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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9章 善因

  夏恬能得救,葉黎也由衷高興。不僅因為他和沈星暮已經建立起一份牢固的友誼,也不僅因為夏恬曾救過他,還有另一個難以言表的原因。


  葉黎第一次去夏恬的別墅,見到她本人之後,便有一種很奇特的親切感。他有時覺得,夏恬和何思語像是從一個模子裏刻出來的好女人。她們同樣的溫柔與善良,隻不過她們長得一點也不像。


  當然,葉黎對夏恬從未有過非分之想。這一點,他敢對天發誓。


  葉黎方便之後,變又回房睡覺。


  很詭異的是,他居然夢到了夏恬。在一碧萬頃的草原上,她像一樹純白梨花,亭亭玉立,對著他開眉而笑。


  葉黎感到安詳,而這份安詳的背後是深入骨髓的驚恐。


  葉黎醒來時,額上遍布冷汗。


  窗外曙色初生,新的一條到了。天地一線的光華穿過窗戶,照亮葉黎的眼睛。


  這世上最能驅散人心恐懼的力量,果然是亙古明亮的陽光。


  葉黎盯著窗外發呆,心中的驚懼漸漸淡去。


  他冷靜了下來。


  可他越是冷靜,便越感到這個夢的可怕。


  葉黎的記憶中,自己一直是老實忠厚並且無比善良的人。他的學生時代,與他有過交集的女生,除了何思語,就隻有另一個曾仰慕過他的女生。


  她叫章嫻,是一個很端莊,很嫻靜的好女生。


  她是葉黎的大學學妹,兩人不同級,也不同係。正常情況下,這樣的兩個人很難產生交集。


  然而他們恰好在一個社團,也就是蟄城機械工程學院最為出名的輪滑社。


  玩輪滑當然要有場地有音樂。


  輪滑社的活動場地一般是學院宿舍樓與教學樓中間段的噴泉廣場。


  社團有一個大音響,長期立在廣場上,播放一些很激情的DJ音樂。


  於是整個廣場好像變成了滑冰場。


  葉黎偶有興致,也會換上輪滑鞋,去廣場獨自滑冰。


  他的滑冰技術非常不錯,正滑倒滑均是行雲流水,起跳擺造型更是信手拈來。而最誇張的是,他能在僅有兩個波峰的波浪線上連續轉身三次而不跌倒。


  葉黎雖然是輪滑社的成員,但卻時常孤僻,和其他成員交流極少。他經常是一個人玩,也習慣了一個人玩。


  久而久之,別的社團成員便覺得他在耍帥,裝深沉,便也不屑與他為伍。


  不知從何時起,葉黎滑冰的時候廣場外總會有一個雙馬尾女生安靜站著。


  她就是章嫻。


  她很早就注意到了他,他卻用了好長時間才注意到她。


  他們成了朋友——僅限於廣場的朋友。


  這種遙遠到不可觸碰的關係竟沒使他們疏遠。


  一年的沉默,他們終於有了第一次正常的朋友聚餐。


  那一次,一向嫻靜少言的章嫻說了很多話,其中不少話題顯得奔放,並且喝了很多酒,醉的不省人事。


  葉黎並不蠢,他能聽懂她的話意,也能體會到她的感情。


  他想過忘記高中時代,忘記何思語,開啟自己正常的戀愛與生活。


  那一晚,他把她好好地送到賓館,並泡了一支葡萄糖,放在床頭櫃上,然後……就走了。


  他打算在那天以後就付諸行動,和章嫻好好談戀愛。


  奇怪的是,那天以後,章嫻再沒有搭理過他。甚至兩人偶然在噴泉廣場相遇,她也對他投以仇視的目光。


  後來葉黎才知道,她那晚是故意的,她在給他機會,隻可惜他自己錯過了。


  於是葉黎剛剛升起的戀愛念頭便被無情扼殺了。


  不過葉黎從未因這件事後悔過,反而隱隱感到驕傲,覺得自己是一個非常正直的好男人。尤其是他在職場上和何思語再遇時,他更是慶幸自己把最純真、最懵懂、最甜美的初戀留給了她。


  而今這個正直的好男人好像也變了。他無數次告訴自己,夏恬是沈星暮的妻子,而沈星暮是他為數不多的朋友之一。


  或者說,葉黎有生的二十五年裏,沈星暮可稱他最信賴的朋友。


  ——我怎能對夏恬懷有臆想啊!?

