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5章 迷惑
蟄城市區,趙家大院,裝修華麗的大廳裏。高朋賓客滿座,山珍佳肴畢陳,酒杯輕靈叮咚,菜肴珍奇五色,一片鼎沸與祥和。
酒過三巡,賓客們各自盡興,酒酣耳熱之時,均放開心高談闊論。一時之間,各類真知灼見較相呼出。
有人稱讚趙天相虛懷如穀,坦誠真實,而且凡事做到盡善盡美,厚德載物,是天選之人,未來必將大放異彩,指點江山;
有人喝著趙天相的酒,卻又故作刻板,硬要挑趙天相的缺點。於是他們說趙天相工作實在太過勤奮刻苦,老是熬夜,不照顧好自己的身體,這對集團來說是非常大的損失,必須提出來好好批評;
有人憂心沈氏集團目前的狀況,指出了不少集團目前正麵臨的、不容易克服的難題,並且提出了一些不錯的、解決目前困境的方案,隻不過這些發自肺腑的語言好像沒人認真聽;
還有人像是真的喝多了,特地挑刺,專門選在眾人吹捧趙天相的時候,冷不丁地說一句潑冷水的話,讓眾人都下不了台階。比如所有人都說趙天相奉公無私,他便偏偏把趙天相以前偷偷吃公司回扣的事情抬出來。
今天聚集在趙家府邸的賓客,無一不是沈氏集團的高層幹部,其中職位最低的人,也是一個分部的經理。這些人裏包括沈星夜,也包括高哲羽,卻獨獨沒有沈臨淵與沈星暮。
趙天相當然不是這麽明目張膽發展自身勢力的蠢貨。或者退一步說,縱然他真的頭腦簡單,並不考慮一味拉攏各階層幹部關係所造成的嚴重後果,他的老婆柯愛明也會點醒他。
越是成功的男人,背後便越少不了強大的女人支持。
趙天相無疑是非常有能力、有魄力、有膽識的男人。而他看上的女人,當然不會是除卻一身美麗皮囊便百無一用的飾品。
柯愛明背後也站著一個龐大的家族。而她作為女人,各方各麵的能力卻是出類拔萃,哪怕是在人才輩出的家族裏也是如同眾星捧月一般的傑出之輩。
趙天相經營各行各業生意的這些年,名聲大噪,早已成為讓人膜拜的大人物。他這樣的男人,想要什麽樣的女人都找得到。而無論趙天相的實力變得怎樣強大,柯愛明也依舊四平八穩坐在趙家夫人的位置上,至始至終不曾動搖半分,她的能力與手腕便已可見一斑。
趙天相與柯愛明在一起,便如同虎踞龍盤,固若金湯的雄關。若有人想擊敗他們,很難很難,難於過蜀道。至少今天在場的賓客裏,沒人相信他們會輸,哪怕是那些心向著沈臨淵的幹部,也隻能借著酒勁發幾句牢騷。他們也不得不承認,趙天相如今的勢頭已慢慢蓋過沈臨淵。
隻不過這裏麵也有人是例外,高哲羽就是其中一個特例。
高哲羽和沈星暮的關係非常奇特,兩人似同事、似上下級、有的時候也像朋友。正是這種若即若離,忽近忽遠的關係,使得高哲羽有機會較為深度地接觸沈星暮。
然後高哲羽發現了一個事實,便是在這世上,如果有某件事情是沈星暮辦不到的,那麽這世上就沒有幾個人能把那件事辦到。
在高哲羽心中,沈星暮就是這麽神秘而強大的存在。以趙天相和柯愛明的本事,對付一些尋常的凡夫俗子綽綽有餘,但若與沈星暮相提並論,就顯得太過稚嫩。
沈星暮尚且如此強大,而連沈星暮也看不透的沈臨淵,更不是趙天相和柯愛明能夠扳倒的。
高哲羽一如既往深信著,沈臨淵和沈星暮父子的強大的舉世無匹的。他們就像他心中的一把火炬,將他的一切迷茫與困惑都燃燒殆盡。
所以高哲羽在不知不覺中,變成了沈星暮的絕對忠臣。
所以很多時候,很多與高哲羽的工作本身無關的事情,隻要是沈星暮拜托他去辦,他就一定竭盡全力辦好。
就如同今天,他為了幫沈星暮監視趙慧妤,便應了趙天相的邀請,來赴這場訂婚宴。
高哲羽的手下有屬於他自己的一群人,而那群人均有各自拿手的本領。以往的時候,高哲羽經常驅使那群人去幫忙收集情報或查詢信息。他們總能把他需要的、最詳細的信息查出來,從未讓他失望過哪怕一次。
