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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64章 趙家

  沈星暮的背脊忽然一涼,一股源自內心最深處的寒意,宛如滔滔翻滾的海浪,瞬間彌漫他的全身。他坐直身子,急聲問道:“父親,你要去哪裏?是不是、是不是——”


  他的話哽咽在喉結,久久說不出來。他想問沈臨淵是不是要去找杜貞,參加那一場沒人知道的、卻又驚天動地的大戰。


  沈臨淵含笑搖頭,安撫道:“孩子,有的事情,現在的你很難理解。你隻需記住,茜茜是這世上最溫柔的母親,她從未拋下你們一走了之。”


  沈臨淵站起身,拖著伶仃而消瘦的背影,卻又宛如遠赴血海戰場的將士,毅然決然走了。


  沈星暮的喉結滾動,嘴裏不斷發出細微的嗚咽聲,可是直到沈臨淵完全走出房門,消失在他的惶惑視野裏,他也未能說出哪怕一句話。


  靜謐的臥房裏,似曾還殘留些許夏恬的氣息,而這隱隱的飄香,與沈臨淵帶來的一抔腐氣詭異地交織在一起,變成了沈星暮心中無法用言語描述的情緒。


  宛如一個人置身空曠、遼闊、深遠、以及黑暗的深穀裏,迎著不斷揚起的陰風,當漫天花枝柳葉飄零時,孤零零仰望冷傲寂靜的圓月。


  卷地秋風,一地淒涼。


  人的生命為什麽總是這麽迷惘?那些彌足珍貴的東西,那些不可忘懷的人,為什麽總是急匆匆地來、急匆匆地走?為什麽不能多一刻溫情、多一刻陪伴?

  至愛之人如此,至親之人也是如此。


  沈星暮心中已經明白,沈臨淵的確如杜茜所說,他是世上最溫柔的丈夫,最負責任的父親。杜茜去世這麽多年,他從未找過任何女人,也從未讓他的兩個兒子有任何不測。


  他總是默不作聲,總是佯作漠不關心。或者說,這世上的父親大多都和他一樣,在子女麵前不善於表達自己的感情,他們總是讓子女猜不透,從而懷著一顆敬畏而不敢輕易靠近的心。


  所以子女與父親之間總是容易出現無形的隔閡。這就像一道看不見、摸不著的天塹大河,涯高而河深,水渾而浪急,連生來便擁有美麗雙翼的白鳥也難以逾越。


  沈星暮靜坐著、冥想著,好多想不明白的問題,現在卻已有了眉目。他漸漸察覺到,惡念空間會選擇他,並不是萬萬人中的偶然,而是一條無形的線連綴起來的必然。


  雖然沈星暮也不知道他的母親杜茜,是用了什麽辦法才得以以杜貞的身份再次活過來,但在杜貞就是杜茜這件事上,已經毫無懸念。


  杜貞是“天神”的祭司,地位僅次於聖女安夢初。她的“念”之強,在不使用“鬼化”之力的情況下,可以隨手抹殺因“惡靈咒術”而變得無比強大的遊萬金。


  而杜茜作為杜貞的前世,卻是一個手無縛雞之力的荏弱女人。


  她們分明是同一個人,在力量上卻存在如此驚人的落差,不可能沒有原因。而沈星暮能想到的可能隻有一個,便是杜茜因為某種原因,不得不裝作尋常的弱女子,甚至到最後,不得不舍棄原本的身體,以另類的方式重生,方才得以恢複原本的力量。


  所以她這麽做的原因是什麽?

  沈星暮能想到,這與惡念空間有關。他的紫色眼瞳能看到杜貞體內充斥的“念”,是深邃的黑色,而這種“念”給人的壓迫感,和昔日惡念之花綻放之時一模一樣。


  所以杜貞的力量也是來自於惡念空間。或許是“天神”用了某種辦法,將惡念空間裏潛藏的無盡的“念”據為己用,所以杜貞能使用這股“念”;又或者,杜貞原本也是善惡遊戲的玩家,就如同現在的仇世一樣。


