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0章 另類
這的確是一個非常牽強的邏輯,畢竟無論怎樣好色的男人,也不太可能為了一個隻在網上聊過幾天的女人涉險——沒有人知道,聊天框裏出現的豔麗照片,是否真的是現實中未曾謀麵的美女。
葉黎沒對這個推測抱有任何期望。但他還是試了一下,在聊天群裏點開左漫雪的頭像,旁敲側擊地說了一些與張美月有關的事情,想試探她的反應。
他以為,左漫雪會如同往常一樣冷漠。可沒有,她立刻回複信息:張美月失蹤了?什麽時候的事情?
葉黎敢保證,這一條加起來不超過二十個字的信息,是迄今為止,左漫雪對他發過的最長的一條信息。
似乎她很關心張美月。
葉黎思忖許久,又征求了沈星暮的意見,最後和盤托出,把最近幾天,他和張美月的聊天內容以及約定見麵的事情說了出來。並且著重強調,張美月在臥房反鎖的情況下,消失了。
手機沉默許久,葉黎以為左漫雪正在打字,便耐心等待著。然而他一等就是半個小時,連一條回複也沒收到。
葉黎知道左漫雪又變得和以往一樣冷漠,便隻能咧嘴苦笑。
次日清晨,葉黎被語音邀請的鈴聲喚醒。他迷迷糊糊看了一眼手機屏幕,發語音邀請的群成員正是左漫雪。
他的精神一振,偏頭看了一眼窗外,暮色還未褪去,但天邊似乎有了一線微渺的曙色,又看了一眼手機時間,現在是五點四十。
這個時間非常早,許多上早班的人都還未起床,也就隻有富國社的成員能在這時活躍。
葉黎接受語音邀請,並且點擊通話錄音,張口隻說出一句“你好”,手機裏便傳出左漫雪的冰冷聲線。她淡淡說道:“我查了我愛人的書籍,書裏麵的確記載了一些與‘人間蒸發’有關的事件。美月很可能是被鬼魂帶走了。”
——書籍?專門記載妖魔鬼怪的書籍?
葉黎皺緊眉頭,詢問道:“左女士,你會驅鬼?”
左漫雪道:“我並沒有這個本事,但我知道如何避開鬼魂。”
葉黎問:“我們能當麵聊一下嗎?”
左漫雪問:“聊什麽?美月?莫非你真的對她動了心,想救她?”
葉黎沉吟片刻,昧著良心撒謊道:“美月是我見過的、最美麗的女人,她很讓我心動。如果可以的話,我想盡我所能試著挽救她。隻不過牽扯到玄之又玄的鬼魂,我什麽也不懂,還需要你的指點,請你務必幫幫我。”
手機裏傳出冰涼的嘲笑聲。左漫雪在笑,卻連一句話也不說。
葉黎再次懇求道:“左女士,麻煩你了。”
左漫雪冷漠道:“你真是個有趣的男人。換了任何人,忽然聽到與鬼魂有關的事情,要麽嗤之以鼻,要麽敬而遠之,要麽呢,抱著玩玩的心理,一探究竟。你卻好像一點也不懷疑鬼魂的存在。我一說你就相信了?”
葉黎的心一緊,這會竟不知該說什麽。
左漫雪諷刺道:“你們男人可真夠‘溫柔’,為了女人連鬼魂都敢招惹。如果你不怕死的話,來沽縣的濱江路找我。我會想辦法嚐試救回美月,隻不過這並不是無償的。”
——原來她隻是誤認為我色欲熏心,而非懷疑我。
葉黎心中輕輕鬆出一口氣,連忙道謝道:“謝謝你,左女士。”
左漫雪道:“你先別急著道謝。我說了,我幫你並不是無償的。”
葉黎問:“你需要什麽報酬?”
左漫雪道:“我要你的一滴血。”
葉黎驚訝道:“我的血?”
左漫雪道:“是的。”
葉黎問:“你要我的血幹什麽?”
左漫雪道:“這不是你該關心的問題。你隻需要記住,如果你想救張美月,就必須用你的血作為交換。”
一滴血的確算不得什麽大事,任何人忽然摔一跤,破了皮,流的血也遠遠不止一滴。但葉黎心中有些不安,總覺得這滴血很不簡單。畢竟徐旺親口說過,他的家危險得很,藏著鬼魂。
如果這滴血是和鬼魂建立某種關係的媒介,會發生什麽事情?
