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8章 吃人
張彌說的全都是對的。趙天相和柯愛明被刑事拘留之後,僅過去一個星期,法院便對他們做出最終判決。
兩人均被判處無期徒刑,並剝奪政治權利終生。
而趙天相在入獄前,發了瘋一般吵著要見沈臨淵一次。
沈臨淵沒見他,沈星暮卻特意去了一趟警局。
拘留室裏的趙天相仿佛一夜之間蒼老了十歲,變成了垂垂老矣、半步墳土的將死老人。他的眼睛裏滿是恐懼,像是經曆過慘無人道的折磨。
他看到沈星暮,便哭一般地問道:“沈星暮,你告訴我,沈臨淵說的是不是真的,這個世上是不是真的有鬼?”
沈星暮能猜到,趙天相被拘留的這段時間,定然遭遇了某些不可解釋的超自然現象。一向心高氣傲、目空一物的他,在和沈臨淵較量時一敗塗地之後,心理防線完全崩潰,而他曾經犯下的罪孽,也變成了跗骨的魔障,時刻侵蝕他的精神與意誌。
乾坤朗朗,日月昭昭。人在做,天在看,舉頭三尺有神明,不畏人知畏己知。
趙天相會有這般淒慘的結局,也都是他自食其果而已。
沈星暮並不憐憫他,隻淡淡說道:“這個世界有沒有鬼,你自己不是早就清楚了嗎?”
趙天相發出絕望的嘶吼聲。而他嘶吼過後,剩下的便隻有滿目悲涼。
曾在蟄城如日中天的趙家與柯家,在短短幾天裏,變成了讓人笑話的醜陋曆史。
而親手毀掉趙家與柯家的沈臨淵,卻像是“了卻君王天下事”的將軍,在替沈星夜掃清一切障礙之後,功成身退。
那天的股東大會結束之後,沈星暮再沒見過沈臨淵。
他知道,趙天相和柯愛明的算計,對沈臨淵而言隻不過是真正的大戰前的開胃菜。沈臨淵並非飄然遠去,退隱江湖,而是去某個未知的地方,幫助杜貞打那一場沒人看得到的、驚天動地的大戰。
沈星暮心中有異樣的情緒。他不知道沈臨淵和杜貞什麽時候能回來。他甚至不知道他們還能不能回來。
一抹濃重的無力感在沈星暮心頭滋生。
夏恬冰封自身,杜貞與沈臨淵相繼離去。沈星暮的至親至愛之人,現在連一個也不剩了。
或許人活著,就是一個不斷品嚐孤獨與克服孤獨的過程。
因為沒有人能真正意義上形影不離陪伴某個人一生,哪怕是知心的妻子,抑或是溫柔慈愛的父母。
沈星暮回了夏恬的別墅,深居簡出,不問世事。
八月中旬,他接到高哲羽打來的電話。電話裏,高哲羽大概講述了沈氏集團近期的變化。
沈星夜控製沈氏集團之後,便雷霆出手,將曾經支持趙天相與柯愛明的高層,全都掃地出門。而作為集團股東的高哲羽與沈星暮,也完全被沈星夜架空。
如果沈氏集團是一個盛大的皇朝,那麽現在的沈星夜就是獨裁的帝王。
隻不過這位帝王一方麵握著絕對的權力,另一方麵又沉溺在酒香色糜的溫柔鄉中。
沈氏集團的一切重要決策,他都交給董皓處理。他本人很少幹預集團內部的事情。
他宛如開元盛世的唐玄宗,趙慧妤便是“回眸一笑百媚生”的楊貴妃。
卻是不知,在未來的某天,沈氏集團會否出現一個馬嵬。
沈星暮聽到這些信息,心中卻沒有任何情緒變化。從一開始,他就沒考慮過沈氏集團的繼承問題,甚至某些時候,他認為沈氏集團的存在本身就是一種負擔。
現在沈星夜完全接過了這個擔子,對沈星暮而言反而是一件好事。
八月二十五日,大暑節氣的前兩天,沈星暮接到夏秦的電話。
夏秦和肖淺裳的婚事已經完全定下,就在三天後舉行婚禮。
夏秦邀請沈星暮去參加他的婚禮。
沈星暮爽快地答應了。
***
蟄城,辭縣,雲魚鎮。
葉黎回到故鄉已有兩月之久。最初的梅雨季節持續了近一個月,纏綿雨花總是毫無征兆落下,將寧靜的小鎮清洗得幹幹淨淨。
而雨季過後,接踵而至的是長達兩月之久的酷夏時光。
