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7章 保留
時間匆匆,寒露節氣過後,霜降與立冬相繼走過,時令推移到了小雪。
小雪節氣前後,氣溫驟降,大部分地區甚至下降到冰點,但地麵並非過於寒冷。有的地方會下雪,降雪量卻不大。雖然冷,但飄飛的雪花,卻是冰雪溫柔。
弭城是南方城市,終年不見雪。
所以這裏隻有冷,沒有溫柔的雪。
這是一個糟糕的節氣,東北風不知疲憊地呼嘯著,入骨的冷意早已覆蓋整個城市。
舒博病了,一病就是數天,不見好轉,反而越發嚴重。倔強的他,在幾番強忍之後,終於住進了醫院。
沒有舒博的俞縣七中,對元成輯而言,似乎少去了一半光華。
元成輯有時會感覺心裏空落落的,尤其是晚上睡覺的時候,與他頭對頭的舒博不見了,再沒人和他說悄悄話了。
但這種空虛感並不是持續的。因為塗思婷還在學校裏。
每天上下學,他都能見到她。而他看著她,就仿佛看到了範雲汐。
而事實是,她就是她,並不是任何人。
元成輯意識不到這一點,因為她美麗、大方、愛笑、並且能背誦許多辛棄疾的詞句。她的頭發卷卷的,眼底藏著深深的憂鬱。她笑起來的時候,像翻騰的雲海潮汐。
這些特征,都是範雲汐才有的。
然而這世上沒有完全相同的兩片樹葉,當然也不會有完全相同的兩個人。
元成輯總在期待周末的到來。在這一點上,他和其他學生沒有任何不同。隻不過其他學生期待的是周末放假的閑暇安逸,元成輯的周末卻異常忙碌疲憊。
隻有在周末放假的時候,元成輯才能牽著塗思婷逛街、吃零食、看電影。
元成輯每次抓起她的手,便有種仿佛抓住了少年的夢的奇特感覺。
所以他忘了疲憊,甚至忘了現實。
從十月中旬到現在,已經過去五個周末。
俞縣七中和其他中學不一樣,其他中學的高三學生幾乎都是放月假,一月隻有一天乃至半天的假期休息。俞縣七中卻是每周都有假期,雖然隻有一天假,但也算得上奢侈與放縱。
一天的假期,能做很多事情。
元成輯敢肯定,自己周末一天的步行步數,絕對超過在校的六天。
放假的時候,他便陪著她逛街。俞縣的街道很多,橫七豎八,小吃街,夜市街,娛樂街,商業街,步行街,濱江路,各種街道交錯相通,僅憑普通人的雙腳,很難在一天內將它們走完。
元成輯把這些街道走完了——負重走完。
塗思婷總能在街道邊的各種商鋪裏找到自己喜歡的物品,然後叫元成輯掏錢並充當勞力。
她喜歡的東西大多很便宜,都是些幾塊錢、十幾塊錢的小東西。
元成輯覺得她在這一點上和其他女生不一樣。畢竟許多女生逛街,動輒幾百上千的消費。而她很理智,雖然不是她花錢,她也不會挑特別貴的東西。
或者說,她心中有一台計算能力精密的計算器。她總能計算出,什麽東西才是元成輯買得起的。
畢竟就算她看上上千元的名牌衣服,並且撒嬌要買,元成輯也拿不出那麽多錢。
元成輯替塗思婷買過的、最貴的東西,也隻不過是一件標價兩百九十九的外套。
似乎塗思婷也是非常容易滿足的女孩子。當元成輯答應替她買那件外套時,她開心得跳了起來,像得到甜膩糖果的小女孩。
天越來越冷,塗思婷穿上厚實的外套,整個人胖了一大圈,卻好像變得更加可愛了。
她沒再去酒吧上班,因為元成輯從不讓她餓著肚子。
少了生活壓力的她,似乎變得更加精神、更有活力,也顯得更加美麗。
他們一起去看電影,她的眼睛像發光的寶石,靜靜鎖著電影屏幕,隨著屏幕幀數跳轉,光線閃動,她的眼睛也變得五彩繽紛。
她的確是一個很好的女孩子。她有著與其他女生不一樣的光亮。
快樂的時光總是非常短。
短暫的一天假期結束,她依舊要回學校上課。因為她是尖子生,是考好大學的苗子,無論生活怎樣艱難,她的課程從未落下。