——我會成為鬼魂的糧食?
葉黎思忖著,忽然坦然笑道:“沒問題,一滴血而已,不痛不癢。如果你喜歡的話,我可以送你一針管的血。”
葉黎考慮到自己本就在玩善惡遊戲。縱然遊戲中存在殺局,也應該是惡念空間構建的死亡遊戲,左漫雪拿走的一滴血,絕對不足以對身為遊戲玩家的他構成生命威脅。
而且左漫雪明顯是這場遊戲的關鍵人物之一,她索要血液本身就是一個非常重要的線索。他非常好奇,她拿到他的血之後,會發生什麽事情。會不會進一步撥開這場遊戲的迷霧。
左漫雪冷聲道:“我隻要一滴血,如果你感覺自己的血很多,可以去捐血。”
葉黎笑了笑,問:“我什麽時候去找你?”
左漫雪打了一個嗬欠,似乎她一整晚都沒睡。這會她漠不關心地說道:“什麽時候都可以。你到了之後,聯係我就行了。”
她說完這句話,便掛了語音通話。
葉黎盯著窗外沉思起來。
此時天邊的曙色越來越亮,晨昏交織中,黑夜的掙紮與殘喘終於消失,溫柔陽光普照在大地上。
葉黎忽然感覺自己的心情變得非常愉快。任何人抬眼看到清晨的第一縷光,都難免感到溫暖與舒暢。
上午七點過,沈星暮醒來之後,葉黎對他說了自己和左漫雪通話的事情,並且把通話錄音放出來給他聽。
沈星暮聽完之後,嘴角忽然扯動出冷冽的笑意。
葉黎問:“你笑什麽?”
沈星暮道:“我在笑,你的猜測可能是對的。興許左漫雪就是用張美月為誘餌,不斷騙男人去她家,然後變成鬼魂的食物。”
葉黎失笑道:“我昨天隻是隨口說說,這種事情發生的可能性幾乎為零。今天我和左漫雪通話之後,我反而有些懷疑張美月本身就是受害者。”
沈星暮皺眉道:“為什麽?”
葉黎道:“因為張美月是去找過左漫雪之後才出事的。”
沈星暮道:“隻可惜現在張美月活不見人、死不見屍,我們隻能進行各種邏輯牽強的猜測。”
早餐過後,葉黎想去找左漫雪,但被沈星暮製止。
沈星暮淡淡說道:“我們至少要等到今晚才能去找她。”
葉黎問:“因為晚上涼快一點?”
沈星暮道:“我們要假裝離她家非常遠,避免被懷疑的可能。距離遠,行程時間當然會變長。而且你也說了,左漫雪昨晚似乎沒睡,現在很可能在睡覺,我們去找她隻會惹得她心裏不快。”
葉黎覺得沈星暮說的非常有道理,便點點頭,又問:“那我們今天幹什麽?”
沈星暮思忖道:“去找池世榮和俞小飛。”
葉黎問:“找他們幹什麽?”
沈星暮道:“詢問徐旺高中時期的事情。”
葉黎不解道:“這些事情古姄已經說過一次,我們還有必要去詢問池世榮和俞小飛?”