  葉黎狠狠一咬牙,抬手扇了自己一巴掌,腦中徹底摒除夏恬的身影,爾後快速起床洗漱。


  葉黎推開門走到客廳時,沈星暮還在沙發上坐著。


  他雙目專注地盯著手機屏幕,兩手以極快的頻率不斷做出細微操作。


  毫無疑問,他在玩《銀河航線》,而且是和夏恬一起玩。


  他們開了組隊語音,不是輕快地交談幾句。畫麵溫馨,是無數人夢中的美好畫麵。


  然而葉黎一聽到夏恬的聲音,脊背傳來濃濃的涼意,隨之猛地一個哆嗦。


  他感覺自己像被人踩到尾巴的狐狸,隻能用最快的速度逃跑。於是他轉身就向屋裏躲。


  可惜沈星暮看到了他,並且溫和地打招呼道:“葉黎,你終於醒了。”


  葉黎不回頭,幹笑著回答道:“我好像打擾到你們了。你們玩,我再睡一會。”


  沈星暮皺眉道:“你並沒有打擾我們。相反,我們都在等你。既然現在你醒了,就趕緊吃點東西,然後和我一起去夏恬那邊。”


  葉黎的後背不僅發涼,還裹著濃濃的麻意。


  此時此刻,夏恬仿佛變成了他心中最為羞恥的一麵。他連夏恬的聲音都害怕,當然不敢去見她人。


  葉黎努力尋找推脫理由,但腦中一片空白,最後隻問出一句“我們去找她幹什麽”。


  這是一個白癡無比的問題。夏恬冒著生命危險才換來這場善惡遊戲的重要信息,現在他們當然要坐一起商討一下。


  沈星暮略微錯愕地問道:“你今天怎麽了?這麽簡單的事情還需要我解釋?”


  葉黎扯動嘴臉發出尷尬的笑聲。


  沈星暮忽然厲聲道:“你轉過身來!”


  葉黎的頭皮麻到失去知覺。他有些不敢回頭,畢竟沈星暮非常睿智,他怕沈星暮發現他的心緒並猜出他的思緒。


  可是他若不回頭,豈不是更顯得心緒?


  葉黎使勁咬了一下舌頭,緩緩轉過身,努力露出自然的笑容。


  可惜這種強行露出的笑臉,絕不可能自然。


  他的笑牽強無比。


  他盯著沈星暮的眼睛,更是心緒到了極點。


  氣氛僵硬一小會。沈星暮忽然埋下頭,一邊玩遊戲,一邊漫不經心說道:“你回去睡覺吧,我一人去見夏恬。”


  ——他為什麽這麽冷漠?莫非他真的看穿了我的想法?可是我什麽都沒說啊。


  葉黎站在原地不動。


  沈星暮淡淡說道:“病了就好好休息。我去找夏恬,叫她給你煮一碗薑湯,你喝了就好了。”


  ——病了?我像病人嗎?

  葉黎遲疑好半晌,直到確定沈星暮誤認為自己病了,這才如釋重負地點頭道:“那就麻煩你們了。”


  葉黎一溜煙地逃進臥房,將房門死死合上。房門背麵嵌著一麵鏡子,葉黎看到了鏡子裏的自己。


  他此刻兩頰紅透,神色低迷,身子還不時顫一下,的確像極了感冒發燒的病人。


  ——原來是因為我極度失態,沈星暮才誤認為我病了啊?

  葉黎苦笑片刻,輕輕吐出一口氣,輕手輕腳躺到床上。


  這一次算是誤打誤撞蒙混過去了。


  他暫時不用去見夏恬。可是夏恬已經來了沽縣,而善惡遊戲仍在持續,如果沈星暮不能說服她,讓她回蟄城,他遲早會和她見麵。


  然而葉黎是沈星暮司機,就算夏恬這次走了,等善惡遊戲結束,他也免不了見她。


  ——我到底是怎麽了?我為什麽不敢見夏恬?真的是因為那個毫無可信度的夢?