似乎她自己也清楚,隻有不斷努力,考上好的大學,以後找到好的工作,才能擺脫生活中的一切苦楚與無奈。
元成輯是高二學生,他每周有兩天假。周六和周日都是他的假期。
塗思婷回學校上課,他便閑了下來。
他並不是有了女孩就忘了朋友的人。他還記得,舒博病了,同樣需要關照。
元成輯去了醫院,坐在病床前替舒博削蘋果。
據醫生口述,舒博並沒有患上重病,隻是著涼了,又一直拖著,導致感冒症狀越來越嚴重,發了高燒,到後麵長期食不下咽,身體也變得越來越虛弱。
舒博已經退燒,隨時可以出院。
但他沒有選擇出院,而是留在醫院調養身子。
醫院是安靜的地方,這裏不僅治療人身體上的病症,有時也可以治療某些奇怪的心病。
元成輯削好蘋果,遞到舒博手裏,微笑著勸他早點出院。元成輯的原話是“沒有你的教室,我一個人不好過”。
舒博隻笑了笑,卻沒答應。
他從褲子兜裏摸出一張銀行卡,遞給元成輯,很隨意地說道:“你談戀愛,總歸需要錢。這張卡你拿著,裏麵的錢不是特別多,但應該夠你們消費一段時間。”
元成輯沉默。
兩人相識十幾年。元成輯從不主動找舒博拿錢,無論是借,還是給,他都不曾開口。同樣的,舒博也從不主動拿錢給元成輯。
有那麽一瞬間,元成輯清楚地意識到,自己和舒博的關係,真的變得越加疏遠了。
但他依舊接過了銀行卡。
他嘴裏在道謝,心裏想的卻是另外一件事情。
雖然塗思婷嘴上一直沒說,但元成輯知道,她很喜歡一條項鏈。
那是一條標價兩千多的、金燦燦的項鏈。
那時他們路過首飾店,隔著透明的玻璃窗,她目不轉睛盯著貨櫃上的項鏈。
元成輯向舒博道謝,並且連番保證,以後有錢了,一定把錢還給他。
沒人知道自己什麽時候有錢,所以也沒人知道,隨口保證的這句“以後”,到底會拖到什麽時候。又或者,這句“以後”,真的在以後的某天出現嗎?
金錢具備無窮的魔力,友誼與愛情中間穿插金錢之後,會催生怎樣奇怪的反應?
元成輯從醫院出來,做的第一件事便是給塗思婷發短信。
他在校門口等她,等她下晚自習之後,一起與珠寶首飾店買那一條項鏈。
等人是一個非常漫長的過程,尤其是對某些心急如焚的人而言,一秒鍾的時間可以被無端拉長成兩秒鍾。
元成輯從夕陽在山的時間,等到黑夜降臨,暮色籠罩,漫天繁星閃爍。
元成輯的眼睛好像也跟著漫天星星一起閃爍。
下課鈴聲響了,在校的高三學生們終於可以回家或回寢室了。
學生們陸陸續續從校門裏走出來。
暮色裏,他們擠成一團,黑壓壓地流動,仿佛變成一個渾然的整體。
元成輯依舊一眼從熙攘的人群中捕捉到了塗思婷。
她果真有著與眾不同的美。她站在人群中,便仿佛鶴立雞群一般,閃著明亮的光,永遠是最顯眼的那個人。
元成輯抓著她,抓著夢,大步跑。
他要帶她去買那條項鏈。
他在短信裏沒有說,但她好像已經知道他的目的。所以她在笑,她笑起來依舊是那麽美麗,令人如沐春風。
元成輯飛快地跑著,腳步如風。
這是非常歡快的步伐,所以他的心裏真的非常愉快。就仿佛自己的人生在下一瞬便將步入最幸福的時刻。
可是幸福的來臨並沒有這麽快。
有的時候,仿佛隻需要一瞬就能完成的事情,卻總會因莫名其妙的外力,變得尤為漫長。
元成輯跑動之時,手機響了,這不是來電鈴聲,而是短信提示。
元成輯停下腳步,塗思婷卻還在向前跑。
她拉著他向前滑了好幾步,這才停下來。
元成輯看著她,她的笑如同持續不斷的東北風,不曾褪去。
元成輯抬手擦去她額上的汗水,微笑道:“我看一條短信。”
元成輯點開手機信箱,裏麵的未讀短信是舒博發來的。短信內容是不長不短的一段話:兄弟,你走的匆忙,我忘了提前祝福你。明天是你的生日,我應該不會出院,就提前對你說一聲生日快樂。
——我的生日?對哦,我明天就滿十八歲了。這麽重要的事情,我怎會忘掉?