這次監視趙慧妤的任務,他沒有交給手下的人去辦。這並非他不相信那群人的能力,而是他敏銳地意識到,這件事非常重要,重要到必須由他親自出手。
現在沈氏集團內部已是風雲翻滾,隨時都會醞釀出讓人猝不及防的驚變。而在這個尤為敏感的時段,集團內部的高層們的每一個舉動,都具備某種不可言的意義。
雖然沒有人明說,但所有人都知道趙天相意圖擊敗沈臨淵,吞下整個沈氏集團。而且現在趙天相的實力也的確足夠雄厚。
集團內部的高層們便需要站隊,或支持趙天相,或支持沈臨淵,或保持中立。
高哲羽現在的行動,已然向沈星暮傳遞了一個無聲訊號,便是他永遠站在他們沈家父子那邊。
這場訂婚宴,明麵上是趙天相為慶祝沈星夜與趙慧妤訂婚而舉辦,但稍微有一點頭腦的人都能看出來,這場宴會本身就是一口權力與勢力交織的黑色旋渦。
因為趙天相也想借這個訂婚宴會,判斷集團內部的高層們的態度。
那些不斷吹捧趙天相的人、以及那些佯作不滿,專挑趙天相“缺點”的人,便已表明了自己的立場。他們都支持趙天相吞並整個沈氏集團。
而那些刻意指出現在集團正麵臨的難題,並且提出處理方案的高層,也隻不過是想表達一個“我保持中立,無論沈氏集團最終歸誰,我依舊願意為集團出謀劃策”的態度。
保持中立的人,常常是最容易被選擇性無視的人。所以整場宴會裏,幾乎沒人理會這類人的聲音。
剩下那寥寥幾個專門挑刺,讓趙天相和其他賓客都有些下不了台的高層,便毫無疑問是支持沈臨淵的人。
似乎從沈氏集團創建之初,沈臨淵的簇擁者便一直不多。除了他的助手周玉強,以及其他幾個元老級別的高層,後輩裏,隻有為數不多的幾名高層幹部願意支持他。
仿佛沈臨淵從未收攏規劃過自己的勢力,他也從未對任何願意追隨他的人做過任何許諾,但又偏偏有那麽一群人,願意與他同甘共苦,同進同退。
這或許就是人格魅力所致。
優秀的人總能被人慧眼察覺,並且心甘情願追隨。
此時宴會已經到了尾聲,趙天相和柯愛明正逐一送客。賓客們酒足飯飽之後,也都三三兩兩離去。
高哲羽坐在飯桌前一動不動。
待賓客離去大半,大廳裏隻剩不到二十人時,忽然有人走到高哲羽邊上坐下,似笑非笑問道:“高總,你是不是還沒喝盡興,還想再喝一輪?”
這原本是一句很平淡的話,但從這個人口中說出,不但有醉意,還有濃濃的譏誚意味。
雖然高哲羽手中隻有沈氏集團的百分之二股份,但也算沈氏集團的股東之一。集團內的高層幹部,幾乎沒人會刻意找他麻煩。
然而眼前這個人是例外,因為他是沈星夜。
高哲羽看著沈星夜酒意惺忪、意亂情迷的嘴臉,心裏便一陣反感,幹脆直接無視他。
沈星夜卻仿佛沒看出高哲羽的不滿,打著酒嗝大聲說道:“慧妤!高總沒盡興,快過來倒酒!”
趙慧妤原本在不遠處招呼賓客,這會聽到沈星夜的喊話,輕快地應了一聲“來了”,便蓮步款款,婀娜而至。
趙慧妤是一個富貴而美麗的女人,尤其是她笑起來的時候,含情脈脈,秋波蕩漾,宛如古時深宮裏的驚豔妃子。
她真的替高哲羽倒酒,而且動作輕盈,舉止優雅,不疾不徐,盡顯端莊。
高哲羽看了她一眼,安靜舉起酒杯,一飲而盡。
不待他放下酒杯,趙慧妤卻又端起酒瓶,準備繼續倒酒。
高哲羽皺眉道:“你們這是幹什麽?”
沈星夜沒說話。趙慧妤卻嫣然一笑,口吐芬蘭,開口道:“高總,我看你悶悶不樂,像是有心事,想必是今天沒能盡興,我和星夜便來陪你,直到你喝痛快為止。”
高哲羽道:“我的確有心事,隻不過這和喝酒沒什麽關係。今天你們訂婚,要忙的事情還有很多,不用花時間來招待我。”
沈星夜忽地起身,大手向著圓桌猛地一拍,義正辭嚴道:“高總,你這是說的什麽話?什麽事情能比陪你喝酒更重要!”