沈星暮冷聲道:“同樣一件事情,不同的人會說出不同的故事。而且古姄是女生,池世榮和俞小飛是男生,他們和徐旺的接觸方式以及聊天方式都存在莫大的區別。興許池世榮和俞小飛眼中,存在徐旺的另一個形象。”
葉黎點頭道:“你這麽說也沒錯,反正我們白天沒事做,正好可以去找找看池世榮和俞小飛。”
沈星暮聯係了古姄,詢問池世榮和俞小飛的電話。然而她並沒有他們的聯係方式,雖然他們後來都成了徐旺的小弟,但她依舊和他們保持距離。
畢竟她是一個好女生。好女生當然不能和那些無惡不作的壞男生產生交集。
幸好池世榮和俞小飛讀書的時候都是在校非常有名的人。很多人不知道他們的聯係方式,卻知道他們有一個不得了的父親,並且知道他們的住處。
古姄恰巧知道兩人的住址,隻不過那是高中時期的住址,現在他們有沒有搬家便是未知數。
俞小飛的父親在教育局當官,他的家便離沽縣的教育局很近。
葉黎和沈星暮上午十點就找到了他的家。俞父不在家,隻有俞母一個人守著偌大的房子。
俞母早已過了芳華正茂的年紀,但她依舊很美麗,看上去隻有三十多歲,身著華服,舉止典雅,風韻猶存。
隻不過她的風韻裏藏著揮著不去的悲傷,這分悲傷使得她眼角的皺紋變得越來越密。
兩人找到俞母,詢問俞小飛去向。這隻是簡單的一問,俞母忽然就哭得梨花帶雨,哽咽著連一句話也說不出來。
兩人第一時間便猜測俞小飛很可能意外離世了,不然俞母不會哭得這樣傷心。
他們猜錯了,俞小飛並沒有意外離世,但他把一個妙齡女孩禍害得“意外離世”了。
據俞母口述,俞小飛從小被寵慣了,總是無法無天,目無王法。他高中畢業不久,便綁了一個女孩,並且強行發生關係,事後還給了錢,把這種事情當做合理的金錢交易。
隻是他沒想到,他綁的那個女孩是個貞潔烈女。女孩當天就自殺了,並且留了遺書,指證他的罪行。
這是情節惡劣到極致的罪行,俞小飛理所當然地坐了牢,沒有任何人保得住他。
現在作為俞小飛的親屬的俞父和俞母想探監一次都麻煩不已,葉黎和沈星暮當然更難。
他們隻能暫時不管俞小飛,轉而去找池世榮。
葉黎在離開之前,安慰俞母道:“俞阿姨,人犯了錯,就該承認後果,你也別太傷心。等俞小飛出來之後,他一定能重新做人。”
兩人在駕車去池世榮住所的路上,沈星暮的臉上露出嫌棄之色,嘲笑道:“你以為俞小飛還能重新做人?”
葉黎驚訝道:“你好像很生氣?”
沈星暮道:“俞小飛那種人,就應該牢底坐穿或者直接槍斃。作孽的人是他,被他害死的女孩再無機會重新做人,他憑什麽還有機會?”
葉黎瞧著沈星暮嫉惡如仇的神色,當即識趣地閉上嘴。
在這個時代,被父母寵壞的小孩一點也不少,其中不少人走向犯罪道路,俞小飛隻是其中一個。
但這真的是父母的錯嗎?
江山易改,本性難移。
有的人,無論擁有怎樣出色的父母,都難免走向最終的不歸路。
池世榮的父親是一家房地產公司的老板,這些年城市大興建築,整個建築業如雨後春筍一般活力無窮,而房地產當然也隨之變得興盛。
池家非常有錢,不僅在沽縣有大別墅,在緒城以及弭城的市區也買上了價值超過五百萬的大房子。
他們一家三口,每人都有一輛價值超過兩百萬的豪車,無論走到哪裏都惹人羨慕。
葉黎和沈星暮抵達池家的別墅時,已是正午過後,太陽如當頭燃燒的火球,烤得他們汗流浹背。
葉黎擦去額上的汗珠,走過別墅的護欄,到門前敲門。
很不巧,今天池世榮也不在家,別墅裏隻有池父一個人。他對突兀造訪的葉黎與沈星暮非常不滿意,一雙渾圓的眼睛裏滿是怒意,像是他們壞了他的好事。
隻不過當他認出沈星暮之後,眼中的怒意立刻消失不見。
緒城和蟄城是相鄰的大城市,兩城的經濟流通非常頻繁,因而兩城之間的大人物也都變得為人熟知。
池父能走到現在這一步,當然不會是坐井觀天的青蛙。他知道蟄城的沈臨淵,當然也知道沈臨淵膝下的兩個兒子,沈星暮和沈星夜。
他在沽縣乃至是緒城都算有頭有臉的人物,但相比於蟄城的沈臨淵,就宛如螢火比之皓月。
他非常客氣地請二人進屋坐,並且泡上上好的碧螺春,親切地問道:“沈大少爺,你和你的朋友忽然來我這偏僻的小地方,是有什麽事情嗎?”
沈星暮淡淡道:“我們來找池世榮。”
池父緊張道:“沈大少爺,莫非那個小兔崽子得罪你了?嗬……你大人大量,也別和小孩子計較,他回來之後,我一定扒了他的皮!”