元成輯盯著手機屏幕沉思許久,忍不住抬眼看向塗思婷。
她還在笑,隻不過笑容變得淺淡了許多。
元成輯忽然發現,此時的她,和範雲汐是多麽的不像啊。
範雲汐也愛笑,但她隻有在和人說話時才笑,因為這樣才顯得友好。
塗思婷一直在笑,仿佛她和他在一起的時候,總是笑容可掬。
元成輯沉默片刻,便又拉著塗思婷向前跑。
他沒跑去首飾店,而是跑進一家水吧。
他覺得,他和她,有必要好好聊一下。
元成輯替塗思婷叫了奶茶,便找了空位坐下。
塗思婷眼中明顯有疑惑,卻沒多問。
元成輯問:“思婷,你能背辛棄疾的詞嗎?”
塗思婷猶豫著點頭道:“辛棄疾是大詞人,語文課本上,就有好幾首詞是他的。”
元成輯問:“那除了語文課本上的,你還會被他的其他詞嗎?”
塗思婷道:“能背一點吧。比較出名的《一剪梅·中秋元月》《水龍吟·甲辰歲壽韓南澗尚書》《鷓鴣天·代人賦》。”
元成輯隨口背誦道:“滿堂唯有燭花紅。杯且從容。歌且從容;夷甫諸人,神州沉陸,幾曾回首;愁邊剩有相思句,搖斷吟鞭碧玉梢。”
塗思婷甜笑道:“看來你也會背這三首詞啊。”
元成輯道:“辛棄疾的詞,我會背一兩百首。”
塗思婷驚歎道:“你可真厲害。”
元成輯道:“或許再等幾年,我能把辛棄疾的詞全部背下來。”
塗思婷道:“辛棄疾好像是現存詞最多的大詞人,六七百首呢,不知得花多少時間才能全部背下來。”
元成輯道:“滴水穿石,非一日之功。怕的不是時間不夠,而是過早的放棄。”
塗思婷重重點頭。
元成輯問:“知道我為什麽要背辛棄疾的詞嗎?”
塗思婷搖頭道:“不知道。”
元成輯道:“因為範雲汐喜歡辛棄疾的詞。”
塗思婷蹙眉道:“在我的麵前,提你的前女友,好像不太好。”
元成輯道:“她不是我的前女友。”
塗思婷咬著嘴沉默。
元成輯忽然問:“為什麽?”
塗思婷不解道:“什麽為什麽?”
元成輯道:“這麽久過去了,李小蘇為什麽沒來找你?”
塗思婷道:“或許是他怕你吧。”
元成輯道:“高衛海好像很忌憚李小蘇,你知道為什麽嗎?”
塗思婷思忖片刻,凝聲道:“你說的高衛海,我知道,他是我們學校的惡霸,在校裏校外都有人脈。按理說,他不應該怕李小蘇。隻不過李小蘇也和別的地痞混混不太一樣。他的一個親戚在藍天精英學校當領導。”
元成輯疑惑道:“藍天精英學校?就是弭城那個,專門管教叛逆學生的學校?”
