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5章 情人
三樓的衣櫃真的是惡念空間的入口。而奇怪的是,葉黎和沈星暮都隻能看到空蕩蕩的櫃子,夏恬卻能看到櫃子裏宛如一口黑色旋渦的入口。
這一點和上一次有些相似,隻不過上一次發現林海鷗墳頭的入口的人是徐小娟。
為什麽作為善惡遊戲玩家的葉黎與沈星暮無法察覺惡念空間的入口,反而是無故被牽扯到遊戲裏麵的夏恬與徐小娟能發現?
夏恬與徐小娟到底有什麽特別之處?她們之間又有什麽共同點?
葉黎能想到的唯一可能便是,因為某種規則限製,隻有女人能看到惡念空間的入口,而夏恬和徐小娟唯一的共同點,便是她們都是女人。
惡念空間的景象還是一層不變,一望無垠的邪惡花海,每一朵花都像一張人臉,每一張人臉都扯動出邪惡的笑容。
那一朵觸目的天仙子依舊立在葉黎麵前,它發出“嗤嗤嗤”的邪惡小聲,像是諷刺他的愚蠢與無知。
葉黎早已習慣惡念空間裏的邪惡氣息,時至今日,那種入骨的恐懼感早已消失殆盡。他沒有行走在屍山血海的驚悚感覺,反倒有種在自家後花園散步的感覺。
如果這些充滿邪惡花語的花朵能換一下,變成叢生的梅蘭竹菊,興許他的心情會變得更好。
這種事情當然是不可能的。惡念空間的邪惡花海,怎麽可能生出梅蘭竹菊“四君子”?
葉黎深吸一口氣,閉上眼安靜向前走。他有種奇怪的感覺,便是自己身處惡念空間之時,便是自己離何思語最近的時候。
他在等何思語的呼喚。
他希望她的聲音不再那麽焦急而短促。他希望她不要隻說那句“黎,活下去”。他希望她能和他多說幾句話。
可惜事實很是殘酷。葉黎滿懷期待的等待,換來的隻有漆黑的沉默。直到惡念空間的入口被溫柔的力量封鎖,他依舊沒有聽到她的聲音。
就仿佛,她故意躲著他,不願與他說話。
又或者,從始至終,他聽到的她所說的話,全都是他的幻聽。幻聽隻有在他無意識的時候才會出現。他今天做了充足的思想準備,反而妨礙的幻聽的出現,所他聽不到她的聲音。
葉黎失魂落魄地回到現實世界。
他對著半開的櫃門發呆,沈星暮卻已牽著夏恬往外走了。
葉黎沉思許久,終於發出無奈的歎息,轉身就往外走。
而他轉過身時,沉寂的櫃子卻又發生了奇妙的變化,木製的櫃壁居然像流體一樣蕩出漣漪,漸漸幻化成一張美麗的臉。
她盯著他的背影,一句話也沒說。
葉黎跟著沈星暮和夏恬走出充滿陰森之意的大房子,再次回到濱江路,沐浴幾乎烤爛整個城市的陽光時,他沒有感到灼燙與難受,反而有種如獲新生的感覺。
他回頭看了一眼左漫雪的房子,回想著這一夜的驚心動魄,再一次輕歎出聲。
沈星暮拉著夏恬向前走,冷漠的聲音便悠悠繞開。他說:“我們好像忘記了一件事。”
夏恬沒說話,葉黎便順著問:“什麽事?”
沈星暮道:“如果和左漫雪結婚的那個男人是李真洋的‘念靈’,那麽躺在病床上的那個男人又是誰?左漫雪的‘念靈’嗎?”
葉黎幾乎脫口說出“肯定是這樣”,但話到口中,他又感覺到不對。如果躺在病床上的男人是左漫雪的“念靈”,她又怎可能察覺不到兩個“念靈”的區別?
可是如果那個男人不是左漫雪的“念靈”,又能是誰?
夏恬忽然發出清甜的笑聲,定論道:“說不定徐成俊早就回到左漫雪身邊了,隻不過她自己不知道。”
葉黎的身子猛地一顫,忍不住問道:“你們是說,那個躺在病床上的男人,是真正的徐成俊?”