這期間,葉正凱與餘彤彤也都回歸正道,把荒廢的門麵再次打掃幹淨,重新開起了麵館。
徐小娟是一個非常懂事的女孩。她知道葉正凱和餘彤彤都不再年輕,每天起早貪黑經營麵館是非常辛苦的事情,所以她總是搶在他們前麵,把最累、最髒的活先做了。
葉正凱與餘彤彤也都很喜歡徐小娟。畢竟相貌清甜,而且吃苦耐勞,從不抱怨的姑娘,在任何男方的父母眼中,都是不二的兒媳人選。
於是他們開始催婚,旁敲側擊地勸葉黎和徐小娟早點成婚,把自個兒的小家庭建立起來。
對此,徐小娟隻回以甜美一笑,卻不做過多的回應。
葉黎也認為自己的確該結婚了。
徐小娟從2015年年初一直跟著葉黎。那時她隻有十八歲,正值青春芳華,卻心甘情願跟著他這個長得又老又醜的大叔,一如既往地愛著他,從不埋怨他的任何不好。
現在是2016年的八月,兩人在一起的時間已有一年半。
昔日十八歲的小姑娘,現在也到了談婚論嫁的年齡。
葉黎還記得一年前,他和徐小娟在雲魚鎮的街上,各自咬破指肚,換血為誓的畫麵。
他這一生,的確是不能辜負她。
所以在八月底,葉黎鄭重地向徐小娟提出了結婚,並且當天就想帶她去拍婚紗照。
徐小娟拒絕了,理由是結婚要花很多錢,而葉黎把積蓄全都給了葉正凱和餘彤彤之後,沒有過多的錢用來操辦婚禮。
她果然是一個非常懂事的女孩子,她總能看到葉黎的難處,並且從不刁難他。
在葉黎看來,結婚本是七塊錢就能完成的事情,並不需要過多的金錢支撐。
然而男人和女人終究不一樣。
男人哪怕到了四十歲,隻要做好保養,也同樣豐神俊朗。女人最美的年華,卻隻有那麽短短的十幾年。而女人穿上婚紗,走進喜慶的禮堂的那一天,無疑是她最美麗、最難忘的一天。
葉黎的確有必要把這場婚禮辦好,無論花再多的錢,他也要讓她穿上最美的婚紗,得到最多的祝福。
葉黎現在是無業遊民,手中的積蓄也全都一掃而空。
他曾答應縣二中的那位老伯,把曾虔殘害學生的故事以小說的形式寫出來。
這一年多時間裏,他斷斷續續地寫作,又不斷修改潤色,勉強將那個故事寫了出來。
隻可惜他的文字功底的確不夠,而且寫作手法明顯單調,完全采用單線敘事,不設置任何懸念,也沒有足夠漂亮的文字支撐。
他寫出來的故事反響平平,雖然也有少許讀者評論,但幾乎沒有一分錢收入。
葉黎在想,如果他對文字有充分的駕馭能力,未來就不再考慮重拾本業的問題,留在家裏構思寫作,說不定也能賺到一份非常不錯的收入。
隻可惜這種事情他隻能想一想。在這世上,任何職業都需要豐富的經驗作為基礎,而這些經驗需要漫長的時間積累。
以葉黎現在的文筆,短時間內絕對不可能靠寫作掙錢。
所以葉黎唯一能想到的、來錢快的途經隻有一個,便是把自己的《銀河航線》賬號上的邏輯球賣出去。
葉黎去元成輯的工作室工作過,心中對邏輯球的價值有一個大概了解。他不能保證邏輯球能賣出最理想的價錢,但買個兩三百萬肯定是沒問題的。
葉黎對這種虛擬財物交易並沒有經驗。他在工作室工作時,交易這一塊一直是蘇小月在負責。
葉黎再三猶豫之後,撥通了蘇小月的電話,想向她請教出售邏輯球的問題。
這個電話通了,然而接電話的人並不是蘇小月,而是舒博。
葉黎知道蘇小月和舒博在談戀愛,所以並不在意誰接電話的問題。畢竟舒博也曾是工作室的成員,有很豐富的遊戲交易經驗。
葉黎直接說明自己打這個電話的意圖。
他以為舒博會給他非常好的建議。
可沒有。
舒博尤為沉重地說道:“葉黎,我現在的心情很不好,請你不要為這種無關緊要的瑣事打電話來打擾我。”
葉黎意識到舒博那邊一定發生了很不好的事情,連忙問道:“發生了什麽?”
