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6章 挑撥
仇世醒來的時候,周遭一片漆黑。他用了數秒鍾時間適應眼前的昏暗光線,勉強看清周圍的環境。
這是化工廠的一間隔房,化工廠早已廢棄,房間裏散落著各種化工藥品,穿刺刺激性極強的氣味。
他皺著眉,撿起地上的一個藥瓶,湊近看,便發現這是罌粟的粉末。
——我進入死亡遊戲時,應該是在棚戶區外的一間破房子裏,而非在化工廠裏。而且這個化工廠怎麽這麽奇怪?罌粟的確具備一定的醫學作用,但化工廠裏出現罌粟,無論如何都顯得奇怪。莫非這家廢棄的化工廠,原本是生產毒品的?
仇世思索著,順手將藥瓶捏成粉末。
他大步衝出房間,來到地麵。此時星月當空,已是深夜時分,涼風習習,天地遼闊。
仇世意識到不到,立刻摸出手機查看時間。
手機顯示時間五月四日。
仇世猜到時間已經大幅度流逝,卻沒想到,死亡遊戲的時間與現實世界的時間區別有如此之大。他記得清清楚楚,自己在死亡遊戲的世界裏隻度過了短短不到一天時間,而現實世界裏,時間已流逝近半月之久。
——莫非我想錯了?我不是誤打誤撞地破了局,而是在遊戲時間已經極限逼近臨界之時,才被動離開遊戲世界?
仇世回憶起死亡遊戲的內容。
這一場死亡遊戲和以往的任何一場都不一樣。因為在遊戲裏,他不是他,而是另外一個人。
那是在去年年底時,發生在丁縣的一個小故事。
那時元成輯的“成博”工作室還沒有完全組建成型。舒博與於信談投資工作室的項目成功之後,元成輯、蘇小月、熊小熊、顏景康、以及一名名叫張全的成員在丁縣汽車站接舒博,並一同舉辦慶祝晚會。
那時元成輯還是物流公司的裝卸工,隻不過他並沒有住員工宿舍,而是租了房單獨居住。
慶祝會就在元成輯的租房裏展開。
這個租房的位置很不錯,雖然離鬧市區遠,但好在附近有街道,衣食住行等方麵都十分方便。
那一晚,眾人都喝得很開心。尤其是舒博,喝得醉眼惺忪時,還吟詩。
他沒有自創詩的文采,所以他隻能吟誦古人的佳作。
他會吟“醉臥沙場君莫笑,古來征戰幾人回”,“君埋泉下泥銷骨,我寄人間雪滿頭”,“可憐無定河邊骨,猶是春閨夢裏人”,“羌笛何須怨楊柳,春風不度玉門關”等等名句。
在他眼中,年華轉瞬即逝,所以他做任何事情都十足認真,把整個人世當做浩瀚的戰場。
但有時他又會吟唱一些比婉約的詞句,其中有大文豪蘇軾的“十年生死兩茫茫。不思量,自難忘”,有千古第一才女李清照的“紅藕香殘玉簟秋。輕解羅裳,獨上蘭舟”,以及稼軒居士辛棄疾的“腸已斷,淚難收,相思重上小紅樓”。
他吟誦得最多的詩詞,似乎正是“詞中之龍”辛棄疾的詞。
元成輯很早就醉了,被蘇小月扶回房睡下了。
顏景康和張全也不勝酒力,吃過、喝過、笑過之後,也打招呼離去了。
房間裏隻剩蘇小月,舒博,熊小熊三個人。
死亡遊戲中,仇世就是熊小熊,隻不過他忘了屬於自己的記憶。
原本的熊小熊一直暗戀著蘇小月,所以仇世對蘇小月也有一種異樣的情愫。
仇世明顯比原本的熊小熊要理智得多,無論喜不喜歡,他對不會對蘇小月這種好女孩做過分的事情。
所以他一直中規中矩坐著,偶爾吃點菜,喝口酒,偷偷看蘇小月一眼。
可是隨著時間推移,舒博吟誦的詩詞句子越來越多,其中比較婉約含蓄的情詩更是層出不窮。
仇世記得最清楚的就是“關關雎鳩,在河之洲”,以及“山無陵,江水為竭。冬雷震震,夏雨雪。天地合,乃敢與君絕”。
仇世敏銳地察覺到,舒博其實也偷偷喜歡著蘇小月。而且他喝過酒之後,壓抑的情緒如即將破閘的洪水,隨時都可能傾瀉出來。
在這種推杯換盞,酒酣耳熱的夜晚,人往往容易變得不理智,然後做出一些誇張的事情。
蘇小月好像也喝醉了,坐不穩更站不穩。
她紅著臉,搖搖晃晃地對二人打招呼,說是困了,想睡覺,然後躺在沙發上就不懂了。
那時是冬天,這樣躺著容易著涼。
仇世便思忖著說道:“舒博大哥,先送小月姐回家吧。”