沈星暮道:“有這個可能性。隻不過到了現在,無論那個男人是不是徐成俊,徐成俊能否再回到左漫雪身邊,都與我們沒關係。”
葉黎捏著拳道:“有關係的。”
沈星暮問:“有什麽關係?”
葉黎道:“如果徐成俊還能以‘念靈’以外的奇特形式回到左漫雪身邊,那徐旺也有可能再回到古姄身邊。”
沈星暮淡淡說道:“或許吧。”
葉黎抬手撫住自己的胸膛,這個部位早已沒有知覺,但自從徐旺變成善念之花融入他的體內,他便感覺宛如空虛的胸口,變得充實了許多。
他沉默許久,終於澀聲道:“是的。徐成俊也好,徐旺也好,隨著這場遊戲結束,這些都和我們沒關係了。”
三人回到租房,收拾各自的行李。葉黎隻有一箱子衣服,沈星暮和夏恬便沒什麽好收拾的。
三人退了房,準備即刻回蟄城。
沈星暮把車鑰匙遞給葉黎,隨口道:“葉黎,你帶著夏恬去取車,開車到濱江路的路口等我。”
葉黎問:“你還有事?”
沈星暮道:“胡海冬是一個相當可靠的人,雖然他這次並沒有為我們提供實質幫助,但未來總歸有用得到他的時候。我去見他一麵,和他打個招呼。”
葉黎忽然想上次自己和胡海冬見麵,他那仿佛已經做好必死覺悟的決然表情,心頭也是微微一沉。
葉黎沉吟著,提議道:“我和你一起去吧。”
沈星暮沒說話,夏恬便伸手抓過葉黎手中的車鑰匙,嫣然道:“好啊,你們去吧,我去取車就行了。”
古香古色,花香鳥語的回廊上,原本怡人的風景好像多出了一絲異樣。
葉黎敏銳地覺察到,空氣中藏著淡淡的血腥味,隻是不知道這是誰的血。
他的神色變得鄭重,凝聲道:“沈星暮,小心一點,這裏有些不對。”
沈星暮冷著臉道:“這種事情不用你提醒。”
回廊上一個人也沒有,葉黎卻還記得胡海冬的租房。
他順著回廊向前走,聞到的血腥味便越重。直到他走到胡海冬的房門前,便已識別出,血腥味就是從這扇木門的門縫裏飄出來的。
他再一次想到胡海冬眼中的死氣與坦然赴死的決然,心髒猛地下沉。
葉黎耐著心性敲門,沈星暮卻已顧不得這麽多,他一腳就把整扇門踢翻。
兩人看清房間裏的畫麵,各種精致陳設都安靜放著,一個人正躺在床上安靜睡著。茶幾上的一隻花瓶剛好擋住兩人的視野,他們隻看到那個人的下半身,看不到他的臉。
沈星暮大步向前衝,爾後整個人猛地怔住,站在原地一動不動。
葉黎壓著心緒往前走,視線錯開花瓶,看清木床上的畫麵。
胡海冬就安靜躺在床上,表情非常安詳,像是睡著了。隻不過他的脖子上多出了一條鮮紅的血痕,血已幹涸,變成了土色的痂。
他悄無聲息地死了,而且死得安詳,死得瞑目,雙眼就那樣安靜地合著。
沈星暮安靜站了片刻,忽然摸出手機,似乎要聯係誰。
葉黎知道,沈星暮怒了。無論是誰殺了胡海冬,他都必將付出血的代價。
葉黎便看到枕頭旁的一把短小的匕首。毫無疑問,它就是凶器,隻不過沒人知道這隻匕首的主人是誰。
沈星暮的電話已經接通。他麵無表情地說道:“哲羽,幫我查一下緒城賭王盟的勢力,尤其是遊萬金的家人,一天內查清楚。”
葉黎立刻明白過來,殺害胡海冬的人必然是賭王盟的人。因為沈星暮曾砸了裴方舟的車,而裴方舟明顯不是無能的人,不然他也不能靠區區一個警局局長的身份住上豪宅,開上豪車。
他必定調動警方的監控力量,查出了砸車的人就是沈星暮。
他是警察,當然不能調動警力去殺人。但他是警察的同時,又是賭王盟的走狗。他隻需要在遊萬金麵前添油加醋,說沈星暮想打賭王盟的主意,便能輕而易舉借刀殺人。
當然,這其中還有一個大前提,便是裴方舟並不知道沈星暮的身份,隻知道他的相貌。不然就算是賭王盟的遊萬金,也不敢這麽輕易地動手。
胡海冬是因為和沈星暮長的像,方才被賭王盟的殺手誤殺。
所以他說感覺有人在盯著他,這不是錯覺。
葉黎感到自責,恨自己當時沒有問清楚。如果他一早就知道賭王盟的人盯上了胡海冬,胡海冬便不會這樣枉死。
然而這世上並沒有如果。
沈星暮打完電話,轉身便往外走。
葉黎快步跟上,急聲問:“沈星暮,你要幹什麽?不管胡海冬的後事嗎?”