  葉黎懊惱,又忍不住扇了自己一巴掌。


  ***

  沈星暮循著夏恬給的位置共享,很快找到她的住處。


  她果然在濱江路,而且距離沈星暮的租房不超過一千米。他們兩個的住處恰好把徐旺的家夾在中間。


  夏恬本身是一個非常能吃苦的女孩子。她曾跟隨夏秦度過了宛如地獄的十年。這世上早已不存在她吃不了的苦。


  所以她對住房並不講究。她租了濱江路上最差的房。


  在這個建築業發達的時代,高樓大廈林立,別墅豪宅遍布,哪怕是兩三層樓的平房,也大多裝修精致美觀。


  夏恬租了一座宛如永遠蒙著一層灰的磚瓦土房。


  房子已經有不少年份,許多地方都已風華腐朽,變得粗糙難看。


  然而夏恬住進去之後,仿佛它也隨之蓬蓽生輝,變得金光閃閃。


  房子裏沒有一絲灰,包括便桶在內的所有陳設都幹淨無垢,並且擺放整齊。


  夏恬就坐在早已褪了色的方木桌前,正笑語盈盈地盯著沈星暮。


  她穿了一襲月白色連衣裙,手腕與腳踝等裸露在空氣中的皮膚都如牛奶一般白皙細膩。


  她沒刻意梳妝,臉上的妝很淡,連眼角新長出的痘痘都沒遮住。她的頭上也沒有任何飾品,烏黑長發就這般隨意地披散在前胸與後背。


  桌上放著收音裝置,她把耳塞塞進左耳,腦袋略微向左歪了一點。


  她一手捏著手機,另一首捏著收音裝置的另一隻耳塞,伸手遞向沈星暮來的方向。


  她的這種隨意裝扮,在沈星暮眼中卻是無可替代的美麗。


  沈星暮會心一笑,大步走到她麵前,伸手接過耳塞,順手塞進耳朵,又抬手捏她的鼻子,指責道:“就算你鐵了心要來找我,也實在不必租這麽破舊的房子。”


  夏恬甜笑道:“我怕被我哥或者高哲羽的人抓回去,當然要找一個隱蔽的住所啊。我住在這裏,他們肯定想不到,而且我若不給你發位置共享,連你也找不到我。”


  沈星暮隻好承認,夏恬在躲人這方麵的確很敏銳。畢竟她曾和夏秦躲避仇家十年之久。


  可是她完全沒想過,她這樣一聲不吭地走了,夏秦會急成什麽樣子。


  也虧得夏秦最近忙著對付肖家,並且瞧上了肖淺裳,沒發現夏恬失蹤的事。不然以他的脾性,說不定會直接提著砍刀去找深臨淵,鬧一個天翻地覆。


  沈星暮沉默片刻,忽然把她使勁摟在懷裏,凝聲說道:“你以後不能再這樣胡鬧了。”


  夏恬反駁道:“我沒有胡鬧。如果不是我,你和葉黎很可能找不到這場善惡遊戲的關鍵線索。”


  沈星暮皺眉道:“我們自己能找。”


  夏恬道:“徐旺說出那段信息時,你和葉黎都在死亡遊戲的空間裏。你們聽不到那段話,不知道會繞多少彎路,而且最後能不能攻略這場遊戲還是未知數。”


  沈星暮道:“這不能成為你來添亂的理由。”


  夏恬咬著嘴道:“我是來幫忙的,不是來添亂的。”


  沈星暮攬著她,一句話也不說,心裏在考慮要不要留下她。


  夏恬忽然問:“你心裏有沒有特別浪漫的感覺?”


  沈星暮錯愕道:“浪漫?”


  夏恬莞爾道:“我們一人戴一隻耳塞,我覺得很浪漫。”


  沈星暮道:“不知道的人還以為我們在聽歌。”


  夏恬道:“其實我們在監聽別人。”


  沈星暮會心笑道:“這麽說來,的確很浪漫。別的夫妻戴同一副耳塞,一定是聽歌,隻有我們是例外。”


  夏恬靠在沈星暮的懷裏,柔聲道:“我們本就和別的夫妻不一樣,所以我們的浪漫也與眾不同。”


  沈星暮的心忽然就軟了。


  這一刻,他忽然覺得,她在身邊,真好。


  夏恬撒嬌一般說道:“雖然我的力氣比較小,有時候幫不到你們。但我並不本,你們遇到困難的時候,我可以幫你們想辦法。我保證不給你們添亂。”


  沈星暮點頭道:“好的。”


  夏恬開心地笑出聲來。


  沈星暮伸手吃她豆腐,臉色卻非常淡定地說道:“我很好奇,你是如何說服周泳航幫你的。高哲羽不是無能的人,他親自找的打手,不可能這麽容易被人收買。”


  夏恬道:“我也覺得高哲羽是一個非常有本事的人。如果換了別人,一定沒辦法說服周泳航,但我就不一樣。”


  她說著,忽然疑惑道:“你怎麽知道是周泳航幫的我?”