然而舒博仍在吟詩,這次又變成了辛棄疾的《滿江紅》,隨口便是“天與文章,看萬斛,龍文筆力。聞道是、一時曾賜,千金顏色”。
看來他真的醉得不輕,已經聽不清別人說話了。
仇世沒辦法,便去就近的賓館開了兩間房,分別把舒博和蘇小月送過去。他自己則回了家。
死亡遊戲到這裏就結束了。
短短不到一天時間。
仇世知道自己做錯了。他正確的做法,當然不是如現實中的熊小熊一般,趁虛而入,侵犯蘇小月。而是把舒博和蘇小月脫光衣服丟進一個房間。
當然,無論對與錯,仇世現在都不再在意。至少他知道了,那天晚上,侵犯蘇小月的人是熊小熊。
這是一個很好的線索。如果他能利用好,便能把整個“成博”工作室攪一個天翻地覆。
最好的結局當然是舒博和蘇小月自相殘殺,最後知道真相的那個人再自殺。這樣一來,藏在元成輯體內的惡念之花,不可能不綻放。
所以他現在要改變方向,從舒博身上下手。
仇世走到棚戶區的外的舊房子前時,各個房間都熄了燈,唯獨一號工作室還亮著燈。
坐在工作室裏的人正是舒博。
這和仇世預想的完全一樣。因為他教蘇小月使用詛咒,而舒博就是被詛咒的對象。今天是五月四日,《銀河航線》的全網聯賽已經開始,工作室的其他成員都去了弭城,廢了一條手的舒博卻去不了。
仇世站在窗戶看了一會,隻見舒博用左手玩遊戲,眼睛像電燈,明亮而安靜。
仇世不驚動舒博,小心翼翼退到空曠的平地上,然後摸出手機,登錄《銀河航線》的賬號。
他向飛雪明燈發送私信,內容是:飛雪,我想告訴你一件事。
仇世隻等了一小會,飛雪明燈便回複:驚鴻遊龍?你找我有什麽事?莫非你現在也在打全網聯賽?
仇世:我不打比賽。我也不說比賽的事情。我聯係你,隻是想告訴你。那一晚,你喜歡的女孩子,背叛了你。
飛雪明燈:什麽意思?你怎麽知道我的事情?
仇世:那一晚,你們都喝醉了。那個女孩卻沒醉。他原本是想和你睡,但是被你推開了,她一氣之下,就陪熊小熊睡了,然後再上你的床。
飛雪明燈:你是誰?你怎麽知道小熊的名字?
仇世:你別管我是誰。我們雖然沒見過麵,但在遊戲中,總歸合作過不少次。我沒必要騙你。
飛雪明燈:所以你到底想說什麽?
仇世:那個女人本來是你的好朋友的女朋友。她不僅背叛了你的好朋友,也背叛你對她的愛慕,更可惡的是,她最後還嫁禍給你。莫非你不生氣?
飛雪明燈:我的確很生氣。
仇世:如果你想報複他,我可以教你。
飛雪明燈:抱歉。這種事情,我想還是我自己去處理的好。如果沒其他事情的話,我下了。
仇世剛看完這條信息,便看到好友列表裏的“飛雪明燈”變成了灰色。他的確下線了。
仇世抬眼看向樓上,工作室的燈還亮著,篤定舒博此刻心亂如麻,正在沉思。
仇世感覺心情愉快極了。他在死亡遊戲中,繼承了熊小熊的記憶,便對舒博有了較深的了解。
舒博這樣的人,最容不得別人背叛。
現在他知道蘇小月不僅背叛了元成輯,而且還嫁禍他,他當然不會善罷甘休。
而蘇小月至今認為舒博侵犯了她,同樣不會輕易罷手。
這一男一女,必定鬥個你死我活。而坐收漁利的人,當然是他仇世。
隻不過仇世自己也沒意識到,他很可能被記憶中的熊小熊影響了。熊小熊是一個非常青澀的少年郎,想法常常單純。所以仇世的想法也變得單純了,他的計算裏出現了不隻一個大漏洞。
舒博並不是傻子,不可能隻聽別人一句話,就不分青紅皂白,提刀殺人。
而且現在“飛雪明燈”的主人並不是舒博,而是蘇小月。
仇世轉過身,準備找個地方過夜,卻在這時,身後有了光亮,一個房間的燈被打開了。
仇世皺著眉看過去,隻見窗戶裏出現了一個尤為蒼老的人形剪影。
毫無疑問,那個影子的主人正是這棟房的房東老婆婆。
她站在窗戶前,一動不動。
——這種奇怪的冷意是怎麽回事?對了,在這樣破舊的地方,這個老太婆怎會擁有這麽大一座房子?她真的是這座房子的主人嗎?如果她不是,那她一直守在這裏做什麽?莫非和那個廢棄的化工廠有關?