塗思婷道:“是的。我從一些小道消息得知,這個學校很可怕,進去過的學生,十有八九都會患上精神疾病。高衛海忌憚李小蘇,可能是害怕那個學校。”
元成輯問:“高衛海又不是那個學校的學生,為什麽要怕?”
塗思婷道:“那個學校裏的人,有的是辦法騙家長把學生送進去。而學生一旦進去,可能就真的生無可戀了。”
元成輯點點頭,又問:“你還記不記得,我曾和你開過的玩笑?”
塗思婷道:“你一直油腔滑調的,說的玩笑話多了,我怎麽知道是哪句玩笑話?”
元成輯道:“我第一次去你家的那天,早上我接你去上學,對你說過的玩笑話。”
塗思婷的臉一紅,埋著頭淺笑好久,輕輕點頭。
元成輯皺眉道:“點頭,就表示你還記得?”
塗思婷羞澀道:“點頭不僅僅表示我還記得,還表示我願意。”
元成輯問:“你願意什麽?”
塗思婷解釋道:“你說你還是一個未成年,沒行‘成人之禮’,不算大男人。你還說,隻要我願意的話,你很快就能變成大男人。”
元成輯沉默。
塗思婷的笑臉稍稍凝緊,問:“你怎麽了?”
元成輯道:“你並不知道我問的重點在哪裏。”
塗思婷道:“在哪裏?”
元成輯道:“那時我說的,再過一個多月,我就可以變成大男人。”
塗思婷思忖片刻,不解道:“什麽意思?”
元成輯問:“你真的想不明白?”
塗思婷想了好久,終於明白過來,驚呼道:“你說那句話是上個月的事情,而現在已經是一多月之後。也就是說,你快過生了?”
元成輯道:“是的。就在明天。”
塗思婷的臉忽然紅透。她一隻手捏著奶茶杯子,另一隻手則有些局促地不斷在桌上劃動。
她壓低聲音說道:“明天我要上課,可以把時間換在下周周末嗎?”
元成輯能聽懂這句話的意思,但他沒點頭,也沒搖頭。
他盯著她,看了好久好久。
他越發感覺到,她就是她,不是其他任何人。
範雲汐已經死了,她從高樓墜下的那一刻,就已經從這個世界消失了。
他活在活人的世界,惦記的卻是一個死人。
這好像是一個非常諷刺的活法。
元成輯安靜向外走。
塗思婷則吸著奶茶大步跟上。
元成輯領著她去了首飾店,找店員包裝好那一條金燦燦的項鏈,並把項鏈盒子穩穩地遞到塗思婷麵前。
塗思婷甜笑著問道:“你怎麽知道我想要這條項鏈?”
元成輯道:“有的事情,用眼睛看就知道了。”
塗思婷道:“你今天的說話語氣好奇怪。換在以往,你一定會說‘因為我們心意相通、心有靈犀啊’。”
元成輯問:“所以你在我身上看出了什麽嗎?”
塗思婷道:“你比以前更沉著、更迷人了。”
元成輯皺眉道:“就這些?”
塗思婷問:“莫非還有?”
元成輯道:“有,而且非常重要。”
塗思婷盯著元成輯看了好久,搖頭道:“我眼睛笨,看不出來。”
元成輯道:“所以我打算親自向你解釋。”
塗思婷雙手捧著項鏈盒子,遞到元成輯麵前,溫婉道:“在這之前,你應該先幫我戴上項鏈。”
元成輯盯著她的笑臉,心中傳來強烈的悸動。
她的的確確是一個非常好的女孩子,而且一定擁有一個非常美麗的前程。
任何男人俘獲到這樣一個美麗溫柔,而且大方愛笑的女孩子,都是幸事。
元成輯覺得,縱然拋開範雲汐的影子,塗思婷也是一個非常值得交往的好女孩。
他也的確該找個女孩好好談一次戀愛了。
隻可惜,這個人不能是塗思婷。
元成輯輕歎道:“對不起?”