葉黎瞧著池父慌張卻又諂媚的模樣,心裏覺得好笑,但他又有些笑不出來。似乎這世上能賺到大錢的人,大多都和池父如出一轍。
能屈能伸,審時度勢,這無疑是一門高深莫測的學問。
沈星暮喝了一口茶,淡淡說道:“池老板,你不用緊張,我們找池世榮,隻是想問幾個問題,並沒有其他意思。”
池父放下心來,又和沈星暮攀談了幾句,並且主動撥通池世榮的電話,讓沈星暮去通話。
電話裏,池世榮大概述說了徐旺的整個高中時期。
他的說辭和古姄說的大同小異。他和古姄都一致認為,徐旺像一顆彗星,璀璨奪目,令人自慚形穢。
而不同的是,池世榮知道徐旺也有蠻不講理、乃至是殘忍的時候。
曾經徐旺帶著池世榮和俞小飛去社會上打過架,把一群社會混混打得滿地找牙,而原因僅僅是因為一個小混混色眯眯地看了古姄一眼。
似乎徐旺對古姄的疼惜程度已經超過常人理解的範疇,從愛變成了禁錮。
但他又從不對古姄說這些。無論她穿著怎樣性感暴露,無論她和什麽男生聊天,他都不指責她。
隻不過事後,任何對古姄有過言語交流乃至是眼神不敬的男生,都會遭到他的猛烈報複。
他最殘忍的一次,便是把一個男生打掉了好幾顆牙,滿口是血倒在地上,奄奄一息,宛如垂死。而那個男生僅僅和古姄簡單地閑聊了幾句。
這些事情隻有池世榮、俞小飛、以及那些挨打的當事人知道,包括古姄在內的其他學生都不知道,他們都以為徐旺是一個德智體美兼優的璀璨少年。
這個信息是葉黎和沈星暮都沒想到的。徐旺仿佛把古姄視作的自己的禁臠,不允許任何人染指。
這是一種另類到近乎變態的愛。可是徐旺和古姄從認識到交往,整個過程也隻有高中的短短兩年半時間。他愛她真的能愛到這種喪心病狂的程度?
如果他真的有這麽愛她,又怎麽狠得下心找她分手?
徐旺和古姄的戀情似乎變得越來越複雜,而這其中又好像存在一條隱晦的線。隻要能將這條線完全捋順,整場遊戲就變簡單了。
沈星暮聽完池世榮敘述,卻並未急著掛電話,而是問:“除此之外,你還知道什麽嗎?比如一些抽象的、不可思議的事情。”
池世榮道:“抽象而不可思議的事情?你這麽一說,我倒想起來了。曾經有一次,旺哥去打人的時候,他的腦門前好像有一個黑色的東西一閃即逝。我看得不是很清楚,但它好像是一朵黑色的花,而且那朵花像活的一樣,居然在笑。我一直以為那是我的錯覺,但後來我和小飛聊天,他居然也看到了那朵花。兩個人都看到了,那就肯定不是錯覺。”
沈星暮問:“還有嗎?”
池世榮道:“沈哥,我知道的就這些。旺哥那邊是出了什麽事嗎?”
沈星暮問:“你很關心他?”
池世榮道:“是的。雖然他曾經打過我很多次,但他也教給我很多書上沒有的道理。如果不是遇到了旺哥,可能我現在也和小飛一樣,在牢裏待著。”
沈星暮問:“你和俞小飛都遇到了徐旺,為什麽隻有他犯了罪、坐了牢?”
池世榮笑道:“因為我有腦子,知道什麽能做、什麽不能做。尤其是女人,無論是怎樣的女人,不到萬不得已之時,我決不招惹。”
沈星暮似笑非笑道:“因為徐旺用另類的方式疼愛古姄,所以你也意識到,古姄背後能有一個徐旺,其他女生背後未必就沒有比徐旺更可怕的男生?”
池世榮道:“是的。”
沈星暮點頭道:“好的,謝謝你,池世榮。”
這通電話結束,葉黎和沈星暮正要向池父道別,別墅二樓的一間臥房裏忽然走出一個身著睡衣的妙齡女孩。
這個女孩當然不是池母,因為她太過年輕。
她兩手撐著樓上走廊的護欄,對著下麵客廳說道:“親愛的,你怎麽還沒上來啊?”
池父立刻變得臉紅。
葉黎和沈星暮也都明白過來,之前池父一臉怒色,是因為他們打擾了他和他的小情人親熱。