  沈星暮隱隱意識到,杜貞所說的驚天動地的大戰,並不一定指“天神”與“大同”的戰爭,也可能是一場關於惡念空間的戰爭。


  而沈臨淵能說出“惡念空間”這個詞,便證明他也與惡念空間有關。


  他說他要離開這裏,去很遠的地方,要很久才能回來。無疑證明他要去幫杜貞,因為杜貞就是杜茜,他一生唯一愛過的女人。


  除此之外,沈星暮還知道沈星夜也很可能是“天神”的人。因為沈星夜的胸口有一個奇特而詭異的紋身,像一張人臉,從不同的角度看,便有不同的表情。


  那樣的紋身,沈星暮也在遊萬金的身上看到過。雖然遊萬金暗中組織自己的勢力,企圖抗衡“天神”,但是不可否認,他原本是“天神”的人。或者說,他能坐到賭王盟龍頭寶座的位置,一開始就是依賴的“天神”的力量。


  沈星暮很容易就能得出結論,沈星夜和遊萬金一樣,都是“天神”的人,因為他們身上都有一個標誌性的紋身。


  沈臨淵,杜貞,沈星夜三人分別是沈星暮的父母與弟弟,他的一家人都和惡念空間扯上了關係。那麽惡念空間會選中他,的確不像是巧合。


  沈星暮想到夏恬在冰封自身前,在他的手心書寫的那段文字。她提到了末日災難,也提到了“怨塔”,似乎她本身也藏著很多秘密,隻不過礙於某種原因,一直沒能說出口。


  ——所以夏恬出現在我麵前,也不是偶然或巧合?也是冥冥中某一雙大手的安排?


  沈星暮的神色變得冷酷。


  他明白自己不能再這樣頹然虛度下去。還有太多的謎題需要他去解開。而現在,他要做的第一件事,就是好好觀察沈氏集團的這場內鬥。


  他很想知道沈臨淵準備用什麽辦法去粉碎趙天相與趙慧妤的野心。同樣的,他也期待著沈臨淵在對付趙家的同時,能翻出一些不為人知的底牌,解開他的些許疑惑。


  沈星暮給高哲羽打了電話。電話裏,他叫高哲羽幫忙監視趙慧妤近期的動向。


  當然,他隻叫高哲羽監視趙慧妤,無論趙慧妤在暗中謀劃什麽事情,都不讓高哲羽插手。


  至於趙天相和柯愛明,這兩個人明顯不是高哲羽能輕易監視的。沈星暮便不勞煩高哲羽,他準備親自出手。


  而在這之前,他還需要確定一件事,便是童遙怎麽知道夏恬出事了。


  當時童遙去郊外的別墅探看,沈星暮的情緒正處於最低穀,並不在意她的出現。


  而現在想來,童遙的出現是一個非常明顯的端倪。


  時隔一年,沈星暮再次撥打童遙的電話。


  電話響鈴不到一秒鍾便接通了,仿佛這一年裏,她時時刻刻都在等待他的電話。


  電話裏,童遙隻說出一個“喂”,沈星暮便一針見血問道:“你是怎麽知道夏恬的事情的?”


  童遙問:“你打電話來,就是為了問這件事?”


  沈星暮道:“是的。”


  電話另一頭沒有任何聲音,隻有綿長而沉重的鼻息,似乎此刻童遙的心情尤為沉重。


  沈星暮平靜道:“你不說也沒關係。雖然我不如你聰明,但不會被這麽簡單的邏輯問題難倒。是宛遊龍把夏恬的事情告訴你的?”


  童遙問:“這件事對你很重要嗎?”


  沈星暮淡淡說道:“宛遊龍是一個非常不錯的男人。而且算算時間,他已經畢業了。用古代的話說,他出師了。你們不再是師生,也就不用在意別人的目光。”


  童遙的聲音明顯有些顫抖,她問:“你到底想說什麽?”


  沈星暮道:“童遙,嫁人吧。過了今年,你就三十歲了。”


  童遙冷聲道:“我的事情,好像並不需要你管。”


  沈星暮道:“替我轉告宛遊龍,不管他在打什麽算盤都無所謂,但他若敢對夏恬動手,我一定不會放過他。”


  童遙道:“你到底在說什麽啊?遊龍怎麽會——”


  沈星暮沒聽童遙的辯解,直接掛了電話。因為他知道,宛遊龍和仇世很可能是同一個人,而以仇世的能力,的確有辦法監視他和夏恬。


  就好比一年前,仇世利用肖家的力量,悄無聲息地買通了夏恬的傭人皺小梅一般。


  所以仇世有辦法監視沈星暮和夏恬,至於他為什麽要把夏恬冰封自身的事情告訴童遙,便不得而知了。


  ***

  在蟄城,趙家的確是一個根深蒂固的大家族。


  據說在遙遠的民國時代,趙天相的爺爺趙德是蟄城首屈一指的富商。當時趙德經營布匹、綢緞生意,開了規模非常大的廠,而且專門為貧困平民提供工作崗位。在那個貧窮的年代,養活了數千人。


