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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88章 感情

  草原外,逶迤綿長的馬路邊,錢漫欣身著絳紫色長衫,側身靠在朱紅、並且飾有紮上同心結的紅綢子的寶馬車旁。


  她一隻手托著下巴,另一隻手則抓住繞過腦後,輕輕搭在胸前的黑發。


  她將發絲繞在指尖,一圈又一圈,直到發絲不夠長,繞到發端時,便將頭發鬆開,再重新繞到指尖。


  她周而複始、不厭其煩地重複著這同一個動作。而她的眼睛,不時仰頭看向明朗萬裏的天空,不時又看向車子後視鏡裏的自己。


  她一直是美麗無比的女人,鏡裏鏡外的她,都一樣美麗。


  隻不過她的美麗變得有些蒼白、有些淒涼,原本水潤含情的眉眼,逐漸變得空洞無神,一張總是映著甜美笑顏的俏臉,逐漸凝緊,變得僵硬飄忽。


  夏秦今天要結婚了。她最愛的男人,終於如願以償,要娶到他最愛的女人了。雖然他要娶的人並不是她,而是肖淺裳,她也應該替他高興。


  愛不是索取,而是無怨無悔的奉獻。


  亙古以來,所有文人墨客,以及為愛癡狂的至情至性之人,對愛的定義都是如此。


  所以錢漫欣不應該為徹底失去夏秦而悲傷、苦惱,反而應該笑逐顏開,對夏秦和肖淺裳送上最真摯的祝福。


  這個世上存在許多道理,也不缺乏懂道理的人。然而道理每個人都會講,真正能把道理本身貫徹起來的人,並不多。


  就如同錢漫欣在心裏舉出無數個憑據勸說自己,讓自己開心、釋然、暢快地笑。


  她卻笑不出來。


  錢漫欣不懷疑,如果她此刻走進草原,走到郎才女貌,賓客滿堂的婚禮現場,她一定會壓抑不住心中的萬千委屈,像迷路的小女孩,哇哇嚎哭起來。


  她不想讓別人看到自己那麽脆弱、那麽丟人的一麵。


  所以她決定不去參加夏秦和肖淺裳的婚禮,而是帶著早已歸順槍神社的太陽組織,在草原外層層布防。


  槍神社和肖家都是各自的城市裏隻手遮天的大勢力,而夏秦與肖淺裳的結合,意味著兩大勢力從此結為唇齒之交,變得愈發強盛而不可染指。


  所以其他勢力有可能坐不住,選擇在這兩人結婚當天,突起發難,破壞兩大勢力的聯合。


  錢漫欣要做的,就是守好這片草原的每一寸土地,不讓任何可疑的人進去破壞婚禮。


  這便是她能為夏秦做的最後一件事情。


  她深信著,自己一定能把這件事做好。


  而這場婚禮圓滿結束之後,錢漫欣便不再打擾夏秦,不為他做任何事情,也不讓他為她費任何心思。


  始於心動,終於心靜。


  這之類的愛情故事,世間比比皆是,錢漫欣並不是其中個例。


  別人能承受的事情,她當然也能承受。


  所以她至今還沒掉下哪怕一滴眼淚。


  錢漫欣看著鏡子裏的自己。她在想,鏡裏那個與她相對而視的美麗女人,未來何去何從。會不會便宜某個憨厚老實的家夥,抑或是至始至終孑然一身,直到鏡裏的朱顏,寸寸崩裂。


  某一刻,錢漫欣的眼角有了陰影,有人走到了她的身側。


  錢漫欣抬眼看了一下,來人是太陽組織的新任首領日冕,便蹙眉道:“日冕,不是吩咐你好好看守這片草原嗎。你不守好自己的位子,來找我幹什麽?”


  日冕平靜道:“四小姐,你今天的樣子很奇怪。奇怪到讓我不得不找你好好聊一下。”


  錢漫欣問:“我哪裏奇怪了?”


  日冕道:“以往的你是令人敬畏的強大殺手,今天的你卻像普通的小女人。”


  錢漫欣冷著臉道:“所以你想說什麽?”


  日冕沉聲道:“四小姐,如果你實在放不下夏秦,就該不顧一切衝進禮堂,好好大鬧一場。”


  錢漫欣冷笑道:“日冕,在太陽組織裏,你原本是除耀斑外,最讓人放心的殺手。而今耀斑脫離組織,你便成了我的最強利劍。若說奇怪,作為殺手的你,可比我奇怪得多。”


  日冕道:“耀斑在保護夏秦和夏恬兄妹的時候,一個人麵對十名頂級殺手,僅憑手中兩把短刀,擋下了鋪天蓋地的攻勢。”


  錢漫欣問:“為什麽說這件事?”