沈星暮冷冷道:“我會給老爺子打電話,叫他聯係胡海冬的家人來領屍體。他的身後事就交給他的家人處理,而我能做的,就是幫他除掉賭王盟。”
當天傍晚,高哲羽帶了兩車人抵達沽縣,其中包括一幹訓練有素,力量強大的打手,以及胡海冬的妹妹。
沈星暮不由分說,叫人強行送走夏恬。
夜晚八點過,葉黎跟著沈星暮抵達緒城。而他們去的第一站便是緒城外環,一間豪華的地下賭場。
當然,他在來之前,已經讓沈臨淵和遊萬金打過招呼。
無論賭王盟怎樣強大,也不可能直接不給沈臨淵麵子。
沈星暮行事雖然高調,暫時卻不用害怕遭遇危險。
他在賭場裏大放異彩,僅在短短半個小時裏,便贏了上千萬現金籌碼。這和賭運無關,他已掌握“念”的使用,能很輕易地將“念”運用到賭桌上。
賭場經理邀請沈星暮到豪華賭桌與緒城的各方富豪進行豪賭,但沈星暮拒絕了。
沈星暮淡淡說道:“贏那些富豪的錢沒意思。我今天運氣好,想試試能不能把你們的賭場變成我的賭場。”
賭場經理的笑容完全僵住。
葉黎暗自心驚,畢竟任何賭徒在賭場裏說這種話,都無異於自找死路。
無論怎樣的賭場,都存在一些常年無法發覺的黑幕。一些小賭場在賭桌上做手腳的事情早已司空見慣,而賭王盟經營的大賭場,黑幕可不僅僅在賭桌上。
如果沈星暮贏的錢真的超過賭王盟承受的上限,他便很難活著回去。
對此,沈星暮卻絲毫不在意。
他來的時候隻兌換了一百萬的現金籌碼,而現在他的籌碼已經超過兩千萬。
他幾乎沒有猶豫,便把兩千萬籌碼押在骰桌的五豹子上。
且不說搖骰子的莊家是不是搖骰高手,隨便換一個門外漢來搖骰子也絕難搖出五豹子。
然而骰盅一開,真的出了三個五。
豹子的賠率是一賠三十六,兩千萬立刻變成七億兩千萬。
這已然是絕大多數人一輩子也掙不到的錢。然而沈星暮眼皮都不眨一下,直接把七億二千萬的籌碼又押到五豹子上。
搖骰子的莊家已經怔住,遲遲不肯搖骰子,而看熱鬧的賭徒們全都吆喝起來。
毫無疑問,沈星暮的出現,已對賭場造成莫大衝擊。
喧鬧的吆喝聲中,莊家放下骰子,轉過身看向某處。
爾後所有人都安靜下來。
一個相貌妖嬈,身材婀娜,穿著暴露,手臂上還紋了一隻蜈蚣圖案的女人走了過來。
她伸出白皙若玉石的手,按住骰盅,甜美笑道:“沈總,一別多日,沒想到我們能在這裏再見。”
沈星暮的神色變得幽深,漆黑的眼睛宛如利刃,不斷在這個女人身上掃動,像是想從她身上尋找某樣東西。
葉黎同樣是雙眼一收,變得尤為震驚。因為這個女人不是別人,正是鬱子岩的遺孀,唐靜舒。
鬱子岩死後,她和鬱小甜母女,不應該相依為命,清貧度日嗎?她怎麽會出現在這種魚龍混雜的地方?而且她的裝扮變化怎會如此巨大?昔日那個清純而賢惠的好女人哪去了?