塗思婷不解道:“為什麽道歉?”
元成輯忍著心疼道:“這條項鏈,不是我向你求愛的禮物,而是我送你的分手禮物。從現在開始,我是我,你是你。項鏈的話,你留著自己戴也好,退掉換錢也好,抑或是直接丟垃圾桶裏也好。總而言之,我們已經分手了。”
塗思婷的手一顫,精致的盒子掉到地上,盒蓋開了,裏麵的項鏈滾了出來,沾了灰塵。
她沒看地上的項鏈,而是怔怔地盯著元成輯。她咬牙切齒問道:“你說什麽?”
元成輯重複道:“我們已經分手了。”
“啊啊啊!!”
塗思婷忽然雙手抱頭,發了瘋一般尖叫起來。
她用咆哮一般的語氣問道:“為什麽!我做錯了什麽!從你出現在我的世界起,我甚至沒和別的男生說過半句話!我沒有做任何對不起你的事情啊!”
元成輯轉過身,小聲道:“就是因為你沒做錯任何事情,所以我才向你道歉。對不起,錯的是我,不是你。”
塗思婷質問道:“就因為我沒記住你的生日!?”
元成輯狠著心搖頭道:“你記不記得住都沒關係,我本身也不在意這個。舒博給我發了一條短信,說是他不打算出院,提前祝我生日快樂。我去醫院看過他,他的病早就好了。我過生,他不打算出院,原因是什麽我也想清楚了。”
塗思婷問:“原因是什麽?”
元成輯道:“我想,當你像無賴一樣,死死拽著車後排的靠背墊不肯下車時,就已經深深地吸引了舒博。思婷,你很美麗,也很迷人。或許這就是你的缺點。我和舒博都喜歡你,但這並不是好事。當舒博把我從天台上拉下來,拯救我早已枯死的心時,我和他的友誼就不容任何外力破壞。”
塗思婷尖聲大吼道:“我又沒去勾引他!我甚至沒和他說過幾句愉快的話!我怎麽就成了破壞你們的友誼的外力了!你怎麽可以這樣!”
她吼著,眼淚便掉了出來。
她哭得很悲傷,和多年前無助落淚的範雲汐一模一樣。
元成輯再次道歉道:“思婷,對不起。你別哭,喜歡你的男生多不勝數,總會有人入你的眼。隻不過那個人不可能是我或者舒博。”
塗思婷抽泣道:“可是沒有任何一個男生會像你一樣,尊敬我、疼惜我、相敬如賓。他們隻會迫不及待脫掉我的衣服。”
元成輯道:“所以你需要一雙明亮的眼睛。一雙足以看穿男人內心的眼睛。我不是好人,我在利用你、欺騙你,以後你也記得留一個心眼。看上去仿佛對你真心真意的人,未必沒有暗藏禍心。我就是一個典型的例子。”
塗思婷傷心慟哭,嘴裏大喊道:“你別走,無論舒博喜歡我什麽,我都改掉。隻要他不喜歡我,這個問題不就解決了嗎?”
女孩卑微之時,居然也是這般讓人心碎。
元成輯輕歎道:“對不起。”
元成輯終究還是頭也不回地走了,留下癱在地上無助嚎哭的女孩。這一刻的他,的確像極了人渣。他自己也這樣認為。
縣人民醫院。
舒博躺在病床上,一遍又一遍地把玩著渾圓的蘋果。
元成輯推開門,大步走到床邊,張口便說:“兄弟,出院了。”
他說著,便微笑著向他伸出手。
舒博疑惑道:“這是幹什麽?”
元成輯笑道:“你不是問我,當手和腳必須舍棄掉一個之時,該舍棄什麽嗎?”
舒博道:“你已經回答過了。”
元成輯道:“或許有一點,我們想的完全一樣。一個正常人,手和腳都不可或缺。手就像愛情,它可以擁抱她、撫摸她,替她遮風擋雨;腳就像友情,它可以陪著他,同進同退,天南地北闖蕩。我說了,我想走得更遠,需要一雙健康的腳。所以我保留了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