  趙德的確如他之名,是一名德高望重的商人。他在經商一道上,有著非常獨特的見地。他知道,群商角逐就如同古時群雄割據,無論是一統天下還是獨霸一方,都需要民心的支持才能活得長久。經商也是一樣,無論商人的商品怎樣精致、怎樣物美價廉,在沒有口口相傳的美譽與口碑的情況下,也很難將生意做大。


  所以趙德一向大方,經常慷慨解囊,大量揮灑金錢,專做利民的事情。現如今這城內還留有不少趙德曾興修的學堂以及道路與橋梁。


  而尋常平民百姓,遇到難以解決的困難時,隻要請他幫忙,他也鮮少推辭。而今不少年過花甲的老人,偶然談及自己少年時的事情,便時不時提到蟄城曾有一個高山仰止的大好人,便是趙德。


  趙德一直恪守一條鐵則,便是商人取之於民,用之於民。他從不吝嗇撥款,所以他撥出去的錢,回來的更快也更多。


  他的經商之旅一帆風順,哪怕偶有麻煩,也是人群簇擁著爭相幫助。


  然而趙德的高尚情操並沒有遺傳到子輩身上。


  趙德死後,他的四個兒子為爭遺產鬥得頭破血流,最後偌大的布廠一分為四。


  趙天相的父親趙宇靖是四兄弟中最有出息的。他將繼承下來的家業繼續發展,雖然不如趙德的時代輝煌,但也算差強人意。


  而趙宇靖的三個兄弟有的因吸食海洛因,將家財敗盡,有的則因為一擲千金的豪賭,輸得家破人亡。


  到最後,趙德之後,隻剩趙宇靖這一脈。


  趙宇靖一生中規中矩,沒能將祖上經商的本領發揚光大,卻也勉強將家底保留了下來。


  再到趙天相這一代,趙家便又登上另一個高峰。


  時代在進步,人的思想也在進步,曾經看似無瑕而高尚的思想,在現代便存在很大的漏洞。趙德的經營手法早已不適用於當代,因為貪婪的現代人,永遠看不到別人的付出。


  而趙天相卻從複雜的人心中找到了嶄新的商機。


  人心不可安撫時,便隻能轉為利用。


  簡單的對比是,趙德的時代,人人都知投桃報李,所以趙德可以無私付出。而現在的時代,人人貪婪,趙天相便利用人的貪婪,將他們手中的錢一點一點收入囊中。


  趙天相將繼承的家產全部出售,換成了數額驚人的巨款。他利用這筆巨款做過許多非法勾當,其中包括地下賭場、拳場、以及妓館。


  因此他和不少黑道的人打過交道,有屬於自己的黑色關係網,甚至於,他本身也算黑道的人。


  爾後沈氏集團逐漸起步。


  趙天相有一雙慧眼,當時便察覺沈臨淵的不凡之處。他能預見到,沈臨淵的沈氏集團,必將成為國內數一數二的大企業。


  他抓住機會,在沈臨淵最缺錢、最需要幫助的時候出現,以區區幾百萬的代價,購買了沈氏集團的百分之二十股份,一躍成為沈氏集團的大股東之一。


  現今沈氏集團在企業界如日中天,市值數百億。而趙天相手中的百分之二十股份,便有著接近百億的價值。


  趙天相總能在最關鍵的時刻做出最正確的選擇,所以現在的趙家,比之趙德時代還要輝煌得多。


  而趙德曾經為趙家積的德,也延續到了趙天相這一代。


  昔日受過趙德幫助的人的後代,稍有成就之後,便願意挺身而出,為趙天相效力。


  經年累積的底蘊,使得趙天相逐漸成為蟄城炙手可熱的風雲人物。


  也正是沈氏集團遭遇危機,變得搖搖欲墜之時,趙天相的名聲便越是高漲。


  甚至於不少人談及沈氏集團,第一個想到的是趙天相,而不是沈臨淵。


  仿佛趙天相如昔日的趙德一般,以另類的形式獲得了民心的支持。


  得民心者的天下的道理,也似乎至今未曾改變過。


  隻不過鮮少有人發現,趙德和趙天相的確代表著趙家的兩個輝煌頂峰,然而這兩種輝煌有著本質不同。趙德的輝煌,可以隨他一同埋進棺木。而趙天相的輝煌,或許會變成埋葬他的棺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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