葉黎沉思這會,沈星暮淡淡說道:“唐小姐,比起我們的再見,我更欣慰你能記住我這個人。”
唐靜舒保持妖嬈的笑容,一邊搖動骰盅,一邊淡淡說道:“滕老板是一個好人,他對我說了很多關於你的事情,還說如果我能請到你幫忙,就一定有辦法——”
她說著,“噗”地一聲按下骰盅,改口道:“沈總,你想好了?真的要押五豹子?”
沈星暮站起身,麵無表情說道:“幫我換六豹子吧。”
籌碼全都被移到六豹子上,骰盅還沒開蓋,沈星暮卻已起身往外走。
葉黎小聲道:“沈星暮,你不看結果?”
沈星暮道:“不用看了。緒城這邊已經沒我們的事了,今晚就連夜回蟄城吧。”
葉黎完全怔住。畢竟白天的時候,沈星暮還怒不可遏,明顯是下定決心要滅了賭王盟,卻不知為什麽,唐靜舒已出現,他就改變主意了。
葉黎剛跟著沈星暮走出幾步,身後便傳來激烈的嘩然聲。賭桌上的骰盅開了,結果是五豹子,而沈星暮把籌碼全都押到六豹子上了。
葉黎知道,沈星暮絕對是故意的。對已經懂得“念”的他們而言,要悄悄動手腳,改變骰子的點數已是輕而易舉。
就是不知,沈星暮分明是來砸場子的,卻為何還要故意輸錢?
兩人退出賭場,還沒來得及取車,不遠處高哲羽便怒吼起來。有人跟蹤他們,從賭場裏麵跟到外麵,看他們的穿著裝扮,像是賭王盟的小嘍囉。
高哲羽已經將他們製服,各個都被打得鼻青臉腫。
其中一個小嘍囉非常委屈地求饒道:“沈總,我們不是來找你麻煩的。唐大姐叫我們來送個東西而已。”
他顫顫巍巍地伸出手,手心裏放著一張卡片,卡片上有一個手寫的電話號碼,還有一個鮮紅的唇印。
沈星暮接過卡片看了一眼,淡淡說道:“哲羽,放他們走吧。我來之前老爺子和遊萬金打過招呼,賭王盟的人不敢拿我們怎麽樣。”
葉黎上了車,他現在仍是沈星暮的司機,駕駛座是他的。
沈星暮上車時,他手中仍捏著那一張簡易卻香豔的名片。
葉黎見他眉頭緊皺,像是在沉思某事,便忍不住問道:“你在想什麽?”
沈星暮道:“我在想唐靜舒為什麽要送這張名片給我。”
葉黎道:“一個電話號碼,一個唇印,意思已經很明顯了。”
沈星暮冷笑道:“莫非你真以為,唐靜舒想當我的情人?”
葉黎問:“莫非不是?”
沈星暮把名片揉成一團,直接丟出車窗,冷冷說道:“唐靜舒在釣魚,我是水裏的肥魚,她則是香豔的魚餌。”
葉黎道:“說通俗一點,這就是所謂的美人計。”
沈星暮搖頭道:“唐靜舒的確是一個很美麗的女人,隻不過這並不是美人計。從她叫人給我送名片起,我就已經和遊萬金結仇了,因為她本身就是遊萬金的情人。我之前在想,要不要給她打一個電話,簡單直白地和她說清楚。她要怎麽對付賭王盟和遊萬金是她的事情,不要把我拉進去。不過仔細想想,說不定現在遊萬金就在唐靜舒身邊,我打電話過去反而真上了她的當。”
——唐靜舒是遊萬金的情人?對哦,她會出現在地下賭場,並且形象穿著顯得那麽狂野,足以證明她在賭王盟具備很高的地位。而她是一個女人,一個非常漂亮的女人。這樣的女人獲得地位與權力的最快辦法,就是當龍頭老大的情人。
葉黎明白過來,忍不住歎道:“她是想引虎拒狼,坐觀你和遊萬金鬥個你死我活,她好坐收漁利。”
沈星暮皺眉道:“‘引虎拒狼’不是什麽好詞,不過的確是這個意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