高哲羽忍不住糾正道:“沈總,我隻是一個部門經理,還稱不上‘總’。”
沈星夜神色激動道:“沈總何必謙虛,集團上下誰人不知,你早就是集團股東了。”
他說話時開始毛手毛腳,居然直接伸手去抓高哲羽的手,還想拍他的肩,隻不過被避開了。
高哲羽站起身,皺著眉說道:“如果你喝多了,就該早點回去休息。”
沈星夜打了一個酒嗝,卻又立刻反駁道:“誰說我喝多了!?”
他看向趙慧妤,大聲問道:“慧妤,你看我喝多了嗎?”
趙慧妤甜笑道:“你當然沒喝多,哪怕再喝兩壺也完全不在話下。”
沈星夜醉醺醺地看著高哲羽,神色真誠道:“高總,你放心,我真的沒醉。你有什麽心事,可以直接說出來,我幫你解決。”
高哲羽問:“真要我說出來?”
沈星夜大手一揮,沉聲道:“你隨便說!”
高哲羽問:“在這之前,我能問你一個問題嗎?”
沈星夜道:“你問。”
高哲羽問:“今天是你和趙經理訂婚的日子?這場宴會也是你們的訂婚宴?”
沈星夜點頭道:“是的。”
高哲羽問:“你訂婚這麽重要的事情,沈董卻沒到場?”
沈星夜的臉色忽然僵住。
趙慧妤則是含笑道:“高總,你不要誤會。沈董是星夜的父親,我們訂婚,怎麽可能不請他來主持?隻不過沈董最近的確太忙,一時間抽不開身。”
高哲羽定睛看向趙慧妤,臉色也不由得一怔。她的笑容實在美麗,容易使人遐想。
趙慧妤繼續道:“而且今天隻是訂婚宴,等到正婚宴當天,沈董一定會出席的。”
高哲羽暗自定了定神,麵無表情道:“就是今天的訂婚宴有點特別。以趙總的手筆,隨隨便便包下蟄城最好的酒店也不在話下,卻是不知為什麽,這麽重要的宴會,偏偏在趙家大院裏。這完全是趙總的家庭聚會,哪裏是什麽宴請八方的訂婚宴?”
趙慧妤保持甜美的笑容,解釋道:“無論怎樣豪華的酒店,氣氛也總歸不如自家和諧喜慶。”
高哲羽冷笑,卻不說話。
趙慧妤再次替高哲羽倒酒,依舊是舉止優雅,端莊賢淑。
高哲羽盯著她的美麗笑臉,心中有了強烈的不安。
他曾經對沈星夜抱有細微的僥幸心理,認為沈星夜雖然心狠手辣,野心勃勃,但不至於明目張膽地聯合外人來對付自己的家人。
而現在看來,高哲羽這些許的僥幸心已完全崩碎。
他從趙慧妤的臉上看到了無盡的迷惑與嫵媚,而沈星夜恰好又是一個好色之徒。
毫無疑問,沈星夜早已被趙慧妤迷得暈頭轉向。甚至現在的沈星夜和趙家都稱不上合作關係,他隻不過是趙慧妤的玩偶,整個趙家的利用工具。
高哲羽沉思著,端起趙慧妤剛倒滿的酒,仰頭一飲而盡,爾後看向早已醉得神誌不清的沈星夜,冷冷說道:“沈總,我沒資格對你指手畫腳,說三道四,但請你記住,你姓沈,不姓趙。”
高哲羽心知自己已經沒辦法再在這裏待下去,便不做停留,抬步就走。
而高哲羽剛走出幾步,身後便傳來沈星夜的聲音。
他打著酒嗝,發出粗糙而刺耳的笑聲,尤為開心地說道:“慧妤,你說高總是不是喝多了,他居然說我姓沈,不姓趙?”
高哲羽的心一沉,隻想快點離開這裏,然後轉到暗處繼續監視趙慧妤,隻不過他依舊忍不住回頭看了一眼。
他看到沈星夜像熟睡的小娃娃,撲倒在趙慧妤的懷裏,嘴裏還念念有詞地說著什麽。趙慧妤依舊在笑,她的笑依舊是那麽妖嬈迷人,隻是這讓人沉醉的笑容裏,似乎藏著一抹深深的冷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