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0章 次元
趙天相和柯愛明均不知道,他們在商討如何對付沈臨淵,乃至是準備對暗中幫助沈臨淵那群人痛下殺手的事情,全都被一雙耳朵聽到了。
沈星暮每天都會出入趙家大院一次,每次都會在大院裏停留很久,有時候甚至一整天也不離開。
他長時間駐留在大院裏,目的不僅僅是監視趙天相和柯愛明。他在大院裏的時間長了,漸漸察覺到了細微的端倪,便是大院的多個角落都流淌著極其晦澀的“念”波動。
那些“念”給沈星暮的感覺非常奇怪,它們分明微弱,但又充斥著某種很難形容的壓迫感。
形象的例子就是,一張普通的白紙,正常情況下幾乎不可能對人構成威脅,但若將白紙浸透水之後,就有了奇妙的變化。用濕透的白紙捂住人的口鼻,可以使人窒息而死。
沈星暮發現的這些“念”,就有這種奇特的性質。
沈星暮不懷疑,這些“念”的主人就是沈臨淵,也隻有沈臨淵才能給人這種仿佛包羅萬象、深不可測的壓迫感。
沈星暮用了大量的時間來摸索這些“念”。他漸漸領悟到,“念”的強弱和“念”的攻擊性不一定呈現線性增長的關係。因為“念”的性質不同,極其強大的“念”,或許很難對人造成傷害,而極其微弱的“念”,卻有可能對人造成致命打擊。
沈星暮想到左漫雪曾對“念”的定義,她說“念”是人的一種強烈的執念,衍生出的超自然力量。
這個定義的確很客觀、很全麵。
“念”因人的執念而產生,那“念”的性質便因人的性格與執著之事而有所不同。或者說,“念”本身也有情緒。
沈星暮做過一個實驗,便是在釋放“念”之前,嚐試對自身的“念”施加情緒。然後他發現,如果自己的心緒平靜,釋放出來的“念”也相對平和許多,而自己的心緒較為低沉,釋放出來的“念”也相對沉重許多。
所以想要靈活使用“念”的力量,還需要非常不弱的自製能力,至少要懂得如何控製好自己的情緒。
這是一件相當困難的事情,畢竟人的七情六欲與生俱來,不是誰都可以輕易駕馭的。
沈星暮將“念”的這一層玄機摸索出來之後,便再次將目光放在趙天相和柯愛明身上。
他們的確都是狠人,動輒要人性命,並且第一時間付諸行動。
沈星暮看到了趙天相部署殺手去刺殺沈氏集團前董事會成員以及退休高層的全過程。
趙天相手下的那些殺手並不出眾,至少比之太陽組織的殺手,還存在很大的差距。但這些殺手要去殺一些毫無戒備的普通人,卻也是輕而易舉。
沈星暮卻知道,那些殺手的刺殺計劃並不能成功。因為這間大院裏,各個角落都分布著沈臨淵的“念”,趙天相和柯愛明的一舉一動都在沈臨淵的眼皮底下。沈臨淵當然不會任由他們殺掉幫助自己的人。
沈星暮很想看沈臨淵出手的樣子,便毫不遲疑選擇跟蹤那群殺手。
而在沈星暮離開趙家大院之前,也看到了天花板上的圖案,那是一條蛇與一頭大象的圖案。
那圖案都是由細微的“念”幻化出來的。
貪心不足蛇吞象。
這無疑是沈臨淵給趙天相的警告。
然而趙天相並不能意識到這是警告。
所以他一直在自掘墳墓。
趙天相要殺的名單裏,有一個前董事會成員,名字叫顧信義。他曾是股市叱吒風雲的大人物,也曾在沈氏集團呼風喚雨,而今退居二線,整日插花種柳,閑暇無限,卻依舊是無數人敬佩的前輩高人。
顧信義曾和沈臨淵起過衝突,兩人在治理沈氏集團的理念上存在很大的意見分歧。在顧信義看來,無論怎樣完善的規章製度,也無法保證集團內部不出亂子,所以他想設置多個集團總監,分別管理集團的各個部門。
沈臨淵卻認為管理層的員工,在精而不在多,集團總監隻需要一個就夠了,多了反而容易產生權力與利益的衝突,讓集團內部亂成一片。
沈臨淵沒有采納顧信義的建議,甚至還說了不少過分的話。