  日冕道:“我一直不知道我和耀斑的差距在哪裏,同樣的年齡、同樣的訓練、同樣的天賦,為什麽他總能比我強出一截?直到那件事後,我漸漸察覺到,我和他根本區別在於對感情的理解。耀斑殺人,看似不帶任何感情,總是雷霆出手,幹淨利落,一刀結束目標的性命。而我殺人,卻習慣於潛伏,利用環境因素,以及各種暗殺技巧,讓目標在臨死前品嚐無盡的恐懼,方才奪走他的性命。”


  錢漫欣淡淡說道:“殺手的任務是殺人,不同的殺手有不同的殺人手法,這並不能代表什麽。”


  日冕道:“因為耀斑還有屬於人的感情,有惻隱心,不會讓目標承受過多生理或心理上的痛苦。而我不懂感情,才會淡漠目標的痛苦,用最慢、也最殘忍的方式,殺死目標。”


  錢漫欣似笑非笑道:“所以殺人幹淨利索,反而證明殺手心裏有感情?”


  日冕搖頭道:“我不知道這個因果關係成不成立。但不可否認的是,日冕能在十名頂級殺手的圍攻下,確保夏秦和夏恬兄妹性命無虞,已是非常匪夷所思的事情。我和他的最後一次聯係,是在兩個月前。我很好奇他是怎麽做到這種事情的。他的解釋是,他心中有必須尋找與保護的人,就是這份信念,讓他在遭遇絕境之時,能夠爆發遠超平日極限的力量。”


  耀斑一直在尋找一個人,這件事錢漫欣知道。在很早以前,錢漫欣第一次和耀斑交涉時,他提出的條件便是,希望她能幫他找一個人。


  錢漫欣答應了耀斑。卻不曾想,她還未曾著手幫他找人,他自己便找到了。


  因為他要找的人,是夜鷹組織的首領,以音律為殺人武器、並且在刺殺夏秦前,從未失敗過的夜鶯。


  錢漫欣捏緊胸前的頭發,正色道:“你說了這麽多,究竟想表達什麽?”


  日冕道:“四小姐,你不是殺手,而是一個強大的女人。因為你一直擁有豐富的感情,所以你比太陽組織的任何成員都強。女人的話,為了自己心愛的男人,做出一些瘋狂的事情,並不奇怪。”


  錢漫欣問:“所以你勸我去大鬧夏秦大哥的婚禮,把他搶過來?”


  日冕沉聲道:“你隻有這一次機會。”


  錢漫欣埋下頭,纖細的手指頭繞著發絲,不覺間捏緊,指節略微發白。


  她沉默片刻,忽然問:“為什麽?”


  日冕不解道:“什麽為什麽?”


  錢漫欣問:“為什麽要刻意來勸我?”


  日冕道:“我想變得更強。”


  錢漫欣道:“我不認為你勸不勸我,與你是否變得更強存在什麽關聯。”


  日冕直言道:“在我答應幫你對付錢風竹時,我自己也沒注意到,我想要的到底是什麽。我以為我僅僅是為了擺脫夢幻劇毒的侵蝕與折磨,所以答應幫你。但如今,你已經研製出夢幻劇毒的解藥,我再也不用承受劇毒的摧殘。我的心中卻沒有絲毫解脫或暢快之感,反而有了另一種莫名的情緒。我認為,我當初答應幫你,主要原因並不是為了化解體內的夢幻劇毒。”


  錢漫欣已從他的話中聽出異樣的思緒,卻依舊追問道:“不是為了解毒,又是為了什麽?”


  日冕道:“或許僅僅是因為,向我提出請求的人是你。”


  錢漫欣問:“所以你喜歡我?”


  日冕皺眉道:“我不知道。”


  這時候的“不知道”,代表的無疑是肯定回答。


  錢漫欣問:“既然喜歡我,為什麽還來勸我?等夏秦大哥和肖淺裳完婚,我沒了念想,或許有可能變成你的女人。”


  日冕淡淡說道:“我追求的是更強的力量,而不是喜歡的女人。我來勸你,大概是為了尋找屬於我的感情。如果我不能認清自己的感情,這一生也不可能超越耀斑。”


  錢漫欣看向日冕,日冕便安靜與她對視。


  錢漫欣發現,日冕的眼睛漆黑而深邃,略微渾濁,完全沒有屬於殺手的鋒銳之感,反而滿是男人的多情。


  錢漫欣忽然有些好奇那一張黑色的麵巾下,究竟藏著怎樣一張臉。


  多情的男人,總歸少不了迷人的麵容。


  錢漫欣問:“我能看看你的臉嗎?”


