訝之色。


  他並未向日冕出手,而是淡淡問道:“你隻不過是以殺人為工作的殺手,心裏到底藏了多少執念,才會在這種時候做到這一步?”


  日冕沒說話,沒了舌頭的他,也已說不出話。


  他冷冷地盯著黑衣人,袖口輕輕抖動,又是一把匕首滑出。


  他手持雙匕,做出戰鬥的姿勢。


  黑衣人皺眉道:“既然你初步窺探到了‘念’的領域,就應該更為深刻地覺察到,你和我的差距早已大到無法用任何技巧彌補的地步。我本不想殺你,但你若執意尋死,我會成全你。”


  日冕的確是切實地感覺到了黑衣人的強大。當他觸碰到“念”的領域時,便能清晰地感覺到,黑衣人的體內有一股極其強大的邪惡力量,那股力量仿佛來自於邪惡的深淵,無窮無盡,令人絕望。


  但就算如此,日冕也決不讓黑衣人輕易通過這裏。


  因為日冕能感覺到,這個黑衣人明顯不懷好意。如果讓他闖入婚禮的現場,便極有可能發生大規模的屠殺事件,錢漫欣也有可能成為他的屠殺對象。


  他是一個不懂得愛與感情的殺手。他不知道自己是否深愛著錢漫欣。但無可否認的是,當錢漫欣和他說話時,他的心裏很安寧、很祥和。


  他很願意和錢漫欣一起生活。


  為了這一份不知源自何處的溫暖,他便必須不惜一切代價守護錢漫欣的安全。


  因為殺手的世界沒有溫暖。錢漫欣給他的這一抹溫暖,便可以代表他的生命中的一切。


  日冕動了。


  他的雙手揮動匕首,身形像黑色的流光一閃而過,在即將接近黑衣人時,又連續變換數個攻擊角度,最終找到黑衣人的防守破綻,兩把匕首同時刺向黑衣人的右肋與右腿。


  他篤定,黑衣人以這種稍顯不平衡的身形,極難同時防住這兩個部位。


  他隻要有一擊能成功,後續的戰鬥就會輕鬆許多。


  然而他又錯了。


  黑衣人並沒有躲避他的攻擊,而是任由兩把匕首刺入自己的右肋與右腿。


  黑衣人不動,日冕卻忽然遭受一股無形的衝擊。這股力量直接將他彈飛十數米遠,兩把匕首也都脫手而出。


  當日冕再度站起身時,黑衣人已經逼近他的跟前,並且伸手扼住了他的咽喉,將他整個人舉了起來。


  日冕奮力掙紮,但黑衣人的手不動如山,任由他如何反抗,也都無濟於事。


  日冕的眼角餘光看到黑衣人的右肋與右腿,之前他分明刺中了黑衣人,黑衣人的身上卻沒有半點傷痕。


  日冕終於明白過來,從一開始,這場戰鬥就不存在任何懸念。然而他心中並不後悔,至少他的抵死戰鬥,稍微拖延了黑衣人的時間。


  隻要黑衣人晚一刻抵達婚禮現場,錢漫欣活下來的機會就多一分。


  強烈的窒息感使得日冕的意識逐漸恍惚。


  他已無力掙紮,便閉上眼安靜等死。


  在他生命的最後一刻,他認為自己的實力已經超過了耀斑,所以心中非常驕傲。而他驕傲之餘,又有些許傷感,因為他再也見不到錢漫欣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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