舒博道:“女人既是迷人的生物,也是吃人的生物。葉黎,我聽章嫻說,她和你曾是大學生同學,並且還有過一段朦朧的感情。”
葉黎皺眉道:“我和章嫻的確曾是同學,這件事有什麽問題嗎?”
舒博道:“我奉勸你好好提防她。這一次是小月,下一次說不定就是你。”
葉黎急聲問:“什麽意思?”
舒博冷聲道:“意思是,章嫻是一個會吃人的女人,你最好小心一點。”
葉黎還想問,聽筒裏卻傳出“嘟嘟嘟”的忙音。
葉黎皺著眉思考。他能從舒博的話中判斷出,蘇小月肯定出事了,而且害她的人是章嫻。
舒博現在的心情明顯非常沉重,他願意好心奉勸葉黎,已算是仁至義盡。
葉黎再想向他請教出售邏輯球的問題,明顯不合適。
在葉黎的記憶中,章嫻是一個非常嫻靜、溫柔的女孩子。如果不是舒博提到她,他完全不相信她會主動去害人。
可是章嫻為什麽要害蘇小月?她們本是互無交集的陌生人,無冤無仇,怎忍心下手?
葉黎很快想到一個可能。
元成輯和舒博是至交好友,而元成輯曾和章嫻有過一段奇特的風月故事。
章嫻或許對元成輯有了異樣的心思,但元成輯愛的人卻是範雲汐。
在這世上,因愛生恨的故事比比皆是。
或者說,因愛生恨本身就是非常自然的事情。
所以章嫻想害範雲汐,但在她出手的時候,又出現了意料之外的變化,舒博的女朋友蘇小月代替了範雲汐受害。
葉黎目前能想到,便隻有這個可能。
晚上睡覺時,葉黎和徐小娟閑聊,無意識地將這件事說了出來。
徐小娟聽完之後,甜笑著說道:“上次章嫻也來找過你,還問你愛不愛她、要不要她。”
葉黎道:“我愛的人是你。”
徐小娟莞爾道:“其實章嫻也是一個非常漂亮的女人。”
葉黎重申道:“小娟,你別胡思亂想,我愛的人隻有你。”
徐小娟保持甜美的笑容,卻不說話。
葉黎把她抱在懷裏,小聲道:“忙了一天了,早點睡覺吧。”
徐小娟忽然問:“為什麽?”
葉黎不解道:“什麽為什麽?”
徐小娟道:“我沒記錯的話,沈星暮本就是玩《銀河航線》的高手。或許關於《銀河航線》的問題,他懂的比舒博或蘇小月都多。我不認為你和沈星暮的友誼,還不如舒博或蘇小月。在沈星暮能幫助你解決問題的情況下,你為什麽不打他的電話,反而要打蘇小月的電話?”
葉黎的喉嚨一陣幹澀,一時間竟無言以對。
徐小娟道:“莫非沈星暮不配做你的朋友?”
葉黎繼續沉默。
徐小娟道:“如果你不好意思打沈星暮的電話,也可以打夏恬的電話。夏恬也是玩《銀河航線》的高手。”
葉黎小聲道:“小娟,我們可以不說沈星暮和夏恬嗎?”
徐小娟問:“為什麽不說?”
葉黎道:“因為我隻想和你好好的過日子。”
徐小娟問:“因為你愛我,所以你要舍棄與沈星暮和夏恬的友誼?”
葉黎說不出話。
徐小娟搖頭道:“如果真是這樣,那我就真的於心有愧。我不希望你為我放棄任何人、任何事情。”
葉黎問:“為什麽你可以為我離開家鄉,遠赴這種滿目陌生的地方,我卻不能為你放棄一些東西?”
徐小娟認真道:“因為你是男人。”
葉黎皺眉道:“喜歡或愛都是相互的,我不認為這和性別有什麽關係。”
徐小娟道:“自古以來,男尊女卑。女人嫁給男人,就必須無條件支持男人做任何事情,絕不能要求男人為自己放棄任何東西。”
葉黎道:“那是封建思想。我們的社會已經改革開放大半個世紀了。”
徐小娟道:“什麽思想、什麽社會,對我來說都無所謂。我的家在偏遠的溪隱村,那裏很窮,家家戶戶靠務農為生,有體力的男人,就是整個村子的支柱。所以那裏的女人唯一遵從的鐵則就是,服從並照顧好自己的男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