  沈星暮指了指自己的腦袋,溫和說道:“我也不笨,當我看到你發來的聊天信息時,就猜到是來沽縣送監聽器的那個人幫的你。我隻需打電話問高哲羽,是誰送的監聽器,就查到周泳航了。”


  夏恬鼓了鼓腮幫子,抿著嘴說道:“善惡遊戲開始之前,我就和你說過好幾次,我要和你一起去取善念之花,隻不過你都拒絕了。我不想和你起爭執,就隻好聽你的。原本我也不打算來這裏找你,因為高哲羽一直盯著我。我怕我一走就被抓回去,反而惹得你發脾氣。”


  沈星暮點頭道:“按理說,如果沒人幫你,你的確會被高哲羽抓回去。”


  夏恬嫣然道:“可是有一次,高哲羽來探望我的時候帶了一個打手,那個打手正好是周泳航。我看到他,就看到了希望,有辦法擺脫高哲羽來找你了。”


  沈星暮問:“莫非你很早以前就認識周泳航,並且確定他一定會幫你?”


  夏恬點頭道:“那是大概十二年前的事情,我十一歲的時候,在蟄城外環的一個垃圾桶裏撿到一個八九歲的小男孩。他是被人販子拐賣後,到了喪盡天良的不法分子手中。他被打斷腿,然後上街乞討,為那些不法分子掙錢。然而沒人能想到,他才七八歲,意誌卻無比堅定。他寧願死在垃圾桶裏,也不願被那些‘采生折割’的不法分子利用。”


  沈星暮問:“那個小男孩就是周泳航?”


  夏恬的目中滿是思憶。她點頭道:“是的,她就是周泳航。我把他撿回爛房子裏,哥哥發了火,準備把他丟出去。結果我一哭,哥哥就妥協了,不僅把我們為數不多的食物分給他吃,還徒手幫他接骨。周泳航和我們一起生活了大概三個月,之後無端失蹤了。我以為他又被那些不法分子抓回去了,還為此傷心了好久。卻不曾想,他被一戶貧民收養了,勉強活了下來。”


  沈星暮沉默。


  夏恬繼續道:“其實我再見周泳航時,第一時間並未認出他。是高哲羽主動介紹他的名字後,我才想起他。於是我把我的電話號碼寫在手心,悄悄張開手給他看。他明顯認出了我,所以記下了我的電話,並且主動聯係我了。”


  沈星暮道:“你讓他留一個收音裝置給你,並且幫你逃跑。所以你來到了這裏,並且從收音裝置裏聽到了重要的線索。”


  夏恬淺笑道:“是的。善良的人總會在不經意時得到回報。周泳航的出現,就是我十二年前種下的善因。”


  沈星暮的臉色變得陰沉,立刻摸出手機,撥打高哲羽的電話。


  夏恬說了這麽多,沈星暮已經明白過來。她不希望周泳航出事,所以他要及時製止高哲羽。


  電話裏,沈星暮一針見血說道:“哲羽,別為難周泳航。”


  高哲羽驚訝道:“星暮,你怎麽知道我抓了周泳航?”


  沈星暮對高哲羽非常了解。他雖然總是一臉人畜無害的和善模樣,但他狠辣起來,興許不比沈星夜差。


  沈星暮昨天打電話提到周泳航時,便知道高哲羽會徹查他。


  以高哲羽的能力,要查出周泳航做過的手腳並不難。


  所以現在周泳航鐵定買高哲羽手中。


  沈星暮淡淡說道:“周泳航很小以前就是夏恬的朋友。這次事後,你肯定也不再信任他。不如這樣,你暫時放過他,讓他來做夏恬的保鏢,這樣對你沒壞處。”


  高哲羽失笑道:“這種小事,無關緊要。不過你的電話來晚了一點,周泳航的兩隻手已經被打斷,需要很長一段時間才能恢複。”


  沈星暮道:“就兩隻手吧,別做的太過分。”


  高哲羽道:“好的。我會送他去醫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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