顧信義也是很愛麵子的人,當時沈臨淵不給他麵子,他當然也不給沈臨淵麵子,兩人在董事會疾聲厲色爭論了兩個多小時,直到其他董事會成員實在坐不住了,這才消停下來。
如果顧信義是記仇的人,那次事後,他顯然不會再給沈臨淵任何好臉色。事實也的確如此,直到顧信義退休,長達五年的時間裏,幾乎沒人見顧信義和沈臨淵心平氣和的說話。
誰也不會想到,現如今沈臨淵麵對莫大難題,絕大部分集團高層選擇作壁上觀。顧信義卻願意站出來,甚至將自己的全部身家都拿出來,竭盡全力幫助沈臨淵破局。
這一點,連沈星夜也感到匪夷所思。
雖然顧信義已是花甲老人,而且時常生病,身體非常弱,似已活不了幾年,但那些奮不顧身幫助沈臨淵的人裏麵,顧信義卻是能量最大的一個。畢竟他活得久,人脈廣,他一個人便能掏出七千萬幫助沈臨淵,而他的那群朋友再站出來,又將出現一筆非常龐大的金額。
所以趙天相的部署中,要殺的第一個人就是顧信義。
沈星暮跟著殺手集團一路至蟄城外環。
蟄城是一個非常大的城市,管轄十二個市轄區,八個縣級市,以及五個縣。
蟄城市區自然繁華鼎沸,哪怕是蟄城外環,大街小巷裏也依舊是人流熙攘,摩肩接踵。
唯一的例外便是外環其中一條較為寬敞的林蔭街。
這條街花圃遍布,路兩側密密麻麻排滿不知名的行道樹,樹蔭下是閑散的行人,沒有鳴笛,沒有喧囂,宛如城市裏的鄉村,呈現一副寧靜與祥和的閑適畫麵。
顧信義是一個非常喜歡安靜的人,所以他的別墅就在這條林蔭街的盡頭。
沈星暮跟隨殺手們來到此地,一時間也被這裏的安寧稍稍觸動。
他在想,如果夏恬醒過來,他就帶她來這樣一個宛如世外桃源的地方安度餘生。
但很快的,沈星暮察覺到了端倪。
這條街上的慵懶行人裏,居然還藏著不少高手。
沈星暮一眼就能看出,這些人裏至少有十個人以上,都是體魄強健、並且練過拳腳的武鬥高手。
這些人明顯不是這裏的居民,他們融入普通人的人群裏,顯然也是有目的的。
果不其然,殺手們的行動雖然隱秘,但還是被那群人察覺到了。
那群人心照不宣,均向街道盡頭的別墅裏跑。
殺手們身形極快,宛如一陣風卷過,便已抵達紅牆綠瓦裝點的高大別墅前。
殺手們一擁而入,明顯是衝著顧信義去的。
而他們破門的那一刻,別墅裏的警報聲便已響起。
一群身強體壯的男人從好幾條回廊裏衝出來,每個人手上都持有武器。
與此同時,之前在林蔭街上的那群男人也趕了回來,堵在別墅外麵。
一眾殺手竟被包圍了。
沈星暮明白過來。顧信義並不是什麽都不懂的老人,他意料到趙天相有可能會對他出手,所以提前布置了防範措施。
別墅裏的這群男人,每個都不弱。他們一擁而上,未必不能拿下這群殺手。
然而殺手和武鬥高手總歸是有很大區別。
殺手們並不和這群保鏢戰鬥,而是快速分開,用各自的手段,一時間飛簷走壁,居然輕而易舉地避開了一樓客廳裏的保鏢,來到了二樓回廊。
沈星暮的眉頭漸漸皺緊。他跟著這群殺手過來,目的是為了看沈臨淵出手的樣子,然而顧信義早有準備,這群殺手顯然再難得手。
沈星暮幾乎可以篤定,顧信義不在這棟別墅裏,哪怕這群殺手把別墅裏的保鏢全都殺了,也問不出顧信義的下落。
沈星暮準備離開這裏時,事情又有了意料之外的變化。
沈星暮的推測居然是錯的。顧信義在猜到趙天相會對他出手的情況下,居然沒有離開這棟別墅,反而像沒事的人一樣,現在還在二樓的臥房裏午睡。
殺手們很快就鎖定了顧信義,而顧信義的臥房裏,沒有哪怕一個保鏢。
沈星暮毫不遲疑衝上二樓,來到顧信義的臥房裏。
顧信義已經醒來,蒼老的臉上閃過濃濃的驚訝之色,卻沒有絲毫驚慌與恐懼。
他坐起身,對著眼前的一眾殺手微笑,竟是一臉從容赴死的模樣。
顧信義這樣人,怎會這麽容易讓人得手?