仇世思忖著,腳步卻不頓留。
他不知道那個老太婆有沒有看到他,他隻是不習慣這種詭異的冰冷感,下意識想快點離開這裏。
***
弭城,滿江紅酒店,蘇小月的房間裏。
蘇小月做躺在床鋪上,對著手機屏幕發呆。
她還記得,很早以前,沈星暮問過她關於小河淺淺與驚鴻遊龍的問題。
今天驚鴻遊龍突兀找來,並且說了這麽多奇怪的話,讓蘇小月有了不好的預感。她從字麵上已經判斷出,驚鴻遊龍在誣陷自己,並且挑撥舒博憎恨自己。
他為什麽要這麽做?有什麽好處嗎?
蘇小月很快想到了那個黑衣蒙麵,宛如鬼魅的男人。那個人無條件教她畫血符報複舒博,似乎也藏了什麽玄機。
蘇小月將黑衣人和驚鴻遊龍聯係起來,很容易便想到,這兩個人可能是同一個人。
因為他們都在做損人不利己的混賬事。雖然這世上喜歡焚琴煮鶴,專做損人不利己之事的混蛋,但很少有人把別人的性命不當一回事。
蘇小月想到葉黎似乎也非常忌憚那個黑衣人,便想向葉黎尋求幫助。
可是她還沒起身,便又想到,驚鴻遊龍在遊戲中聯係自己,那黑衣人會不會在現實中找到舒博?
蘇小月冷靜幾天之後,心中已經做了決定,既然元成輯心中的女孩不是她,她也就沒必要再死纏爛打,糾纏不休。
她覺得,舒博很好。她願意聽舒博的話,不再回家,而是留下來陪他一起等。
但在這之前,她不容許別人再來挑撥他們的關係。哪怕是那個像鬼一樣恐怖的黑衣人也不行。
蘇小月給舒博打了電話。
現在已經是淩晨過,她並沒有對這個電話抱太大期望,電話另一頭的人卻快速地接聽了。
蘇小月壓低聲音問道:“舒博,你睡了嗎?”
舒博道:“睡著的人,是接不到電話的。”
蘇小月失笑道:“這麽說好像是沒錯。既然你醒著,我就不怕打擾你了。我想問你一件事。”
舒博道:“你盡管問。”
蘇小月問:“你回工作室的這幾天,有沒有奇怪的人找你?”
舒博否定道:“沒有。我回來這幾天,一直沒出門。連吃飯都是在房東婆婆家裏吃的。”
蘇小月問:“就是說,除了房東婆婆,你沒見到過任何人?”
舒博道:“是的。”
蘇小月輕輕鬆出一口氣,爾後認真說道:“舒博,你聽我說,你的遊戲好友驚鴻遊龍聯係過我。他不知道是我登的你的賬號,說了很多奇怪的話,故意挑撥我們的關係。”
舒博冷冷說道:“我們的關係不需要挑撥。”
蘇小月一驚,蹙眉問:“什麽意思?”
舒博道:“意思是。打完比賽,你就回家吧。”
蘇小月的心一沉,質問道:“你之前是這麽說的嗎?”
舒博斬釘截鐵說道:“我之前不是這麽說的,但我現在後悔了。我覺得,你這樣的女人,的確不適合我,我實在沒必要再你身上浪費時間。”
蘇小月仿若遭受重擊,腦袋裏一陣嗡鳴。
舒博繼續道:“就這樣吧。好好打比賽,然後回家,做個好姑娘,會有人愛你的。”
蘇小月張口還想說話,聽筒裏卻傳來“嘟嘟嘟”的忙音,舒博已經掛了電話。
蘇小月心中一陣疼痛。她沒想到男人變臉居然也和翻書一樣快。
可是舒博為什麽忽然就變了臉呢?
——對了,一定是因為那個黑衣人。雖然舒博沒說,但隻有這樣才說得通。那個黑衣人找到了舒博,並且巧舌如簧,各種挑撥,才讓舒博誤認為我曾欺騙他、嫁禍他。
蘇小月想明白了這一點,心裏同樣生氣,她氣舒博不相信自己。
不過這種氣憤,總比被人拋棄的悲傷讓人舒服一點。
蘇小月想著,隻要自己找機會和舒博解釋清楚就沒問題了。
她沒急著發短信和舒博說,因為她猜測到,這條短信發過去,必然造成一個不眠的長夜。
天外妙音戰隊的第二次比賽就在明天,而且對手是篤誌而體戰隊。
今晚她必須好好睡覺,養足精神。
於是蘇小月真的就睡了,完全忘了舒博說的那些過分無比的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