  日冕道:“我的臉並不好看。”


  錢漫欣忽地開眉笑道:“沒關係的。難得有一個喜歡我的男人,不管他長得怎樣難看,我也有必要好好看一下。”


  日冕靜站著不動。


  錢漫欣問:“你不是要尋找自己的感情嗎?或許你的感情就藏在那一張麵巾下。”


  日冕抬手,安靜解下附在臉上的麵巾,他的整張臉都裸露在了空氣裏。


  錢漫欣的眉梢完全凝住,神色變得有些生硬,一時間竟說不出半個字。


  日冕果然沒有撒謊。他的臉豈止是不好看,簡直醜到了某一個極其抽象的境界。


  他的左臉好像天生就是畸形的,顯得很小,且有明顯幅度的扭曲,膚質粗糙,膚色呈土痂色,極其觸目。而他還算正常的右臉,也是遍布黑漆漆的斑點,像極了麵餅上密集灑滿的芝麻粒。


  這樣一張臉,已和任何美好的形容詞都搭不上關係。


  錢漫欣吃驚這會,日冕再一次戴上麵巾,將那一張醜得抽象的臉完全遮掩,隻露出那一雙多情的眼眸。


  錢漫欣輕輕吐出一口氣,嫣然道:“你的確不好看。”


  日冕淡淡說道:“這世上不好看的人千千萬萬,我隻是其中一個,這並不是什麽大不了的事情。而且我並不在乎自己的臉是什麽樣子。我要的僅僅是力量。”


  錢漫欣道:“如果你真能這麽想,也算是不幸中的幸運。”


  日冕轉過身向邊側走。他該說的話也都說完,似乎沒必要再逗留於此。


  錢漫欣忽然道:“等等!”


  日冕止住腳步。


  錢漫欣問:“你解下麵巾的那一刻,心裏真的什麽感覺也沒有嗎?”


  日冕搖頭道:“沒有。”


  錢漫欣輕歎道:“如果你連這樣也沒有絲毫感覺,那麽你尋找感情的道路,當真是艱難重重。”


  日冕道:“追求強大的力量,本身就不是容易的事情。”


  錢漫欣抿嘴,爾後捏緊拳頭,認真說道:“日冕,謝謝你對我說這麽多。我知道接下來該怎麽做了。如果我能成功的話,你就離開太陽組織,去尋找你遺失的感情。如果我沒能成功,那你就留下來,做我的男人。說不定我能幫你找到你想要的感情。”


  日冕轉過身,漆黑的眼睛裏泛出一絲驚愕。他詢問道:“你知道你在說什麽嗎?”


  錢漫欣道:“我知道啊。”


  日冕道:“任何人都能看出來,夏秦的心裏隻有肖淺裳。你現在去大鬧他的婚禮,成功把他搶過來的可能性幾乎為零。”


  錢漫欣莞爾道:“沒試過,怎知道結果?”


  日冕問:“如果事情和你想的不一樣,你怎麽辦?”


  錢漫欣嬉笑道:“我就做你的女人啊。你叫我向東,我決不向西。你叫我脫衣服,我絕對脫得連襪子也不剩。”


  日冕搖頭道:“這種玩笑並不好笑。”


  錢漫欣蹙眉道:“我沒開玩笑。”


  日冕問:“為什麽做這種決定?縱然你失敗了,世上也還有數之不盡的男人。其中比我好看的人多不勝數,而且也並不缺乏比我強的人。”


  錢漫欣道:“因為我看過你的眼睛和你的臉。”


  日冕問:“什麽意思?”


  錢漫欣道:“你的確長得不好看,甚至長得嚇人。但這對我來說,其實並沒有太大的關係。我在你身上至少確定了一件事情——”


  日冕順著問道:“什麽事情?”


  錢漫欣甜笑道:“女人長得太漂亮也並不一定是好事。越是漂亮的女人,越難判斷男人喜歡自己的什麽。我隨便去街上走走,見過我的男人,十個有九個會說喜歡我。因為我長得好看。而真正的喜歡,絕不是靠一張臉決定的。我至少知道你喜歡的不是我這張臉,而是我這個人。”


  日冕皺眉道:“連我自己也不知道是否喜歡你。你卻想到了更深遠的層次?”


  錢漫欣拍手道:“在喜歡和愛的問題上,女人想的問題當然深遠無比。日冕,你好好守在這裏,等我回來當你老婆。反正我去搶婚,也不可能成功,反而有可能挨上兩巴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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