沈星暮快速思考之時,耳邊忽然響起平靜的話音。那是沈臨淵的聲音,他淡淡說道:“孩子,人的眼睛,有時候也會騙人。你看到的,未必是真的。”
沈星暮猛然回頭,能見的隻有客廳裏正驚慌失措的一群保鏢,卻不見沈臨淵。
沈星暮立刻問道:“父親,你在哪裏?”
虛空的某處再次傳來沈臨淵的聲音。他笑嗬嗬地說道:“就如同你一直在趙家大院觀察趙天相和柯愛明一般,我也一直在你身邊看著你。”
沈星暮的神色一僵,再次掃視四周,依舊尋找不到沈臨淵。他遲疑著,將自己的“念”全部釋放出來,試圖以此捕捉沈臨淵的位子。然而無論他怎麽搜尋,也依舊找不到沈臨淵。
沈星暮的耳邊再次響起沈臨淵的話音,他提醒道:“孩子,以你現在的力量是找不到我的。你先認真看,說不定能看出一些玄機。”
沈星暮安靜看向顧信義。
顧信義很是從容地坐在床上,殺手們的槍口已經對準他的腦袋,他卻很隨意地問道:“你們能等我喝杯茶嗎?”
沒有回答。或者說,突兀響起的槍聲,已算是一種回答。
顧信義的腦袋被子彈打穿,一時血花腦漿飛濺,而他臉上的笑容,竟依舊從容隨和。
顧信義就這樣死了?
沈星暮不可思議地看著眼前的一幕。
顧信義的的確確死了,任何人被子彈打穿腦袋,也不可能不死。
顧信義躺在殷紅的床鋪上,變成了血淋淋的屍體,而殺手們得手之後,便不做任何停留,均以最快的速度離開這裏。
沈星暮的心在下沉。他實在想不明白,沈臨淵怎會對顧信義見死不救。無論怎麽說,顧信義也在沈臨淵遭遇困境的時候,舍身相助過。
沈星暮看了一眼顧信義的死相,安靜往回走。
卻在這時,沈臨淵的聲音又一次響起。他問:“孩子,你看懂了嗎?”
沈星暮道:“父親,我也想問你,你想讓我看的是什麽?讓我看顧信義是怎樣死的?讓我明白人必須心狠手辣才能存活?”
沈臨淵問:“你真這麽想?”
沈星暮道:“眼前的事實讓我不得不這樣想。”
沈臨淵道:“孩子,你在好好想一下,顧信義臨死之前,有沒有反常的地方?”
沈星暮皺著眉回想,顧信義臨死之前的反應的確非常反常。畢竟他是一個普通人,普通人或多或少都怕死,槍口指在他的腦袋前,他卻沒有絲毫慌亂,仿佛他並不怕死,抑或是他深信自己一定不會死。
沈星暮立刻想到沈臨淵之前說過的話,腦中靈光一閃,急聲問道:“父親,你是不是想說,顧信義並沒有死,我看到的未必是真的?”
沈臨淵笑道:“這個世上存在數之不盡的假象,你所看到的每一個畫麵,都有可能是某人刻意安排的、讓你誤認為是真相的假象。顧信義並沒有死,你說看到的顧信義,隻不過是幻象而已。真正的顧信義,現在和我在一起。”
沈星暮忍不住再次看向顧信義,他的屍體依舊是觸目驚心,完全不像假的。
沈星暮遲疑著釋放自己的“念”,用“念”去感知顧信義的存在,然後奇怪的事情發生了,就在他眼前的顧信義,竟無法用“念”探索到。
仿佛眼前這具屍體本就是不存在的。
沈臨淵道:“孩子,你現在懂了嗎?”
沈星暮道:“似懂非懂。”
沈臨淵問:“哪裏不懂?”
沈星暮問:“父親,這種匪夷所思的事情,你是怎麽做到的?”
沈臨淵道:“這隻是普通的次元錯亂而已。”
沈星暮疑惑道:“次元錯亂?什麽意思?”
沈臨淵道:“意思是,我們現在處於同一時間的不同次元。或者用形象一點的說法就是,我們處於不同的維度。所以我們看到的東西,完全不一樣。”
沈星暮忍不住問道:“需要怎樣強大的‘念’,才能做到這種事情?”
沈臨淵淡淡說道:“這和‘念’的強弱沒有太大關係。當你對‘念’有了足夠深刻的理解,就不難做到這種事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